當顧晚音找到阿瑤時，阿瑤正捧著一本醫書，看得入神，縴細的手指時不時在書頁上輕輕摩挲。
听到腳步聲，她抬起頭，只見顧晚音神色復雜地站在面前，逆著光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一道修長的影子。
顧晚音今日穿了一襲湖藍色長裙，發間只簪了一支素銀步搖，走動時發出清脆的聲響，整個人淡得像一幅水墨畫。
“阿瑤師妹。”
顧晚音站在阿瑤面前，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波瀾不驚，嘴角甚至扯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可她微微顫抖的睫毛，還是暴露了她內心的糾結與痛，“我母親…… 想認你做女兒。你願意嗎？
阿瑤瞪大了眼楮，臉上寫滿了驚訝，手中的醫書差點滑落。
她怎麼也沒想到，顧夫人會有這樣的想法。
一時間，阿瑤呆愣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短暫的愣神後，阿瑤直視顧晚音的眼楮，目光清澈而堅定，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說︰“抱歉，晚音師姐。我不能答應。”
顧晚音驚訝地瞪大了眼楮，顯然沒想到會被拒絕。
“為什麼拒絕？有了顧家女兒的身份，你在修仙界的地位將完全不同。"
顧家是八大修仙世家，阿瑤能被顧家認作義女，這簡直就是阿瑤的福氣。
"我有自己的爹娘。"阿瑤打斷了她，手指不自覺地撫上頸間掛著的那枚護聲符。
那是阿娘一針一線為她縫制的，雖然布料已經有些舊了，邊緣還磨出了毛邊，但在阿瑤心中，這是最珍貴的寶物。
“他們雖只是凡人，給我的愛卻比靈丹妙藥更珍貴。"
阿瑤頓了頓，聲音柔和下來，"我理解顧夫人思女心切，但我終究不是顧曦。如果接受了這個身份，對你、對顧夫人、對我，都不公平。"
可能顧晚音認為這是好事，但她卻不想要。
一來，她有疼愛自己的父母，雖說家境普通，可日子過得溫馨幸福；二來，她清楚顧夫人認她做義女，不過是因為自己同她的女兒有相似點，這種帶著目的的行為，讓阿瑤心里不太舒服。
她也看出了晚音師姐的難過。自己的母親要把原本屬于自己的愛和溫柔分給另外一個人。
換做誰，心里都不是滋味。
顧晚音怔在原地，眼神里的情緒復雜得讓人捉摸不透。她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柔弱的少女，竟有如此清醒的認知和堅定的立場。
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感到慶幸，還是失落。
顧晚音把阿瑤拒絕的事情告訴了周書韻和顧遠舟。
"她拒絕了？"周書韻聲音發抖。
顧遠舟眼中閃過一絲贊賞︰這丫頭心性難得。年紀雖小，腦子卻清醒得很。
周書韻卻像被抽去了骨頭，癱坐在椅子上，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嘴里喃喃自語︰“阿曦…… 阿曦……”
突然，她像瘋了一樣，抓住顧遠舟的衣袖，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皮肉里，聲音帶著哭腔︰︰“我去找她…… 我去找她……她一定會答應的。”
顧遠舟看著妻子癲狂的模樣，心中一陣刺痛。
這十五年來，妻子一直沉浸在失去女兒的痛苦中，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一絲希望，卻又破滅了。
顧遠舟于心不忍，決定親自去找阿瑤。
庭院中，阿瑤倚靠在朱漆廊柱下，靜靜地坐著，低頭看著脖子上掛著的護聲符。
這是阿娘給她做的。
"阿瑤。"墨子軒清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阿瑤回頭，笑著打了聲招呼︰“墨師兄。”
墨子軒在她身旁坐下，斑駁樹影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襯得他眉眼愈發冷峻。
“顧夫人想認你當義女的事，我都听說了，知道你拒絕了。”
阿瑤點點頭，指尖不斷摩挲著手腕上的藍玉鐲。
“我查到了一些事。”墨子軒的聲音突然變得深沉，"晚音有個雙生妹妹，叫顧曦。”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目光掃過阿瑤眼角的淚痣，"顧家祖訓認為雙生子不祥，就把沒有靈根的顧曦送走了。但就在那天夜里......"
阿瑤的心突然揪緊了，她腕間的藍玉鐲子莫名發燙，像是感應到什麼。
"顧曦遇害了。"墨子軒的聲音輕得像片落葉，"而且，她的右眼角下......"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阿瑤臉上，"也有一顆血痣。"
阿瑤猛地抬頭，後腦勺撞在廊柱上發出"咚"的悶響。
還沒等她開口，顧遠舟出現了。
“城主。”阿瑤和墨子軒一起喊道。
顧遠舟擺擺手，目光復雜地看向阿瑤︰“阿瑤姑娘。我來找你，是為了我夫人想認你做義女的事。”
阿瑤一听，連忙說道︰“城主，我已經拒絕了。”
顧遠舟卻說道，“我想請你答應。”
阿瑤驚訝地瞪大了眼楮，臉上寫滿了疑惑，嘴巴微微張開，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陽光透過樹葉間隙，在她臉上投下晃動的光斑，將那顆淚痣映得愈發鮮紅。
顧遠舟見狀，嘆了口氣，聲音帶著幾分苦澀︰“阿曦和晚音是雙生姐妹，只是因為一些事，阿曦在襁褓時就夭折了。阿曦的死，對我夫人打擊太大了。所以她看到你時，才會如此的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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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遠舟突然起身，竟對著阿瑤深深一揖，“我知道不該勉強你，但請體諒一個母親的心情。這十五年來，她從未真正開心過。”
阿瑤怔住了，她沒想到顧遠舟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墨子軒拍了拍阿瑤的肩膀︰"遵從你的內心。"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料傳來，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阿瑤想起顧夫人撫過她鬢角的手——那指尖冰涼顫抖，卻在觸到她淚痣時驟然滾燙。
還有顧夫人看她時那種溫柔到近乎破碎的眼神，那是她從小在阿娘眼里常見到的——母親對孩子的愛。
"我答應。"阿瑤鬼使神差地開口。
話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可心底某個角落卻奇異地安定下來。
當夜，阿瑤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里一片血霧彌漫，隱約能听見嬰兒撕心裂肺的哭聲。她拼命想看清那個孩子的臉，卻被血色的浪濤吞沒......
"阿瑤答應了？"周書韻開心的拽著顧遠舟的衣袖，就像是終于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
月光如霜，灑在城主府寂靜的院落里。
顧晚音獨自站在梧桐樹下，縴長的手指輕按靈韻簫，簫聲嗚咽，在透著無盡的悲涼。。
她微仰著頭，月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下頜線，卻照不進那雙清冷的眼眸。
季以安隱在回廊的陰影處，拳頭不自覺地攥緊。他剛查清顧家往事——那個和阿瑤一樣有著血紅淚痣的雙生妹妹。
簫聲突然拔高，像一把利刃劃破夜空。顧晚音的指尖微微發抖，一滴淚珠順著臉頰滑落，在月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光。
這個看似清冷的少女，此刻正拼了命壓抑內心的傷。
"呵......"
顧晚音忽然輕笑一聲，涂著口脂的唇角揚起完美弧度，但笑聲里卻滿是苦澀。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永遠比不上那個死去的妹妹。
無論她多麼優秀，多麼努力，在母親眼里，她永遠只是"活下來的那個"。
這個笑容讓暗處的季以安呼吸一滯——像幅被雨水浸透的仕女圖，所有的顏色都模糊成團。
季以安再也忍不住，大步跨出陰影。卻在觸及她衣袖的瞬間，被刺骨的寒意凍得一個激靈。
顧晚音周身凝結的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恍若淚痕。
“晚音……” 季以安喉嚨發緊，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他望著顧晚音，緊抿的嘴角，心里有些心疼，“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陪著你。”
顧晚音听著眼前大男孩的話，清冷的臉上浮現一道很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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