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暗河的寒意刺骨,林晏在顛簸中恢復意識。
周身劇痛如拆骨,胸口青符處卻奇異平靜——那種日夜相伴的灼熱感消失了,只余空落落的鈍痛。
甦辭伏在他身旁淺灘,腕間青符同樣黯淡,隨呼吸微弱起伏。
“還活著...”他艱難挪動,發現二人被沖至一處陌生河谷。
兩岸桃樹稀疏,結著青澀果實,與京中妖異桃林截然不同。
撕衣裹傷時更覺詫異︰原本因守魂之力加速愈合的舊傷竟重新滲血,仿佛變回凡人軀體。甦辭轉醒後亦怔然︰“符印之力...消失了?”
雙生感應如弦斷絕,唯余冥冥中一線牽連。
這對自幼與符印共生之人,無異于徒失視听。
然眼下追兵未至,只得暫壓惶惑,沿溪下行求生。
兩日後走出荒山,遇一獵戶。問及此地,竟已是河北地界,距京城三百余里!獵戶見二人傷痕累累,好心引至山下村落。
村名“桃蹊”,卻無一株桃樹。村民見外人至,如避蛇蠍閉戶不出。唯老村長顫巍巍迎來︰“外鄉人快走!近日‘桃仙’發怒,見生人便降災...”
所謂桃仙,竟是村口枯井中的邪物。
每月需投牲祭拜,近時卻索要活人。
村中已有三人失蹤,皆在月夜被桃枝纏入井中。
“桃枝?”甦辭腕間忽有微熱,雖無符印靈應,殘存感知仍覺異樣。林晏細問方知︰失蹤者皆心口有朱砂痣——與甦辭相同!
夜探枯井。井底非水而是空洞,內有虯結桃根如活蛇蠕動,正纏著一具未啃盡的尸骸。桃根感知生人,驟襲而來!林晏銀針疾射,竟只能阻其片刻——失去符印加持,針上靈力大減。
危急時甦辭扯下發帶揚空,本能掐訣欲召紙人,卻只飄落尋常布條。桃根纏踝拖拽,千鈞一發際,她忽哼起青綰所授安魂曲。
桃根聞聲一滯,竟松開些許。林晏趁機揮刀斬斷根系,攜她急退。井口忽傳來冷笑︰“竟能驚動桃母?看來不是尋常祭品。”
黑影籠罩井口,投下套索。二人被擒至祠堂,見一黑袍術士以桃木劍做法,村民跪伏如羔羊。術士腰牌刻著“清源”二字,卻非以往所見制式。
“又得兩具靈胎。”術士撫過甦辭心口朱砂痣,狂喜,“上使必重賞!”忽瞥見林晏胸前隱約符痕,色變︰“守魂余孽?正好煉成桃傀!”
火盆燃起,桃木劍沾符水刺來。劍尖及體剎那,林晏懷中忽然滾出那半塊桃符——自皇城廢墟一直貼身收藏。桃符遇邪法驟亮,竟將桃木劍震裂!
術士駭然︰“嬴氏血符?你們是...”話未畢,窗外射入竹箭貫穿其喉。老村長持弩而立,怒發沖冠︰“清源妖道,害我村人還不夠麼?”
混亂中村民驚醒,紛紛反抗。原這術士月前而來,假稱驅邪實為煉傀。村中桃樹早被其施法枯死,以井中邪根替代真桃仙。
二人被奉為上賓。老村長泣訴︰桃蹊村實為守魂嬴氏分支,百年前為避桃妖之禍隱居于此。井中本是真桃仙靈根,被妖道污染方成邪物。
“需以守魂血淨化靈根。”村長望向甦辭心口朱砂痣,“姑娘既得桃靈認可,或可一試。”
再入井底,甦辭按村長所授古法,割指滴血于主根。血融處邪氣漸散,枯根重煥生機。然將近時,井壁突現暗門,內有石室堆滿卷宗!
最驚人是其中手札︰記載清源道與皇城司合作,在全國搜尋心口朱砂痣者。最近批文竟蓋著新帝玉璽——分明是桃妖伏誅後所簽發!
“新帝也有問題?”林晏悚然。甦辭卻翻出一幅畫像︰女子心口朱砂痣如焰,容貌與她七分相似,注解“桃靈本體轉世,嬴桃夭之妹”。
更多卷宗揭示可怕真相︰當前清源道主非是凡人,而是桃妖分裂的半身!桃妖早料可能失敗,故留此後手。新帝登基後已被其操控,繼續搜尋桃靈轉世。
“原來從未結束...”甦辭踉蹌跌坐。井外忽傳來慘叫,村民驚呼“清源援兵至”!
數十黑衣術士包圍村落,為首者手持羅盤直指井口︰“桃靈果然在此!”羅盤瓖著的正是另半塊桃符——與林懷中殘符本是一體!
雙符相互感應,驟然飛旋合一。完整桃符迸發耀目光芒,井中靈根如活蛇狂舞,將黑衣術士盡數纏入地底。然桃符亦隨之碎裂,殘片劃破林晏甦辭手心。
血滴交融處,消失的青符驟然重現!雖只一瞬,卻比以往更灼烈。無數記憶碎片沖入腦海︰桃源境崩毀的畫面、長公主最後的微笑、還有...桃妖被斬時分化出的黑氣沒入地脈的景象。
“地脈...”二人異口同聲。桃妖竟將核心藏于地底,借靈根網絡重生!
老村長見狀跪拜︰“雙生符印重耀,守魂當歸!”取出世代守護的銅匣,內藏嬴氏祖傳桃木鏡。鏡照二人,映出心口景象︰林晏青符下隱現金絲,甦辭朱砂痣中藏碧光——正是淨化地脈的關鍵!
“需往泰山地脈之心。”村長指東方,“但清源道必重兵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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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此時,村外馬蹄聲如雷。煙塵中現出皇城司旌旗,為首卻是女子聲音︰“奉長公主密令,迎桃靈使者回京!”
車駕近前,簾幔掀起竟是長公主親臨!她瘦削許多,額貼桃符壓制妖氣︰“本宮撐不了許久...新帝已被完全操控,正在泰山築壇欲抽地脈...”
原來長公主一直假意順從,暗中培養勢力。此次離京尋訪,正是為找對抗地脈妖化的方法。
“桃妖真身藏于泰山玉皇頂下,借封禪大典吸取國運。”她展示輿圖,標注七處地脈節點,“需同時破壞七節點,方能逼其現形。”
計劃既定︰長公主率部佯攻正面,林甦二人攜桃木鏡從秘道潛入。然臨行前,長公主忽贈甦辭一支桃花簪︰“這是姨母遺物,或可護你周全。”
簪入手剎那,甦辭腦中劇痛——浮現嬴桃夭被親妹背叛的畫面︰那女子心口朱砂痣灼灼,正是卷宗所載“桃靈本體”!
“長公主殿下,”甦辭突然發問,“您可知嬴桃夭之妹的名諱?”
長公主笑意微僵︰“年代久遠,族譜散佚,無人知曉了。”
是夜宿營時,林晏為甦辭換藥,見她心口朱砂痣異常發亮。“像是...在預警。”甦辭不安道。二人借桃木鏡照視,驚見痣中碧光竟與長公主額間桃符同頻!
悄潛至主帳外,隙見長公主對鏡自語︰“好妹妹,待你取回地脈核心,姐姐便能真正復活了...”鏡中映出的卻是雙瞳——一為人目,一為桃妖特有的粉瞳!
“她被附體了!”林晏急退,卻觸響警鈴。衛兵蜂擁而至,長公主緩步出帳,桃瞳在月光下妖異非常︰“本想讓你們死得痛快些...”
絕境中,甦辭猛地折斷桃花簪。簪內飄出嬴桃夭殘魂,暫時纏住長公主。二人趁亂搶馬東奔,身後火光沖天。
黎明時分遁入山林,忽遇啞醫持燈相候——他竟未死于皇城!“老朽循地脈異動而來。”他疾書示警,“長公主非被附體,本就是桃妖半身!百年前與嬴桃夭同歸于盡的,始終是她同胞妹妹!”
真相駭人︰當前桃妖實為嬴桃夭之妹嬴桃灼。她弒姐奪位,偽裝成姐姐被妖化,實則自己才是真凶!所有歷史皆被篡改,唯啞醫因醫治過二人知悉真相。
“泰山大典實為復活嬴桃夭的儀式。”啞醫書畢最後一字,“她需桃靈轉世之身作容器,故一直誘你們前去...”
遠處追兵已近,啞醫推二人入地穴︰“此道直通泰山腹地,務必毀掉桃夭真身!”反手封死洞口。
地穴幽深,壁上刻滿守魂古文。解讀方知︰嬴桃夭當年為鎮妖妹,將己身封于地脈之心。桃灼百年來欲破封印,需以桃靈之血溶之。
“所以我的血能淨化,也能破壞。”甦辭撫過心口。林晏忽指前方︰“那是什麼?”
地穴盡頭,巨大桃木棺槨懸于熔岩之上。棺中女子與甦辭容貌無異,心口插著桃木釘——正是嬴桃夭真身!
棺槨忽震,桃灼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好妹妹,你終于來助姐姐復活了...”
整個地穴開始崩塌,熔岩如潮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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