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官道塵土飛揚,林晏與甦辭混跡在商隊中,皆作尋常旅人打扮。腕間青符以藥膏遮掩,仍不時傳來針刺般的預警——自離開蜀州,這種不安感就如影隨形。
三日前,林遠執意留守桃花庵︰“京城是皇城司的地盤,我這張臉太顯眼。你們年輕人生面孔,反而便宜行事。”臨別塞來一枚刑部令牌,“必要時可尋西市崔記藥鋪的崔老七,是舊部。”
越近京城,盤查越嚴。城門處懸賞告示墨跡未新,繪影圖形竟有幾分似甦辭!幸得商隊老把式提點,二人抹灰涂臉,假作兄妹投親,方才混入城中。
京華繁華,卻透著一股詭異。時值盛夏,道旁桃樹竟反季開花,花瓣邊緣泛著不祥的暗紅色。更奇的是,每有官轎經過,桃枝便無風自動,似在躬身行禮。
“桃煞認主。”甦辭腕間青符灼痛,“有人以邪術催改桃樹本性,充作眼線。”
按圖索驥找到西市崔記藥鋪,卻見鋪面查封,十字封條刺目。鄰鋪掌櫃悄聲道︰“崔老七前日沖撞了桃夭真人,連人帶鋪都被端了!”
細問方知,這“桃夭真人”是一月前突然得寵的方士,自稱精通桃木闢邪之術。長公主病後,陛下特賜“護國真人”封號,允其調動皇城司部分人手。
“又是桃。”林晏心下一沉,“莫非與桃源境有關?”
是夜,二人宿在城南小客棧。子時忽被喧嘩驚醒,推窗見一隊紅衣使押著數名道士經過,為首者竟是日間說話的鄰鋪掌櫃!
“是陷阱。”甦辭臉色發白,“那掌櫃故意引我們住店!”
急從後窗遁走,檐下卻懸著無數桃木鈴,觸之即響。霎時間燈火大亮,紅衣使如潮涌來。絕境中,林晏猛地扯下胸前符印遮掩,青符暴露瞬間,所有桃木鈴齊齊炸碎!
“走!”他拉著甦辭躍入暗巷。身後紅衣使竟不追趕,只遙遙傳來冷笑︰“真人料事如神,看你們能逃幾時!”
連換三處藏身地,皆被迅速發現。甦辭忽道︰“不是追蹤術,是桃花。”她指向牆角一株野桃樹,“凡桃花盛開處,皆是耳目。”
二人躲入一處破敗城隍廟,此處桃樹盡枯,果然追兵暫止。神像後忽傳 聲,一個乞丐探頭道︰“可是林公子甦姑娘?有人留信在此。”
信上無字,只畫著九朵桃花繞井圖案。乞丐解釋道︰“這是九桃井的老暗號,原先是崔記藥鋪的急難聯絡處。”
按指引找到西郊九桃井,卻是口枯井。摸索井壁發現機括,開啟後竟露出地下通道。通道盡頭豁然開朗,是個簡陋卻設施齊全的密室,牆滿貼避桃符。
“可是林世佷?”陰影中走出一位獨目老者,亮出刑部暗樁令牌,“老夫姓崔,行七。”
崔老七竟金蟬脫殼在此!他坦言皇城司早已滲透刑部,自己假死脫身只為暗中調查︰“長公主之病有蹊蹺。所有診治御醫要麼暴斃,要麼改口,唯一活著的劉太醫被軟禁在桃苑別館。”
更駭人的是,崔老七取出幾份密檔︰近年來昏睡癥患者多達百余,皆被移送“桃苑”後再無音訊。而所謂桃苑,正是桃夭真人道場!
“桃苑在哪?”甦辭急問。
崔老七搖頭︰“只知在皇城內,有重兵把守。但...”他壓低聲音,“每月朔日,會有桃木棺從玄武門出,往驪山方向去。”
次日恰逢朔日。二人伏于玄武門外,果見深夜時分駛出三輛密封馬車,車轍極深,似載重物。沿途桃樹見車皆垂枝,詭異非常。
跟蹤至驪山峽谷,馬車駛入一處洞穴。潛入後發現洞內竟挖空成巨大工坊,數百昏睡者被泡在桃色液體的琉璃缸中,胸口插著桃枝,似在抽取什麼。
中央高台上,桃夭真人正做法事。桃木劍指處,缸中液體匯向一尊桃木雕像——那容貌竟與長公主一般無二!
“以百人魂力,續一人性命。”林晏悚然,“好毒的手段!”
正要退走報信,忽聞慘叫。一個缸中老者突然甦醒,掙扎扯斷桃枝︰“妖道!陛下可知你用活人...”話未畢即被桃木劍穿心。
桃夭真人冷笑︰“能為我主獻壽,是爾等福氣。”掀開道袍,心口處赫然嵌著半塊桃符——與林遠那枚正好互補!
甦辭驚呼脫口,頓時暴露行蹤。桃夭真人旋身獰笑︰“守魂余孽!正好取你們雙生符印補全聖像!”
大戰驟起。真人桃木劍引動滿洞桃枝,如活蛇纏來。林晏銀針盡出,卻難破邪術。甦辭欲召紙人,卻發現魂力被某種力量壓制。
“此地布有禁魂陣!”崔老七突然殺出,擲出破陣符,“快走!我拖住他!”
混亂中林晏扯下真人半塊桃符,二人趁機脫身。真人暴怒卻未追趕,只尖嘯︰“縱使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過桃煞追魂!”
返回密室檢視桃符,背面竟刻著生辰八字——是長公主的!崔老七面色凝重︰“難怪陛下寵幸,原是以長公主性命相挾。”
正在此時,甦辭忽感心悸。通過青符感應,竟連上遠方某個微弱意識︰“救...救我...”意識傳來的景象,是座被桃樹環繞的華麗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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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長公主!”甦辭驚呼,“她意識清醒,被困在桃苑某處!”
三人決議兵分兩路︰崔老七聯絡舊部準備揭發,林甦二人再探皇城。這次目標明確——找到長公主真身。
通過崔老七提供的密道圖,二人潛入皇城內苑。越近桃苑,桃煞之氣越濃。甦辭腕間青符灼如烙鐵,林晏不得不以銀針暫封其痛感。
桃苑守衛森嚴,卻有處破綻︰西南角有棵枯桃,周圍三丈無桃樹生長。據崔老七說,此樹是前朝守魂人所植,專克邪桃。
從枯桃處掘地道入苑,內部景象令人毛骨悚然︰活人被桃根穿胸而過,如人形盆栽排列兩旁,尚存一息卻目不能視口不能言。
苑心殿內,長公主懸于半空,無數桃根扎入她四肢百骸。殿柱上刻滿邪咒,正在抽取她的生命力注入一個桃木人偶。
“替身術。”林晏凜然,“真人在用她擋災替死!”
正要解救,殿門轟然洞開。桃夭真人率眾涌入︰“早知道你們會來送死!”揮手間所有“人形盆栽”睜開空洞雙眼,機械撲來。
苦戰中,林晏忽將那半塊桃符按在甦辭青符上。雙符相觸,迸發的守魂正氣霎時清退邪桃。真人反噬吐血,厲喝︰“就算毀了我,主上也能...”
話音戛然而止,他心口桃符突然自燃,瞬間化作灰燼。
危機暫解,長公主卻陷入瀕危。甦辭果斷割腕,以血畫符︰“青綰母親教過,同脈之血可續命...”原來長公主生母竟也出身守魂旁支!
生命共享下,長公主漸醒,第一句話石破天驚︰“桃夭真人只是傀儡...真正的主使是...”
殿外忽然箭如雨下。皇城司紅衣使破門而入,為首者冷笑︰“長公主 癥胡言,奉旨擒拿妖言惑眾者!”
顯然有人不想讓真相大白。林晏護著二女且戰且退,被迫退入桃苑禁地——一棵十人合抱的巨桃樹下。
追兵竟不敢近前,只遠遠包圍。長公主虛弱道︰“這是太祖親植的鎮國桃,邪祟難犯...”
甦辭撫樹忽感暈眩,腦中閃過紛亂畫面︰太祖與守魂先祖的盟誓、桃源境的真正入口、還有...當今天子額間一閃而逝的桃印!
“我明白了...”她駭然望向皇宮方向,“根本就沒有什麼主使,根本就是...”
巨桃樹突然劇烈震動,地面裂開深淵將三人吞沒。最後一刻,林晏看見紅衣使紛紛跪地,迎出黃袍一角。
墜落的黑暗中,長公主的聲音幽幽傳來︰“現在你們知道,為何桃夭真人能調動皇城司了吧...”
地下暗河將三人沖往未知之地。不知過了多久,重見天光時,竟是在一處桃源勝境︰芳草鮮美,落英繽紛,遠處碑石刻著“避秦”古篆。
甦辭腕間青符灼亮如晝,林晏懷中半塊桃符自動飛出,與岸邊某處凹陷嚴絲合縫。
石門洞開,露出幽深通道。壁上磷火自明,照出無數壁畫︰前朝守魂人輔佐太祖的場面,以及...某任宗主以桃木釘自封心脈的悲壯場景。
壁畫盡頭是間圓形石室,中央石台躺著個華服女子,面容與長公主七分相似。台前香案供著牌位︰“守魂第三十七代宗主嬴桃夭靈位”。
長公主突然跪地痛哭︰“姨母!原來您一直在這里!”
林晏拾起案上玉簡,解讀後駭然變色︰當前聖上非是真龍,而是百年前被守魂宗主封印的桃妖!它竊取皇位,欲借舉國之力打開桃源境奪取核心力量。
桃夭真人不過是它的化身,長公主則是宗主轉世之身,故遭囚禁榨取魂力。
“必須阻止它...”甦辭撫過石台,台面突然浮現星圖,“下一次桃煞沖天是三日後的午時,它將在祭天壇行換命大典!”
恰在此時,入口傳來轟鳴——追兵已至石門!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長公主忽然起身︰“我帶你們走另一條路。”她割掌滴血于靈位,後方石壁悄然後移,“這是姨母預留的逃生通道,直通...”
話未畢,箭矢破空而來。林晏飛身擋箭,鐵箭透肩而過。甦辭急施守魂術止血,卻發現傷口流出的血呈桃粉色——箭上淬了桃妖本命毒!
毒性發作極快,林晏意識開始模糊。朦朧中見甦辭將青符貼在他傷口處,以自身為媒介吸取毒素︰“雙生符印可共享一切,包括性命...”
石門外撞擊聲越來越響。長公主急道︰“快走!通道只能維持一刻!”
甦辭背起林晏毅然踏入通道。身後傳來長公主決絕的聲音︰“告訴世人,嬴氏未盡...”
巨石轟然落下,隔絕了最後的話語。通道黑暗悠長,只余兩人急促的喘息聲。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現亮光。出口竟是京郊亂葬崗,遠處城門輪廓隱約可見。
林晏在甦辭背上微微一動︰“放我下來...我們必須回城...”
“你傷勢未愈!”
“正因如此...”他咳出粉血,“桃妖以為我必死無疑,這才是最好的掩護。”
朝陽升起,照見兩人交握的手上,青符正發出微弱卻堅定的光芒。
真相大白,真正的戰斗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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