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邊城暗哨
半月之後,風塵僕僕的林雪,站在了一座名為“張掖”的邊城之外。
黃沙漫卷,土黃色的城牆在烈日下顯得斑駁而蒼涼。這里是通往西域的咽喉要道,商隊駝鈴不絕于耳,空氣中混雜著牲口、香料和塵土的氣息,各色人種穿梭往來,胡商、漢賈、兵卒、流民,構成了一幅喧囂而混亂的邊陲圖景。
相較于江南的溫婉精致,這里的一切都顯得粗糲而直接。
林雪早已換上了一身當地女子常見的粗布衣裙,頭上包著擋風沙的頭巾,臉上也刻意涂抹了灰塵,遮掩了過于出眾的容貌和那雙過于銳利的眼楮。她看起來就像無數掙扎在邊城底層的普通婦人一樣,毫不起眼。
雲娘尚未有新的消息傳來,“黑水城”的線索也依舊模糊。她不能枯等,必須主動出擊。張掖城商賈雲集,消息靈通,是打探“龍楮”和西北局勢的最佳地點。
她隨著人流,低頭走進了城門。城內的喧囂撲面而來,叫賣聲、討價還價聲、駝馬的嘶鳴聲、以及不同語言的交談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的活力。
她的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街道兩側的店鋪、酒肆和往來行人,耳朵卻如同最精密的篩子,捕捉著一切可能與“龍楮”、“潛龍”或是威遠鏢局、東廠相關的只言片語。
在一家生意興隆的茶館角落,她默默坐下,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粗茶。鄰桌幾個穿著羊皮襖、帶著明顯江湖氣的漢子正在高談闊論。
“……听說了嗎?前陣子黑水灘那邊不太平,好像有伙馬賊栽了,被人黑吃黑了!”
“不是馬賊吧?我听說像是官面上的人,下手狠著呢,一個活口沒留……”
“官面?扯淡!我看是沖著那玩意兒去的……”
“噓!小聲點!不要命了!”
“那玩意兒”?林雪端著茶碗的手微微一頓。黑水灘,是靠近黑水城方向的一處戈壁灘。
在另一處販賣皮貨的攤子前,她假裝挑選貨物,听到兩個商人模樣的在低聲交談。
“……這趟貨不好走啊,稅卡查得嚴,听說京城里來了大人物坐鎮……”
“可不是嘛,好像是在找什麼東西,還是抓什麼人……連‘夜不收’那幫煞神都出動了……”
“慎言!慎言!”
京城來的大人物?夜不收?林雪知道,“夜不收”是軍中精銳斥候的別稱,通常執行最危險隱秘的任務。魏忠賢的觸手,果然已經伸到了西北!
她心中警惕更甚。看來西北的局勢比她想象的還要復雜緊張。各方勢力似乎都圍繞著黑水城方向在活動。
連續兩日,林雪如同一個真正的底層流民,在張掖城的大街小巷、市井角落穿梭,收集著零碎的信息。她不敢去接觸那些明顯是江湖中人或者來歷不明的勢力,只能依靠這種最原始也最安全的方式。
第三天傍晚,她在一處售賣劣質酒水的路邊攤旁,听到了一個讓她精神一振的消息。
一個喝得醉醺醺的老駝夫,正對著攤主吹噓︰“……老子當年可是跟著商隊進過黑水城的!那鬼地方,邪門得很!晚上能听到鬼哭!要不是為了那點……呃……‘金沙’,鬼才去那種地方……”
金沙?林雪心中一動。西北的確有金礦,但黑水城早已廢棄,何來金沙?
她不動聲色地靠近一些,裝作也被吸引的樣子。
那老駝夫見有人听,更加來勁︰“……別看現在沒人敢去,以前……以前可是有‘龍王爺’保佑的!那地宮里頭……嘖嘖……”他打了個酒嗝,眼神迷離,似乎意識到說多了,猛地剎住話頭,搖搖頭,付了酒錢,踉蹌著走了。
地宮?龍王爺?
林雪看著老駝夫消失的方向,眼神微凝。這看似醉話的胡言亂語,卻與她手中的線索隱隱契合。龍紋簿子、深褐色密賬都指向“龍楮”,而“龍王爺”是否就是“龍楮”的另一種隱晦稱呼?黑水城的地宮,是否就是“龍楮”所在?
線索似乎漸漸清晰,但危險的氣息也愈發濃重。連一個醉醺醺的老駝夫都對此諱莫如深,可見其中牽扯之深。
她必須更加小心。在雲娘傳來確切消息,或者找到更可靠的向導之前,絕不能輕舉妄動。
夜幕降臨,邊城寒風凜冽。林雪縮在一處廢棄土房的角落里,就著冷水啃著干硬的胡餅,腦海中不斷梳理著這幾日收集到的信息。
張掖城,就像一張巨大的網,無數明線暗線交織。而她,如同一條潛入水底的魚,必須在這張網合攏之前,找到那個關鍵的節點。
她摸了摸懷中那冰冷沉重的鐵牌和羊皮地圖。荒村鬼醫的托付,與眼前的迷局,似乎存在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關聯。
前路,依舊迷霧重重。但至少,她已經站在了棋盤的邊緣。下一步,該如何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