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司徒靈就醒了。她沒動,手悄悄伸進袖中,摸了摸那撮藥渣。掌心還留著昨夜嘗過的味道,苦里帶腥。她睜開眼,盯著草廬的門縫,外面有腳步聲來回走動。
她知道他們還在等。
等她開口,等她選邊。
可她不能選。
也不能逃。
她慢慢坐起,把發簪從木匣里取出,指尖劃過暗格邊緣。紙條還在,上面寫著“引其互咬”。她沒再看,只將它塞回原處,起身開門。
門外站著兩個人。
左邊是紅衣女子,右邊是綠衣男子。兩人一動不動,像兩尊石像守著門檻。
“你終于肯出來了。”紅衣女子開口,語氣輕快,眼神卻緊盯著她的臉,“昨夜想清楚了嗎?天欲派的大門,一直為你開著。”
綠衣男子冷聲接道︰“她昨夜夢到倒置蓮印,那是無相派的警示。她本就該歸我們。”
司徒靈低頭看著腳前的地面,像是被逼得無路可退。她抬起手,輕輕扶住門框,聲音低下去︰“我……還沒想好。”
“沒想好?”紅衣女子冷笑,“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想好?今日不決,明日你就別想走出這間草廬。”
司徒靈肩膀微微一顫,像是怕了。她慢慢彎腰去提放在門口的藥籃,動作遲緩,仿佛心神不寧。
就在她俯身的瞬間,手腕一滑,藥籃翻倒。
藥材撒了一地。
她慌忙蹲下收拾,紅衣女子立刻上前扶她胳膊︰“小心些,別傷著自己。”
幾乎同時,綠衣男子也伸手來幫,指尖差點踫上她的另一只手。
司徒靈順勢靠向紅衣女子那邊,嘴唇微動,聲音極輕︰“我昨夜做了個夢……火蓮燃燒,指引我走向一處紅門。那門後有人在等我。”
紅衣女子眼神一亮,正要說話。
司徒靈卻又轉頭看向綠衣男子,嘆了口氣︰“可奇怪的是,醒來前最後一幕,是我站在一座白石門前,門上刻著一朵倒置的蓮。風一吹,花瓣全朝你這邊落了下來。”
兩人臉色都變了。
紅衣女子的手收得更緊︰“你是說……你夢見了我派的聖火之門?”
綠衣男子盯著她︰“那你為何又提到倒置蓮印?那是只有無相核心弟子才能見的密記!”
司徒靈垂下眼,手指絞著衣角︰“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我只是……覺得兩邊都和我有緣。或許……我不該只選一邊。”
她說完,慢慢站直身子,退進屋內,輕輕關上門。
門外靜了一瞬。
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遠去。
她背靠著門板,呼吸平穩,並未加快。她知道,這句話已經夠了。
他們會傳信回去。
長老們會爭論。
一個弟子,既夢見天欲聖火,又見無相密印,還說出“不該只選一邊”這種話——她是真有意投靠,還是在耍兩面手段?
誰都不敢輕易動手。
也不敢放任不管。
她走到床邊坐下,從褥子底下抽出碎紙,在背面添了兩個字︰“觀望”。
寫完,她把紙折好,重新藏進發簪。
日頭升高,草廬外的人影卻沒有散。
反而多了兩撥人,輪流值守。
上午,紅衣女子帶來一套深紅勁裝,說是為她準備的新衣,勸她換上試試。司徒靈接過,道謝,卻沒穿。
中午,綠衣男子送來一本小冊子,說是入門心法,讓她先讀。司徒靈翻了幾頁,點頭稱謝,也沒收下。
她只是坐著,喝水,吃飯,偶爾咳嗽兩聲,顯得虛弱。
但她的眼神始終清醒。
下午,外面傳來爭執聲。
“她明顯偏向你們!”紅衣女子怒道,“昨夜她親口說夢見紅門!”
“放屁!”綠衣男子反駁,“倒置蓮印豈是隨便能見的?她若不歸我派,就是叛宗!”
“那就一起帶走!”另一個聲音插進來,“誰也不許獨佔!”
“誰敢動她,我就讓長老下令清查她昨夜行蹤!看看她到底去過哪里!”
聲音越吵越烈,最後被人喝止。
司徒靈坐在屋里,听得很清楚。
她在等。
也在算。
兩派互相忌憚,誰都不願對方搶先收人。可若強行爭奪,又怕激起變故。最好的辦法,就是暫時擱置,改為輪番接觸,暗中盯死。
果不其然,傍晚時分,一名執法弟子過來宣布︰
“宗內決議,新弟子司徒靈暫不歸屬任何一派,由天欲、無相兩派共同考察三日。期間不得擅自離草廬,每日需接受兩派問話一次。”
司徒靈低頭應下︰“是。”
門又被鎖上。
但這一次,沒有鐵鏈聲。
她走到窗邊,透過縫隙往外看。
紅衣女子站在東側,綠衣男子立在西邊。兩人相隔數步,彼此不語,卻都盯著她的窗戶。
她收回目光,盤膝坐下。
三日考察期,听著寬松,實則更嚴。
每句話,每個動作,都會被記錄上報。
但她不在乎。
她要的不是自由,而是時間。
只要他們還在爭,她就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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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她忽然起身,走到牆角,從鞋底摳出一小塊泥。這是今早拾藥時偷偷藏下的,來自西側牆根。
她攤開手掌,仔細看。
泥土偏黑,帶著一點濕氣。她用指甲刮下一小粒,放進嘴里。
味道不對。
比昨夜藥渣多了一絲麻感。
她吐出來,用清水漱口,然後閉眼調息。
片刻後,她睜開眼,眸色沉了下去。
這土里也有毒。
和藥渣里的不是同一種。
說明什麼?
說明毒源不止一處。
膳房、藥園、牆根……這些地方都被動了手腳。
而且下毒的人,手法不同。
要麼是多人所為,要麼是同一人用了多種配方。
她忽然想到什麼,從袖中取出昨夜剩下的藥渣,又從發簪里拿出碎紙,鋪在地上。
她盯著那幾個字︰“兩派對峙,皆視我為己方。”
然後寫下新的一行︰“若毒出兩源,則非同謀。”
寫完,她停頓片刻,在下面畫了兩條線,一條標“天欲”,一條標“無相”。
又在中間畫了個叉。
她低聲說︰“你們斗得越狠,我越安全。”
第二天清晨,兩派的人準時到來。
紅衣女子帶著一名年長女修,說是派內執事,要親自問話。綠衣男子也領來一位灰袍老者,自稱無相講師。
司徒靈被叫出門外,在空地上站定。
四人圍成半圈,目光如釘子般釘在她身上。
“昨晚睡得好嗎?”紅衣女子笑問。
“還好。”她答。
“有沒有再做夢?”灰袍老者突然開口。
司徒靈一頓,抬頭看他︰“做了。”
眾人神色一緊。
“我夢見一片火海,燒得天地通紅。火里有人喊我的名字,可我看不清是誰。後來風一吹,火滅了,地上開出一朵白蓮,朝北嶺方向生長。”
“北嶺?”紅衣女子皺眉。
司徒靈點頭︰“我不知道為什麼是那里。但我總覺得……我和那里有關。”
灰袍老者眼神微動,與綠衣男子交換了個眼神。
司徒靈低下頭︰“我想知道,北嶺……是不是和合歡宗有過什麼舊事?”
沒人回答。
空氣一下子冷了下來。
半晌,紅衣女子干笑一聲︰“小孩子家,別想那麼多。專心修行才是正道。”
灰袍老者也道︰“夢境虛妄,不足為信。你只需記住,入我無相,便得庇護。”
司徒靈順從地點頭︰“是。”
問話結束,兩派人馬各自散去。
但她看見,那灰袍老者臨走前,悄悄往地上彈了一撮粉末。
她沒動,等人都走了,才慢慢蹲下,用指尖沾了點泥土,捻了捻。
那粉末已經滲進去。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
她知道,自己踩對了線。
北嶺這兩個字,真的能讓他們緊張。
她轉身回屋,關門之前,最後看了一眼天空。
月亮還沒落盡,淡得像一層灰。
她走進屋,從床底摸出一塊舊布,把今日听到的話、看到的事,一一記下。
寫完,她把布卷好,塞進鞋墊夾層。
然後坐下,靜靜等待下一個訪客。
太陽西斜時,外面又來了人。
這次是個陌生面孔,穿墨綠短打,腰佩銅牌。
他站在門口,聲音平板︰“我是巡務堂的,奉命查你昨日行蹤。請說明辰時至午時,你在何處,做了何事。”
司徒靈平靜回答︰“在藥爐房送藥,之後去了石台整理藥材,再回草廬待命。”
“有沒有接觸他人?”
“除了當值教習,沒有。”
“有沒有離開規定區域?”
“沒有。”
那人記下,轉身就走。
司徒靈站在門內,看著他的背影。
她認出來了。
這個人,昨天根本不在值守名單里。
他是新來的。
也是試探。
她輕輕關門,嘴角終于浮起一絲極淡的笑。
棋局已開。
魚,開始咬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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