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驕離開可園。
風子衿三人久久不語,秘密不再是秘密,總讓人心里沒底。
“這個齊大地,知道的太多了。”風老四說。
“不奇怪,就像他說的。他有一個傳奇真人境的老師,凌風是他師伯,明君是他師姑,鬼王和山主是他師兄。那些隱秘,對我們是秘密。對他,或許只是過往無心听來的故事。”風老六看向風子衿︰“走,離開帝都。”
“目的還未達成,怎能空手而回。”風子衿說︰“六哥,你在怕什麼呀。”
“不是怕,是擔心。離開南都之後,我心里一直很不安。說實話,我信不過天遺族。而且那位攝政王真的很難對付,還有那個明居正,他手里的神機營,大宗師也只能自保……”
“正因如此,我不得不繼續。”風子衿說︰“若京畿大營都變成了神機營,江南何以為敵。只能在其大勢未成,破了這個局。若要破局,也只能和天遺族合作。”
風老六感嘆︰“可你不該扒開江堤,淹了三府十八縣。多少家破人亡,多少妻離子散。齊大地有句話說的很有道理,王天下者,不但要德與能兼備,還要民心所向。”
風子衿說︰“六哥,民心是騙來的,不是爭來的。若要大亂,必先起災;大災不定,民心可用。就像幾十年前的匪患,正是借民心之時。”
“可當時徐元親臨賑災,大亂瞬息而平……”
風子衿冷笑︰“賑三府十八縣,錢糧耗費不是小數。如今的朝廷,雖比以前富裕些。但北海有事,又要賑災,我料定沒有余錢擴編神機營,如此我們便有充裕的時間。”
風老六不說話。天災無可非,但人禍,讓人無法接受。
“六哥,今時不同往日。女帝臨朝,只是個擺設,皇家對南都再無任何情感可言。”風子衿說︰“明帝時,他心中的敵人不是我們,明中岳只求皇權穩固,不會把我們逼上絕路。現在呢,明居正是個權利欲極重之人,他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江南。還有徐驕,遣京畿大營偷偷南下,其心路人可知。此二者有心有謀,等他們準備妥當,便連反抗的機會也沒有了。”
風老四說︰“既如此,你何必交出解藥,去救那個徐驕?”
“四哥,你真以為那是解藥?”
風老六臉色大變︰“你瘋了,那徐驕可是長梧真人的弟子……”
“他若死了,與我何干。若真要問罪,大不了我抵他一命就是。”風子衿說︰“用我一命換來百世基業,劃算的很……”
“你就那麼相信天遺蕾王?”
風子衿說︰“她為了救姐姐,連天遺族最大的底牌都亮出來,我豈有不信之理。況且,合作的前提,不是信任,而是資格,她有這個資格。”
風老六說︰“但若救出夭夭,就要闖宮,危險更勝京畿大營。北擇無人,木合鳴,都不容易對付。再送她回寒山,天涯海那邊就過不去。”
風子衿笑道︰“六哥,救人是最容易的。倒是天涯海那邊——嗯,讓小越侯來,我想見天涯海的人……”
夜風吹面,一陣清冷。
以他的修為,又煉化了羽蛇膽,冰山裸奔也沒有關系。只是作為一個人,若是感覺不出冷暖,就太沒意思了。
想象一下,你懷抱美女,卻感受不到對方的體溫,是不是很可怕……
走在河岸上,听著河水流淌,心中莫名有一份淡然與安靜。許是多日謀劃,風子衿終于入局,所以感覺到滿足。
對付聰明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自以為聰明。這女人夠狠,今時今日,敢殺他徐驕的人,應該不會太多。不是因為殺不了,而是殺了之後怎麼辦。
他又不是個普通路人,難道此時此刻,在那些人眼里,自己還是如野狗一般。
路上的野狗,殺之可食肉。但若是有主人的狗,後果很難料。他帝夫之尊,當朝攝政,還是長梧真人的弟子。干他之前,是否要考慮一下,他是跟誰混的。
他不是個多了不起的人,但正是因為他的存在,才有現況的平衡。
風子衿要打破這種平衡,趁亂取勢,但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能耐。難道就是因為與天遺族合作,便覺得勝券在握?
這才是最大疑問。天遺族有什麼底牌,讓風子衿有這種自信。
前方站著一個身影,似乎在等他,似乎等了很久。
中行陌。
“大閣領好有興致。”徐驕說︰“深夜淒冷,還特意在這里等我,找人傳句話,我自會去茶樓見你。”
中行陌微笑︰“奇哉怪也,我以為你去可園,會有一番廝殺。想不通,想不通……”
徐驕心中一動,中行陌已經知道風子衿的身份了。
“我若是有鬼王,山主那樣的本事,才會用殺戮這樣的手段。”徐驕說︰“任何陰謀,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都不過是幻想。可惜,我沒有絕對的力量。”
“在這帝都城,手握山海大陣,你便是絕對的強者。”中行陌說︰“明帝修龍神功,獨戰四大聖人而不敗,大祭司慘死。但大陣一出,化為飛灰。我想,不會有人蠢的在帝都和你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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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們呢?”徐驕說︰“大閣領覺得他們是蠢,還是聰明。”
徐驕走過去,兩人沿著河岸慢慢前行。其時夜已深,長街寂靜。
“有些人的想法,總是很奇怪,不可以常理推測。”中行陌說︰“比如明帝,九五至尊,手握天下之權,仍不滿足。放眼世間,也不過只有那麼幾個人不懼他而已。卻還是要設下大局,意圖借大陣之力對付那幾人,豈不是很無聊。”
徐驕沉吟道︰“人性如此,人心如此。小民求溫飽,大人求爵祿,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滿足。坐在那個位置上,絕對的權利才是追求。絕對,就不允許有例外。何況這些例外,是最能威脅你的人。”
中行陌點頭︰“話雖這樣說,但也該心有畏懼。只是站在高處太久,所以忘了害怕。歷來朝代興衰更替,便是因為沒有畏懼之心。先輩創業,前人守成,後人不知其艱難,便無畏懼之心。就像可園那位……”
“大閣領是怎麼知道的?”
“我見過應天理,就在他們殺你不成的那晚。”
徐驕哦了一聲︰“大閣領既知風子衿身份,卻沒有告訴女帝,否則這三人已經落在明居正手里。深夜在此等我,想必是有別的話要講。”
中行陌一笑︰“女帝登基之後,我將內衛由明轉暗,散于天下,遠離帝都是非。從此之後,只監察天下消息。既不涉皇權,又不涉江湖,以作長久打算……”
徐驕已經有些明白︰“但鬧出風子衿這件事,大閣領不知如何抉擇,是麼?”
中行陌點頭︰“我最佩服的人,是你祖父徐閣老。他行事,只求天下安定。當他窺探明帝之謀,第一個來找的便是我。還記得閣老當時的話︰我們都是踩著別人的脊梁而活,求存之道,不在于誰是皇帝,誰掌天下。而在于那些被你踩在腳下的人,心甘情願的托起你。”
“那大閣領還有什麼好疑惑的?”
中行陌沖他一笑︰“你心里比我清楚。鬼王向來偏心南都一脈,應天理是南都後人,齊王夜闌隱匿身份來京,海王設局引誘天遺族。如此混亂的局面,內衛哪個也得罪不起。”
“我明白了。”徐驕說︰“大閣領不想得罪他們,今晚是來提醒我的。這些人中,女帝反而成了不用效忠的那個。”
“我的好心是多余的,你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聰明。你早就知道她身份,甚至知道他們想干什麼。我只是好奇,她想殺你,可你們相見,怎能如此心平氣和。”
徐驕神秘一笑︰“大閣領知不知道我有一個師兄?”既然中行陌話說的這麼明白,他也沒必要隱瞞。
“應天理說過,手持雙斧,救了風子衿的命。不然,風子衿已經死在你手里了。他名齊大地,名字略俗了一些。”
徐驕大笑︰“我從來沒有什麼師兄,傷風子衿的是我,救風子衿的也是我。”
中行陌愣住,好久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勾心斗角,處處陰謀,這種日子實在讓人厭煩。”中行陌說︰“那晚,應天理毫不避諱的告訴我風子衿的身份,你可知他是何用意?”
徐驕當然明白︰開門見山,若不選邊,那就靠邊。
中行陌接著說︰“我會離開帝都。心中本來還有些擔心,但今晚見到你,似乎一切都在掌握,我也就放心了。北澤無人還在,內衛如今已不是帝都勢力。但他是山主傳人,他在,有些人還是要顧忌一些的。”
徐驕說︰“大閣領想抽身局外,也不必躲出去吧——”
中行陌輕輕一笑。
徐驕心頭一動︰“大閣領要去何處?”
“江南。”
風如沉吟,徐驕輕輕一躍,跨過長河,不遠處便是攝政王府。
他心緒不寧,中行陌說了那麼多,就是想告訴他。應天理晚節不保,已經下海了。
所以,小心!
長梧去了悟道之地,山主,鬼王閉關。除了納蘭真哲,世上最可怕的人,就是他了。而且,應天理主持武道院,所能動用的力量,不可小覷。
應天理要幫風子衿,即便寧不活,無涯不滿,又能怎樣呢?
他和中行陌有一樣的顧慮——鬼王是否早就默認此事。
端看鬼王之前種種所為,即便沒有默認,也應該樂見其成。
這還不是最麻煩的。還有天涯海呢,這一局最狠的棋手,莫過于納蘭真哲。其中有個矛盾,納蘭真哲以夭夭為餌,想要再次重擊天遺族,這事兒應天理也在其中。
但風子衿卻和蕾王合作,想要救走夭夭,這不是在玩納蘭真哲麼?那可是海王。鬼王,山主閉關,此時的納蘭真哲,就是世間第一,無人能及。
應天理該清楚,如果真是這樣,他甚至風子衿,沒人能活。
徐驕腦袋越想越大,想必中行陌也是一樣,所以寧可離開帝都,選擇靠邊,也不摻和。
這和對付明帝是不同的。上一次,大家有共同的敵人,可這次,敵友難分。
長街無人,攝政王府的大門處一樣無人。兩只燈籠挑在門楣上,一個已經燃盡,剩下那個散發著昏黃的光,把王府的匾額,照出一副不死不活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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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石階,靠牆坐下。想起白天徐元老頭的話,風雨將至,更為凶險難測。
他不是個偉大的人,天下蒼生,也輪不到他去管。皇權爭斗,更是無所謂。
只是帝都不能亂。
帝都若亂,必然殺戮無盡。帝都這數百萬人口,是維護山海大陣生機之源。若出差錯,大陣將血屠千里。長梧幾次三番提醒,那個時候,自己的生命也將走到盡頭。
為了活而活,這是多麼悲哀的人生。這好像是他注定的命運,無論在哪個世界,都無法掙脫。
縮在牆角,把前後所有的事再想一遍。不去猜誰是棋手,不去想他們要干什麼。既然看不到後面的局,那就被動變主動,隨意著上一子……
這一子,就是夭夭。
助風子衿救出夭夭,她的目的達到,天涯海目的落空。倒要看看,這個局怎麼解。
以夭夭為棋子,心里還有點罪惡感。但這點罪惡,比不上夭夭的威脅。以為有奪情蠱,就能讓他听話。說什麼死則同死,何其可笑。若真這麼厲害,早就逼著自己救她出宮了。
大多數女人,總是以為男人很笨。
這是個錯覺。
其實大多數男人都知道女人在騙他,只是他沒有勇氣,或者舍不得揭穿那美麗的謊言。
風雨將至。
他不能等了,與其等著別人的風雨,不如自己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突然覺得自己漏了什麼。對了,李漁。
李漁來帝都,見了李師師,見了明居正,那也一定見過女帝。隨後便回了三江源,再之後,李師師便能自由出入。
李漁,女帝,明居正,三人一定有了共識。所以,女帝對李師師的態度才會改變。
但女帝什麼都沒說,甚至都沒提到李漁來帝都的事。不是刻意要瞞他,只是刻意不說。
想一想,女帝最親近的人,未必是他這個名義上的丈夫。皇長兄寧不活,血脈相連。還有李漁,那是她皇姐公主柔的孩子,而且自幼相識。當年女帝和親百濟,李漁策馬苦追百里……
和親百濟的事,在女帝心里,是人生的轉折。此前的善良,此後的冷漠。徐元當年只是反對,她便記在心中,何況李漁……
人心呀,真是無聊。
徐驕雙手抱胸,今晚,他就想這樣。不說話,看著夜空,直到天亮。
懷里有什麼東西硌到手臂,伸手掏出來,是風子衿給的那個玉瓶。
這能是真的解藥?
明君既然說摘心手無藥可解……
不,她說的是解法艱難。畢竟龍島那樣的地方,不是誰都能上去的。
龍島是天涯海的地盤。
如果這真是解藥,那是否說明天涯海與南都的關系,很不一般……
有個人能給他答案。
左右無事,想到就做,身形晃動,黑夜之中如一道鬼影。不消片刻,便從西城趕到東城。
翻身而入,也許薛宜生能看出這瓶子里裝的,究竟是解藥還是毒藥。
他身子落下,院中的枯竹正巧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二樓窗燈突然閃耀燭光,好像知道他來了似的。
不應該呀,薛宜生醫術通神,功夫上卻只是個廢物。
“夜深無眠,心思太重了。”
徐驕渾身打了寒顫,好像是夭夭的聲音。
窗子推開,笑靨如花,正是夭夭的臉。但此時此刻,讓人莫名覺得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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