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斥候傳訊驚玩興 稚主憂思亂心防
後周聯軍大營的午後,難得歇了些風。偏帳外的空地上,柴宗訓正蹲在草地上,手里攥著根炭棒,在地面上畫著歪歪扭扭的大雁。趙玉燕湊在旁邊,時不時伸手幫他調整雁翅的弧度,趙玉娥則站在稍遠些的地方,手里牽著根細繩,繩頭系著只紙鳶——那是今早柴宗訓讓人找營中工匠做的,素白的紙面上,還沾著未干的漿糊。
“殿下,你畫的大雁尾巴太圓啦!”趙玉燕指著地上的炭痕,笑得眼楮彎成了月牙,“我爹說,大雁的尾巴是分叉的,像把小剪刀,這樣飛起來才穩。”
柴宗訓聞言,連忙用炭棒修改,可越改越歪,最後索性把炭棒一扔,仰頭對著趙玉娥喊道︰“玉娥姐姐,我們放風箏吧!風正好,肯定能飛起來!”
趙玉娥笑著點頭,將紙鳶遞給他。柴宗訓接過繩頭,試著跑了兩步,紙鳶晃晃悠悠地飛起來,卻沒飛多高,又一頭栽了下來。趙玉燕笑得直拍手,趙玉娥走上前,幫他調整紙鳶的骨架,輕聲道︰“要順著風跑,手腕別太用力,等它飛穩了再慢慢放線。”
柴宗訓照著她說的做,再次跑起來。這一次,紙鳶借著風勢,漸漸升了起來,素白的紙面在陽光下展開,像一只展翅的飛鳥。他興奮地回頭喊︰“你們看!飛起來了!飛好高!”
趙玉燕蹦著跳著,趙玉娥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偏帳外的笑聲,像一串清脆的鈴鐺,飄得很遠,連守在帳外的士兵,臉上都露出了幾分笑意——連日來的戰事緊張,似乎都被這片刻的輕松沖淡了些。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營外傳來,打破了這份寧靜。那馬蹄聲極快,帶著幾分焦灼,從大營入口一路奔來,連營中巡邏士兵的阻攔聲都沒能留住。柴宗訓放風箏的手猛地一頓,紙鳶的線險些從手中滑落,他抬頭望向聲音來處,臉上的笑容瞬間收了回去。
“是斥候的馬。”趙玉娥最先反應過來,輕聲提醒道。她曾听父親說過,軍中斥候的馬匹,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奔跑速度遠勝尋常戰馬,若非有緊急軍情,絕不會如此縱馬狂奔。
柴宗訓心里一緊,連忙將紙鳶的線遞給趙玉燕,快步朝著營道方向走去。剛走了幾步,就見一個穿著黑色勁裝的斥候,翻身從馬背上跳下來,盔甲上還沾著塵土和草屑,顯然是長途奔襲而來。那斥候見到柴宗訓,立刻單膝跪地,聲音帶著幾分急促的喘息︰“陛下!屬下有緊急軍情稟報!”
柴宗訓停下腳步,身後的趙玉娥和趙玉燕也跟了上來,站在他身後不遠處。他定了定神,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沉穩些︰“說,何事如此緊急?”
“回陛下,”斥候低頭抱拳道,“屬下奉鎮州守將郭崇之命,前往洛陽探查消息,方才在洛陽至鎮州的官道上,撞見了太後的車架!”
“我娘?”柴宗訓猛地睜大眼楮,臉上滿是驚訝,“我娘從洛陽來鎮州了?她……她怎麼會突然來這里?”
斥候抬起頭,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柴宗訓身後的趙玉娥姐妹,眼神微微一頓,又迅速低下頭,繼續說道︰“屬下遠遠跟著車架走了一段,見車架旁跟著十幾個便裝隨從,細看之下,那些隨從雖穿著布衣,卻身形矯健,腰間鼓鼓囊囊,像是藏著兵刃——屬下瞧著,倒像是女兵的模樣。”
“女兵?”柴宗訓更驚訝了,“我娘帶女兵來做什麼?她走的哪條路?離這里還有多久的路程?”
“回陛下,”斥候回道,“太後走的是洛陽至鎮州的小路,避開了宋軍的眼線。屬下估算了一下行程,若是一路順利,太後的車架,約莫還有兩日光景就能到鎮州,到咱們大營,最多也就三日。”
柴宗訓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他完全沒料到,母親會突然從洛陽趕來,還帶著女兵——母親向來謹慎,若非有天大的事,絕不會親自涉險來前線。他心里亂糟糟的,一會兒想起自己聯合三國出兵沒跟母親商量,一會兒又想起自己善待趙氏姐妹的事,後背竟隱隱冒出了冷汗。
“陛下,”斥候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屬下在洛陽時,听行宮的人說,太後臨行前,曾讓人查過……查過兩位姑娘的底細。”他話說到一半,故意停了下來,目光再次掃過趙玉娥姐妹,顯然是不願當著她們的面說破。
柴宗訓心里“咯 ”一下,瞬間明白了斥候的意思。母親定是知道了自己善待趙氏姐妹的事,甚至可能知道了姐妹倆曾有過逃跑的念頭,所以才特意趕來。他回頭看了看趙玉娥姐妹,見趙玉燕臉上滿是不安,趙玉娥也微微蹙起了眉頭,心里更是焦急。
“我娘……她會不會是來阻止我的?”柴宗訓喃喃自語,聲音里帶著幾分慌亂,“我和玉娥姐姐、玉燕都商量好了,等趙匡胤兵敗,趙將軍投降後,就讓他去戍邊當將軍,收繳他的兵權和兵馬,這樣既不會傷了和氣,又能穩住軍心,這明明是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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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說越急,忽然想起什麼,猛地抬頭看向斥候,聲音里帶著幾分無措︰“對了!會不會是冊封的事?我之前跟內侍提過,等戰事結束,想冊封玉娥姐姐為皇後,讓她留在我身邊,穩住後周的後宮,也讓她們姐妹能安心——我娘會不會是為了這事來的?”
“皇後?”斥候猛地抬頭,眼里滿是震驚,隨即又迅速低下頭,抱拳沉聲道,“陛下英明,屬下……屬下也覺得,太後此行,多半是為了冊封之事,或是擔心陛下您太過心軟,把敵將之女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誤了軍國大事。”
“糟了糟了!”柴宗訓急得在原地轉圈,小臉上滿是焦灼,“我娘最看重‘名正言順’,她肯定會說,玉娥姐姐是敵將之女,配不上皇後之位,說不定還會把玉娥姐姐她們關起來,甚至……甚至送回汴梁!這可怎麼辦?”
趙玉娥听到“皇後”二字時,臉色瞬間漲得通紅,等听到柴宗訓說太後可能會為難她們,又瞬間變得蒼白。她從沒想過,柴宗訓竟會有這樣的打算,更沒想過,這份心意會引來太後的不滿。她走上前,對著柴宗訓躬身道︰“殿下,此事萬萬不可!臣妾出身武將之家,又是敵將之女,絕無資格承受皇後之位。若是太後怪罪,臣妾願隨太後回洛陽,或是去代州投奔父親,絕不讓殿下因臣妾為難。”
“不行!”柴宗訓立刻打斷她,小手緊緊攥住她的衣袖,語氣堅定得不容拒絕,“我答應過要護你們周全,說要冊封你為皇後,就絕不會反悔!這跟你的出身沒關系,我知道你是好人,是能陪我一起守住後周的人——我娘要怪,也只會怪我,跟你沒關系!”
趙玉燕拉著趙玉娥的另一只衣袖,小聲啜泣道︰“姐,我不想讓你走,也不想讓你當皇後受委屈……殿下,太後會不會真的生氣啊?”
柴宗訓看著姐妹倆不安的樣子,心里像被堵住了一樣難受。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慌亂,對斥候道︰“你先起來,立刻去帳中取鎮州至洛陽的地圖,再讓人快馬去查我娘的車架現在到了哪里,有沒有遇到宋軍的眼線。另外,傳我命令,讓營中侍衛加強偏帳周邊的巡邏,尤其是西角的排水溝,絕不能讓任何人靠近——我娘沒來之前,絕不能出任何差錯!”
“是!”斥候躬身應下,起身時還忍不住回頭看了趙玉娥一眼,顯然還沒從“冊封皇後”的震驚中緩過來,隨即快步離去。
柴宗訓看著斥候的背影,又回頭看向趙玉娥姐妹,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他知道,母親這一來,必定會打亂他的所有計劃——不僅是冊封皇後,還有聯合三國出兵、善待趙氏姐妹,甚至是對趙彥徽的安置,母親都可能會反對。他想起母親之前瞞著他韓通被囚的事,想起自己下命令攻西門時的決絕,心里忽然生出幾分委屈︰他明明是為了後周的江山,為了守住父親留下的基業,可為什麼所有人都不理解他?
“殿下,”趙玉娥輕輕抽回被他攥著的衣袖,聲音溫柔卻堅定,“皇後之位事關國本,殿下不能意氣用事。不如等太後到了,您先收回這個念頭,跟太後好好商量戰事,至于臣妾姐妹,只要能安穩度日,就已經很滿足了。”
柴宗訓搖了搖頭,苦笑道︰“我娘的脾氣,你不知道。她要是認定我錯了,就算我收回念頭,她也會追究我‘妄議冊封’的事,說不定還會遷怒于你們。”他頓了頓,又道,“而且,我聯合三國出兵的事,還沒跟她提過,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會罵我‘拿後周的江山賭’,說我‘不知天高地厚’。”
趙玉燕看著他愁眉苦臉的樣子,從懷里掏出一塊用油紙包著的奶糖——那是今早柴宗訓給她的,她一直沒舍得吃。她走上前,把奶糖遞到柴宗訓面前,小聲道︰“殿下,你吃塊糖吧,我娘說,甜的東西能讓人不著急。你別擔心,說不定太後只是想來看看你,不是來怪你的。”
柴宗訓看著那塊奶糖,糖紙上映著細碎的陽光,心里泛起一絲暖意。他接過奶糖,卻沒有吃,而是放進了袖袋里,輕聲道︰“我不吃,留給你吃。等我娘來了,我一定會想辦法的,我不會讓她傷害你們,也不會讓她阻止我冊封你姐姐——我說過的話,一定會算數。”
就在這時,內侍匆匆走了過來,躬身道︰“陛下,斥候把地圖取來了,還說剛收到消息,太後的車架在離鎮州還有五十里的‘清風驛’歇腳,明日一早就會繼續趕路,預計後日午後就能到咱們大營。”
“後日午後……”柴宗訓喃喃重復著,心里更急了——只有兩天時間,他根本來不及準備。他對趙玉娥姐妹道︰“你們先回帳里吧,別站在這里吹風。我去主營帳看看地圖,想想辦法。”
趙玉娥和趙玉燕對視一眼,點了點頭。趙玉娥道︰“殿下,您也別太著急,萬事總有解決的辦法。若是太後真的反對,咱們再從長計議也不遲。”
柴宗訓“嗯”了一聲,轉身跟著內侍朝著主營帳走去。走了幾步,他又回頭看了一眼,見趙玉娥正牽著趙玉燕的手,站在原地望著他,陽光落在她們身上,卻顯得格外單薄。他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強烈的念頭——他絕不能讓母親破壞他的計劃,絕不能讓趙玉娥姐妹受委屈,更不能讓後周的江山,毀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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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營帳里,地圖已經鋪在了案幾上。柴宗訓湊到地圖前,小手指在“清風驛”到“鎮州大營”的小路上劃過,嘴里喃喃自語︰“還有兩天……兩天時間,能做什麼呢?”
內侍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要不要派人去清風驛,跟太後說您近日軍務繁忙,讓她在驛館多歇幾日?也好讓您有時間準備準備。”
柴宗訓搖了搖頭,小臉上滿是無奈︰“不行。我娘要是知道我故意拖延,只會更生氣,說不定還會連夜趕路。再說,她一心想來,就算我攔,她也不會停的。”他頓了頓,又道,“你去把負責守衛偏帳的統領叫來,我有話要問他。”
內侍應了一聲,轉身離去。柴宗訓繼續盯著地圖,心里亂糟糟的。他想起自己答應趙玉娥的“皇後之諾”,想起士兵們對“復國”的期待,想起後周後宮空置已久、需要穩定的現狀,只覺得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他才八歲,本該是在宮里听太傅講課、跟內侍玩鬧的年紀,卻要面對“冊封皇後”“聯合三國”“應對太後”這些天大的事,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
不一會兒,守衛偏帳的統領走了進來,躬身道︰“陛下,您找屬下?”
柴宗訓抬頭看向他,眼神里帶著與年齡不符的嚴肅︰“偏帳周邊的守衛,現在怎麼樣?有沒有陌生人靠近?”
統領回道︰“回陛下,屬下已經加派了兩隊侍衛,日夜輪守,五十步內絕無閑雜人等。趙氏姑娘的飲食和用度,也都是屬下親自查驗後送去的,絕無問題。”
柴宗訓點了點頭,又道︰“我娘後日午後就到,在她來之前,你務必看好偏帳,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擾玉娥姐姐她們,也不許任何人跟她們說‘冊封皇後’的事——若是出了差錯,我唯你是問。”
“是!屬下遵命!”統領躬身應下,語氣堅定,轉身離去時,腳步都比來時更重了幾分——他也听出了事情的嚴重性,不敢有絲毫懈怠。
帳里又恢復了安靜。柴宗訓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楮,腦海里不斷浮現出母親的樣子。他想起母親小時候抱著他,在雪夜里看宮燈的情景,那時母親會給他講故事,說“宗訓以後要做個好皇帝,守護後周的百姓”;想起父親駕崩後,母親穿著素服,在朝堂上強撐著主持大局,不讓朝臣們看出她的脆弱;想起母親為了給他尋一味治病的藥材,連夜派人去千里之外的蜀地……
他知道,母親是愛他的,是為了他好,可這份“好”,有時候卻像一道枷鎖,讓他喘不過氣。他睜開眼,看著案幾上攤開的地圖,輕聲呢喃︰“娘,你為什麼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呢?我想冊封玉娥姐姐為皇後,不是意氣用事,是想讓後周有個安穩的後宮,是想守住我對她的承諾。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能管好後周的江山,你為什麼就不能理解我呢?”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內侍走了進來,躬身道︰“陛下,趙姑娘派人來說,她們炖了些雞湯,想請您過去喝,說能補身子。”
柴宗訓擦了擦眼角的濕潤,定了定神,道︰“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他起身走出主營帳,朝著偏帳的方向走去。午後的陽光漸漸西斜,落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他知道,接下來的兩天,將會是他最難熬的日子。他必須在母親到來之前,想出一個萬全之策——既能讓母親接受冊封皇後的事,又能護住趙玉娥姐妹,還能讓母親支持他聯合三國出兵的計劃。
偏帳里,趙玉娥正站在臨時搭建的灶台前,用勺子輕輕攪動著鍋里的雞湯。雞湯的香氣飄滿了整個帳子,暖融融的。趙玉燕坐在旁邊的草席上,手里拿著柴宗訓給她的紙鳶,小聲道︰“姐,你說太後會不會真的不讓你當皇後啊?要是太後生氣了,我們會不會再也見不到殿下了?”
趙玉娥回頭看了她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笑著道︰“不會的。殿下那麼護著我們,一定會想辦法的。再說,當不當皇後不重要,只要我們能安穩地在一起,能等到父親投降後去代州,就已經很滿足了。”
話雖這麼說,可她的心里,卻也充滿了不安。她知道,符太後是後周的太後,掌握著至高無上的權力,若是真的反對,就算柴宗訓再護著她,恐怕也無濟于事。她只能在心里祈禱,希望太後能明白柴宗訓的心意,也希望這場風波能平安過去。
不一會兒,柴宗訓走進了偏帳。趙玉燕立刻站起來,拿著紙鳶跑到他面前,笑著道︰“殿下,你看!紙鳶我收好了,明天我們還能放!”
柴宗訓勉強笑了笑,走到灶台前,看著鍋里翻滾的雞湯,道︰“辛苦你了,玉娥姐姐。”
趙玉娥搖了搖頭,盛了一碗雞湯遞給他︰“殿下連日操勞,該補補身子。這雞湯里放了些溫補的藥材,不會上火。”
柴宗訓接過湯碗,溫熱的湯汁順著喉嚨滑下去,暖了胃,也暖了心。他看著趙玉娥溫柔的眼神,心里暗暗發誓︰無論如何,他都要守住自己的承諾,讓趙玉娥成為後周的皇後,讓她們姐妹能安穩地留在自己身邊,絕不能讓母親破壞這一切。
喝完湯,柴宗訓又陪趙玉娥姐妹坐了一會兒,便以“要去查看雲梯準備情況”為由,離開了偏帳。他知道,他不能再浪費時間,必須立刻想辦法——他要在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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