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節的月光帶著股香灰味,透過紗窗落在地板上,像鋪了層沒燒透的紙錢。我蜷在沙發里翻手機,小區業主群里吵翻了天——菜鳥驛站對面的老槐樹被人鋸了半拉,鋸口處滲出黏糊糊的樹汁,紅得像血,有人說半夜听見樹里傳來"嗡嗡"聲,像誰在哭。
"叮"的一聲,手機彈出條日歷提醒︰今日中元節,宜祭祀,忌夜出。
我嗤笑一聲,劃掉提醒。作為堅定的唯物主義者,這些鬼神之說在我眼里還不如外賣遲到的怨念實在。可眼皮卻越來越沉,客廳的落地鐘敲了十一下時,我趴在沙發上睡著了。
夢里的天是灰的,像蒙著層髒玻璃。我站在小區門口的老槐樹下,樹沒被鋸,枝繁葉茂的,影子在地上張牙舞爪。一個穿灰襯衫的男人站在樹影里,戴黑框眼鏡,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手里還攥著個公文包,看著像剛下班的白領。
"您好。"他朝我鞠了一躬,動作標準得像機器人,眼鏡片反射著冷光,看不清眼楮,"打擾您了,能幫個忙嗎?"
我愣在原地,夢里的觸感真實得可怕——腳下的地磚硌得慌,空氣里飄著驛站快遞盒的紙漿味,還有股淡淡的福爾馬林味,像醫院走廊。
"我想投胎。"男人的聲音很平穩,沒有起伏,"已經排隊排了三年,就差最後一步了。"
"投胎?"我忍不住笑,"你找錯人了吧,我又不是閻王爺。"
他沒笑,只是往前挪了半步,樹影落在他臉上,一半明一半暗,像張拼起來的臉。"陰司有新規,需要陽間之人幫著確認身份。"他從公文包里掏出個牛皮紙文件夾,遞過來時,我看見他的手腕處有道紅痕,像被繩子勒過,"我叫周明宇,三十一歲,身份證號是4617......後面的記不太清了,您只需要記住這些就行。"
文件夾上印著個模糊的印章,像"地府辦公廳"幾個字,下面還有行小字︰加班考核通過,準予投胎。
"加班?"我盯著那行字,突然覺得荒謬,"鬼也要加班?"
"當然。"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楮似乎眨了一下,"想早點投胎就得表現好,我負責整理陽間的死亡檔案,三年沒休過假,好不容易攢夠積分......"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像信號不好,"可我死得不明不白,陰差不認,說必須找到尸體才能蓋章。"
我翻開文件夾,里面是張黑白照片,正是眼前的男人,笑得很靦腆,背景是棟寫字樓。照片下面壓著張紙,寫著他的死因︰分尸,埋于江城市富安小區菜鳥驛站對面老槐樹下。
"就是這棵。"他指著我身後的樹,語氣急切起來,手指關節泛白,"您只要幫我報個案,讓警察挖出......找到證據,我就能投胎了。"
樹影突然晃了晃,像有風刮過,可周圍的空氣明明紋絲不動。我看著他的臉,一半亮處突然變得模糊,皮膚像融化的蠟,露出底下白森森的東西,像骨頭。
"我......"我想拒絕,喉嚨卻像被堵住,"我試試吧。"
他突然笑了,笑得很燦爛,可嘴角咧得太大,耳根都快裂開了。"謝謝您!"他深深鞠了一躬,公文包"啪嗒"掉在地上,滾出些白色的碎片,像紙,又像骨頭,"我明天再來找您確認。"
我猛地驚醒,冷汗把睡衣都濕透了。落地鐘指著凌晨三點,客廳的燈沒關,慘白的光打在牆上,映出老槐樹的影子——是窗外的樹影,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像那個男人鞠躬的樣子。
手機屏幕亮著,業主群還在聊鋸樹的事,有人發了張現場圖︰鋸口處的紅汁流了一地,在路燈下像條蜿蜒的血蛇。我盯著照片里的樹,突然想起夢里男人指的那棵,就是它。
後脖頸一陣發涼,我翻出抽屜里的舊佛經,是奶奶生前留下的,封面都磨破了。我哆哆嗦嗦地翻開,找到《金剛經》,照著上面的字念,聲音抖得不成調,念到"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時,窗外的風聲突然停了。
那一晚沒再睡著。天快亮時,我盯著手機里的日歷,中元節的提醒還在,下面不知何時多了行小字︰周明宇,4617,槐樹。
第二天上班魂不守舍,總覺得有人跟著。中午去驛站取快遞,特意繞到老槐樹下,樹確實被鋸了一半,鋸口處抹著水泥,可湊近了聞,還是能聞到股淡淡的腥甜,像沒擦干淨的血。樹周圍拉著警戒線,幾個工人在挖坑,說要把樹徹底刨掉,"物業說這樹招蟲"。
我站在警戒線外,看著挖掘機的鏟斗砸向樹根,突然听見身後有人說︰"麻煩您了。"
回頭一看,沒人。只有驛站的老板娘在掃地上的紙箱,掃帚劃過地面,"沙沙"響,像有人在翻文件。
"姑娘,你看啥呢?"老板娘抬起頭,她的眼楮有點紅,像剛哭過,"這樹邪性得很,前幾年就有人說夜里看見樹底下站著個戴眼鏡的,盯著驛站看。"
我的心猛地一跳︰"戴眼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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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穿灰襯衫,像個白領。"她往樹那邊努了努嘴,"去年有個快遞員說,半夜送件,看見那人在樹底下數快遞單,嘴里還念叨著"還差三個"......"
挖掘機突然" 當"一聲,鏟斗像是撞到了硬物。司機罵了句髒話,跳下來扒開泥土,露出塊白色的東西,不是石頭,是塊骨頭,邊緣很整齊,像被刀鋸過。
工人們炸了鍋,有人掏出手機報警。我站在人群外,手腳冰涼,夢里周明宇的話在腦子里回響︰"分尸,埋于老槐樹下。"
警察來的時候,我悄悄退走了。回到家,發現門墊上有個牛皮紙信封,沒有郵票,沒有地址,像是從門縫里塞進來的。打開一看,里面是張打印的身份證復印件,姓名處寫著"周明宇",出生年月顯示三十一歲,身份證號開頭是4617,後面的數字被墨涂了,黑糊糊的,像團血。
復印件背面畫著個簡易地圖,標的正是小區門口的老槐樹,樹下畫著個小小的棺材,旁邊寫著︰今晚十點,等您確認。
我把信封扔進垃圾桶,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這肯定是惡作劇,要麼是哪個業主知道了群里的傳聞,故意嚇我。可指尖的冰涼騙不了人,那復印件上的字跡,和夢里文件夾上的一模一樣。
晚飯沒吃,把自己鎖在臥室里,反鎖了門,還頂了把椅子。客廳的落地鐘敲到十點時,我盯著門,手心全是汗。突然,門鈴響了。
"叮咚——"
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像冰塊砸在玻璃上。我嚇得差點從床上滾下來,死死捂住嘴,不敢出聲。
"叮咚——"
又一聲,比剛才更響,震得門都在顫。門外傳來模糊的說話聲,很輕,像周明宇的聲音︰"您好,我來確認身份......"
我縮在被子里,渾身發抖。過了會兒,門鈴不響了,外面傳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