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起床別開燈

第10章 腳脖手印

類別︰ 作者︰傾盆等大雨 本章︰第10章 腳脖手印

    阿杰把最後一口煙嘬得只剩煙屁股,火星燙到指尖時,他猛地往洱海里彈。煙頭"滋"地沉下去,水面只冒了個極小的泡,像誰被捂住嘴時漏出的氣息。

    "你們這些外地娃娃,"他扯了扯草帽,帽檐壓得遮住半張臉,只剩下巴上的胡茬在月光里動,"以為洱海的夜是酒吧街的霓虹燈?水里的東西,比你們喝的米酒烈多了。"

    我們五個是臨時湊的旅行團,仗著喝了三碗白族酸酒,非要阿杰帶我們看"夜洱海"。岸邊的白族民居亮著零星燈火,風里飄著水腥氣,混著遠處燒烤攤的油煙,倒有幾分說不清的曖昧。直到阿杰蹲在青石板上,手指摳著石縫里的青苔,說出"小勇"兩個字,那點曖昧瞬間凍成了冰。

    "小勇比我小三歲,"阿杰的聲音壓得像耳語,怕驚著水里的什麼,"那年頭沒現在這麼多路燈,洱海的夜是潑開的墨,我們七個半大孩子,偷了家里的三節電池手電筒,說要去撈銀魚——其實是想比誰膽子大。"

    他的指甲縫里滲出血絲,混著青苔的綠,在石板上留下淡淡的印子。洱海的浪輕輕拍著岸邊,"嘩啦,嘩啦",像有人在遠處擰濕衣服。

    小勇是隊里最瘦小的,卻總愛拍胸脯。他爹是漁民,總說這孩子"八字輕,壓不住水",從不讓他夜里靠近水邊。可那天傍晚,小勇舉著個玻璃瓶裝的橘子水,非要加入︰"我爸的漁船我都敢摸黑掌舵,你們敢嗎?"他笑的時候門牙缺了顆,是上樹掏鳥窩摔的,說話漏風,"我媽給我求了護身符,在這兒呢。"他拽出脖子上的紅繩,吊著塊桃木片,在夕陽里晃。

    七個孩子踩著月光往海舌生態公園走,手電筒的光柱在蘆葦蕩里晃,像條亂竄的蛇。小勇跑在最前面,藍白校服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在地上一顛一顛的,像條掙扎的魚。

    "慢點!"阿杰當時喊了句,他比小勇高半個頭,總愛充大哥,"前面有暗礁,去年張老五的船就在那兒撞了個洞!"

    小勇回頭做了個鬼臉,手電筒往身後一照,光柱掃過阿杰的臉,亮得刺眼。"怕了?"他故意把"了"字說得漏風,"我爸說,洱海里的"老朋友"——就是你們說的水鬼,只欺負膽小的。"

    "老朋友"是漁民的忌諱,從不當面說"水鬼"。阿杰說,老一輩講,淹死在洱海里的人,要是尸身三天不浮上來,就會變成"老朋友",在水里待著,等找個替身,才能托生。

    走到淺灘時,蘆葦比人還高,風一吹"沙沙"響,像有人在里面嚼干蘆葦。小勇突然停住,手電筒往下照,光柱里的水面漂著個東西,紅得扎眼,像條展開的水袖,在浪里一蕩一蕩的。

    "是紅綢子!"小胖的聲音發顫,他爹開客棧,見過游客丟的絲巾,"肯定是哪個女的掉的。"

    小勇脫了塑料涼鞋就往水里走,褲腳卷到膝蓋,露出細瘦的小腿,在月光下白得像剛剝殼的筍。"我去撈上來,"他的腳趾剛踫到水就縮了下,又強裝鎮定,"說不定能給我姐扎頭發。"

    "別去!"阿杰拽了他一把,手心觸到小勇的胳膊,冰涼,像剛從井里撈出來的,"我爺說,水里的東西不能撿,尤其是紅的——那是"老朋友"的誘餌。"

    小勇甩開他的手,腳已經踩進水里,水沒到腳踝,泛著粼粼的光。"迷信!"他彎腰去夠那紅綢子,指尖剛要踫到,突然"哎喲"叫了一聲,像被什麼東西蟄了,猛地縮回手。

    "咋了?"小胖的手電筒照過去,光柱里,小勇的腳在水里使勁蹬,腳踝處的水面冒著泡泡,像被水草纏住了。

    "有東西......拽我......"小勇的聲音抖得不成調,手電筒"啪嗒"掉在水里,"咕嘟"冒了個泡,滅了。水面上只剩他的頭,像朵浮在水里的白蓮花。

    阿杰趕緊往水里沖,剛跑兩步,就看見小勇的身體猛地往下一沉——不是滑倒,是被一股力往下拽,肩膀以下瞬間沒入水中,像水里有只大手,攥著他的腳脖子往深水區拖。

    "救命!"小勇的手在水面上亂抓,抓住一把蘆葦,蘆葦" 嚓"斷了,帶著幾片葉子漂走了。他的頭往水里栽,頭發散開,漂在水面上,像一蓬散開的水藻,嘴里吐出的氣泡里,混著淡紅色的東西,像血。

    剩下六個孩子嚇得魂飛魄散,阿杰和小胖撲過去拽他的手,剛踫到小勇的指尖,就覺得一股寒氣順著胳膊往上爬,像冰錐鑽進骨頭縫。小勇的手冰涼,指甲縫里全是黑泥,死死摳著他們的手腕,力道大得嚇人,阿杰的手表表帶都被他攥變了形。

    "拉不動!"小胖喊得變了聲,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水里有東西!我看見......看見只手!"

    他指著小勇的腳踝處,月光透過水面,能模糊看見一圈青紫色的印子,像被什麼東西勒住了,那印子還在慢慢往上爬,像個活的鐲子。小勇的臉在水里一浮一沉,眼楮瞪得溜圓,瞳孔里映著月亮,卻沒有光,像兩口深不見底的井,井里好像有東西在動,像無數根頭發在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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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小勇的手松了。他的身體在水里轉了個圈,臉對著他們,嘴角咧開個詭異的笑,缺了的門牙漏著風,接著就被一股力拖著,往深水區漂去,水面上只留下一圈圈漣漪,像個不斷擴大的句號,最後連漣漪都沒了,水面平得像塊黑玻璃。

    "跑!"阿杰喊了一聲,拽著嚇傻的小胖就往岸上沖。六個孩子連滾帶爬,蘆葦葉子割破了胳膊腿,血珠滴在地上,混著泥水,像串碎珠子。沒人敢回頭,只听見身後的水聲"嘩啦嘩啦",像有人在追,腳步聲踩在水里,"啪嗒,啪嗒",離得越來越近,偶爾還有"嘻嘻"的笑聲,尖尖的,像小勇的聲音,卻又比小勇的聲音冷,像冰碴子擦玻璃。

    跑到有燈火的地方時,六個孩子癱在地上,渾身濕透,牙齒打顫得像篩糠。阿杰的手腕上,留著小勇抓過的印子,紅得發紫,像戴了個鐲子,三天都沒消。

    大人們趕來時,火把把海邊照得像白天。漁民們劃著豬槽船在水里撈,漁網撒下去,拉上來的只有水草和幾條銀魚,還有一只小勇的塑料涼鞋,鞋帶斷了,像只斷了的胳膊。小勇的爹一邊喊一邊往水里跳,被人死死拉住,他指著水里哭︰"是"老朋友"!是那個戲班子的花旦!她就愛穿紅的!"

    阿杰說,那之後三天,洱海風平浪靜得嚇人,連浪都沒了,像塊巨大的黑玻璃,鏡子似的映著天。直到第四天清晨,一個趕海的老漁民發現了小勇。

    "他就站在水深齊腰的地方,"阿杰的聲音開始抖,從煙盒里又抽出根煙,手抖得劃不著火,"不是漂著,是站著,膝蓋微彎,像在走路。頭發貼在臉上,眼楮睜得老大,盯著岸邊——就盯著我們那天跑走的方向。"

    打撈上來的時候,小勇的眼楮還睜著,直勾勾地盯著天,眼皮硬得像塑料,兩個漁民使勁掰都沒掰開,眼球上蒙著層白膜,像起了霧,霧里好像有紅綢子在飄。最嚇人的是他的腳脖子,有一圈青黑色的手印,五個指印清清楚楚,連指甲縫的紋路都看得清,印子里還帶著點紅——不是血,是像紅綢子的縴維,用指甲刮都刮不掉。

    "跟他撈的那紅綢子一模一樣。"阿杰往水里吐了口唾沫,唾沫漂在水面上,沒等散開就被浪卷走了,"後來我爺才說,那紅綢子是民國時跳海的戲班子花旦的,她唱《霸王別姬》的,水袖紅得像血,跳海那天就穿著戲服,尸身到現在都沒撈著,紅綢子就一直在洱海里漂,誰踫誰被纏上。"

    我們听得後背發涼,有個叫莉莉的女孩往我身邊靠了靠,她的手冰涼,攥著我的胳膊,指甲掐進肉里︰"真的假的?听著像編的故事。"

    阿杰沒理她,從懷里掏出個東西,是塊用紅繩系著的桃木片,上面刻著歪歪扭扭的白族文字。"這是我爺給的,說能避水煞。"他把桃木片往水里浸了浸,拿出來時,上面沾著些透明的黏液,像雞蛋清,在月光下泛著光,"看見沒?"老朋友"就在附近,這是她的"口水"。"

    話音剛落,岸邊的浪突然大了起來,"嘩啦"一聲,打濕了我們的褲腳,水冰涼,像摻了冰碴子,順著褲管往上爬,凍得骨頭縫都疼。莉莉尖叫一聲,指著水里︰"那是什麼?!"

    我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月光下,離岸邊不遠的水里,漂著個紅通通的東西,像條展開的水袖,在浪里一蕩一蕩的,和阿杰說的紅綢子一模一樣。它離岸邊越來越近,邊緣還在輕輕擺動,像有人在水里揮舞。

    "別踫!"阿杰把我們往後拽,他的臉色慘白,草帽都歪了,"快走!再晚就來不及了!"

    可已經晚了。那個叫大強的男生喝多了酸酒,仗著酒勁甩開阿杰的手︰"不就是塊破布嗎?嚇唬誰呢。"他往水邊走,皮鞋踩在濕泥里,發出"咕嘰"的聲響,"我去撈上來給莉莉當紀念品,比酒吧買的強。"

    "回來!"阿杰想拉他,沒拉住。大強已經脫了皮鞋,光腳踩進水里,像小勇當時一樣,褲腳卷到膝蓋,露出腿上的汗毛,在月光里亮晶晶的。

    "你看,啥事沒有。"大強回頭笑,他的門牙很齊,不像小勇缺了顆,"阿杰你就是故弄玄虛......"

    他的話沒說完,突然"啊"地叫了一聲,身體猛地往下一沉,膝蓋以下瞬間沒入水中,像被什麼東西拽了一下。他的手在水面上亂抓,抓住了岸邊的一塊石頭,指節發白,青筋暴起。

    "拉我!快拉我!"大強的臉憋得通紅,酒全醒了,"有東西拽我腳!在往下拖!"

    我和阿杰趕緊沖過去,抓住他的胳膊。剛一使勁,就覺得一股寒氣順著他的胳膊傳過來,冰得我手指發麻,像攥著塊冰。大強的腳在水里蹬,水面上冒出好多泡泡,像水開了似的,還泛著淡淡的紅,不知道是血還是別的什麼。

    "看他腳脖子!"莉莉的聲音都劈了,帶著哭腔。

    我低頭一看,大強的腳踝處,慢慢浮現出一圈青紫色的印子,和阿杰說的一模一樣,五個指印,清晰得像蓋章,連哪個是拇指哪個是小指都分得清。那印子還在動,一點點往上爬,勒得他的皮膚發皺,像要嵌進肉里,周圍的皮膚已經開始發白,沒有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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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老朋友"!"阿杰急得滿頭汗,從脖子上扯下桃木片,往大強的腳脖子上按,"快念我爺教的咒!"水來水去,各歸其位,生人勿近,死魂莫追"!"

    他嘴里念叨著,聲音抖得不成調。桃木片踫到那青紫色的印子時,發出"滋"的一聲,像燒紅的鐵踫到水,冒出股白煙,帶著股焦糊味,還夾雜著點腥氣,像魚鱗燒著了。

    大強突然慘叫一聲,身體往上一彈,像被人從水里推了一把,力道大得差點把我和阿杰帶倒。我們趁機把他拽上岸,他的腳脖子上,那圈印子已經變成了黑紫色,像戴了個鐵鐲子,摸上去冰涼,比周圍的皮膚低好幾度,像貼了塊冰。

    "走!快走!"阿杰拖著大強就往回跑,我們跟在後面,沒人敢回頭。身後的浪聲越來越大,像有人在水里追,"嘩啦,嘩啦",還夾雜著"嘻嘻"的笑聲,尖尖的,像小孩的,卻又比小孩的聲音冷,像冰碴子擦玻璃。我甚至覺得後頸有股涼意,像有人對著我的脖子吹氣,帶著水腥氣。

    回到客棧時,大強的腳脖子已經腫得像個饅頭,那圈黑紫色的印子更清楚了,五個指印像長在了肉里,連指甲刮過的痕跡都看得清。老板娘是個白族老太太,裹著藍布頭巾,看見那印子,臉"唰"地白了,趕緊從神龕上拿了三炷香,點燃後對著洱海邊的方向拜了拜,嘴里念叨著我們听不懂的話。

    "你們惹著"老朋友"了。"她的手在抖,香灰掉在地上,"那紅綢子是幾十年前那個花旦的,她跳海那天是被負心人騙了,穿著戲服就沉了,到現在還在等。誰撿她的紅綢子,她就以為是負心人來了,要拉著一起沉。"

    老太太從里屋拿出個陶罐,倒出些黑乎乎的東西,帶著股腥氣,據說是用洱海的淤泥和艾草調的,還加了些"老物件"的灰。她用手指蘸著往大強的腳脖子上抹,那東西冰涼,大強疼得"嘶嘶"吸氣,說像被冰錐扎。

    "今晚別關燈。"老太太臨走前囑咐,眼楮往窗外瞟了瞟,"也別靠近窗戶,窗簾拉嚴實了。"老朋友"記仇,會來找的——她最喜歡抓你們這些外地來的年輕人。"

    那一夜,我們五個擠在一間房里,燈開了一整晚,連衛生間的燈都沒關。窗外的浪聲時不時傳來,"嘩啦,嘩啦",有時還會夾雜著"啪嗒"聲,像有人用濕淋淋的手拍窗戶,黏糊糊的,帶著水痕。

    大強睡得很不安穩,總說夢話,喊著"別拽我"、"紅綢子給你"、"我不是他"。他的腳脖子上,那圈印子在燈光下泛著青黑色,像活的一樣,偶爾還會輕輕動一下,像手指在蜷縮,每次動,大強就會抽搐一下,額頭上冒冷汗。

    凌晨三點多,莉莉突然尖叫起來,指著窗戶︰"那里有東西!"

    我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窗簾沒拉嚴,留著道縫,月光從縫里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道亮斑。亮斑里,有個模糊的影子,貼在窗戶上,像張紙,手里好像還拿著什麼,紅通通的,在月光里晃。

    阿杰抄起桌上的啤酒瓶,壯著膽子往窗邊走,走到一半,那影子突然消失了,像被風吹走了。他拉開窗簾,窗外空蕩蕩的,只有洱海浪拍著岸邊的聲音,"嘩啦,嘩啦",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可窗玻璃上,留著五個模糊的手印,帶著水汽,和大強腳脖子上的印子一模一樣。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找阿杰退了後面的行程,訂了最早的機票離開。大強的腳脖子腫了半個月,那圈黑紫色的印子才慢慢消下去,卻留下了淡淡的痕跡,像紋身,五個指印,永遠刻在了那里。他說陰雨天的時候,那地方會隱隱作痛,涼颼颼的,像有人還在攥著他的腳脖子。

    回去的飛機上,我靠窗坐著,往下看,洱海像塊巨大的藍寶石,在陽光下閃著光,漂亮得讓人忘了昨晚的恐懼。可我知道,那平靜的水面下,藏著多少"老朋友",多少紅綢子,多少像小勇和大強一樣的腳鏈。

    後來我再也沒去過洱海,也不敢看關于洱海的照片。有次刷到阿杰的朋友圈,是張洱海邊的日出,配文︰"又到撈銀魚的季節了。"

    照片的角落里,靠近水面的地方,漂著個紅通通的東西,像條展開的水袖,在浪里一蕩一蕩的。評論區里,有人問那是什麼,阿杰回了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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