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起床別開燈

第9章 拐角房

類別︰ 作者︰傾盆等大雨 本章︰第9章 拐角房

    新疆的夜風裹著沙粒撞在酒店玻璃上,發出“沙沙”的響,像有人在用指甲一下下刮。我攥著307房的塑料房卡,指腹按在數字“7”上,那凸起的稜角硌得掌心生疼。走廊頂燈的光暈在地毯上投下圈昏黃,把拐角處的陰影拉得老長,像條盤踞的蛇。

    “確定沒別的房了?”我回頭看前台那個戴頭巾的女人,她的睫毛上沾著沙,笑起來嘴角歪向一邊,露出顆瓖金的牙。登記時我特意強調不要首尾房,她當時拍著胸脯說“放心”,現在卻把我往這犄角旮旯帶。

    “滿了呀,姑娘。”她的銀鐲子在櫃台磕出輕響,鐲子上的蓮花紋被磨得發亮,“這房好得很,去年重新裝修過。”她往307的方向瞟了一眼,瞳孔在燈光下縮成個黑點,像被什麼吸住了,“鎖好門就行,夜里听到啥動靜,別開門。”

    插房卡的瞬間,一股涼氣順著褲腳往上爬。廊燈沒亮,應急燈的綠光從門縫擠進來,在地板上畫出道歪斜的線,像道沒愈合的傷口。我摸著牆找開關,指尖蹭過層黏膩的東西,湊到鼻尖聞時,一股羊羶味混著劣質玫瑰香水味,嗆得我直皺眉——那味道像極了小時候在老家墳地聞到的,燒給女眷的香里總摻著這股子甜膩。

    “什麼破地方。”陳默把行李箱往牆角一扔,輪子碾過地毯的聲音“咕嚕嚕”的,在空蕩的房間里格外響。他彎腰去撿掉在地上的打火機,突然“咦”了一聲,手指在地毯上按了按,“這地毯怎麼是濕的?”

    我低頭看,他腳邊的暗紅地毯洇出塊巴掌大的深色,邊緣發卷,像剛潑過冰水。用手按下去,觸感冰涼,還帶著點彈性,像摁在塊泡發的海綿上。牆紙在床頭的位置鼓起來塊,邊緣翹著,露出里面的水泥牆,上面有幾道抓痕,深得能看見白石灰,形狀像女人的指甲撓出來的。

    “算了,湊合一晚。”陳默脫了鞋往床上躺,彈簧床發出“吱呀”的呻吟,床墊陷下去塊,像下面墊了什麼東西。他翻了個身,臉對著牆角,我看見他後頸的汗毛突然豎了起來,根根分明,像被什麼細東西掃過。

    第一晚睡得很沉。或許是趕路太累,我幾乎沾床就睡,夢里全是晃動的沙丘,太陽大得晃眼,有個穿紅裙的女人總在遠處站著,臉埋在頭巾里,只露出雙眼楮,黑得像深潭。她朝我招手,手腕上的銀鐲子“叮鈴”響,聲音脆得像冰裂。我一靠近,她就變成團黑霧,鑽進地底,沙丘上只留下只銀鐲子,刻著朵缺瓣的蓮花。

    醒來時天已大亮。陳默在浴室洗漱,水流“嘩嘩”的,我盯著天花板上的霉斑發愣——那霉斑的形狀像個側臥的女人,長發鋪散開來,發梢正好延伸到我的枕頭邊,像剛被人梳理過。

    “快起,今天去大巴扎。”陳默擦著頭出來,毛巾上沾著幾根黑頭發,又粗又硬,不是我的發質。他的鎖骨處有道淺淺的紅痕,像被指甲刮過,長度不到兩厘米,邊緣還帶著點起皮,“昨晚睡得咋樣?我總覺得有人在拽我被子,拽得還挺使勁,像要把我拖下床。”

    我心里咯 一下,嘴上卻敷衍︰“可能是風吹的。”起身時發現,枕頭邊的地毯又濕了一塊,比昨晚的更大,邊緣還沾著點銀粉,像從什麼首飾上掉下來的。陳默彎腰系鞋帶時,我看見他後頸有個淡紅色的印子,像被人用指尖按過。

    大巴扎的陽光很烈,烤得皮膚發疼。我買了串葡萄,剛塞進嘴里,突然看見個戴頭巾的老太太盯著我看,她的銀鐲子在陽光下閃著光,和夢里那個紅裙女人的一模一樣。“姑娘,”她朝我走過來,身上的羊羶味蓋過了烤包子的香,“你住的酒店,是不是有間拐角房?”

    “您怎麼知道?”我手里的葡萄掉在地上,滾了一地紫黑的珠。

    老太太嘆了口氣,指節敲了敲我的手背︰“那房里以前死過個跳舞的,穿紅裙子,銀鐲子碎了一只。她不害人,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尤其是年輕姑娘。”她的頭巾被風吹起一角,露出張布滿皺紋的臉,左眼角有顆痣,像滴沒擦干淨的墨。

    第二晚的風特別大。沙粒打在玻璃上“ 啪”響,像無數只手在拍窗,又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我和陳默看完電影回來,剛插上門卡,走廊的燈就閃了三下,滅了。應急燈的綠光里,我看見牆紙鼓起的地方動了動,像有什麼東西在里面翻身,輪廓越來越清晰,像個蜷縮的女人。

    “這破酒店。”陳默摸出手機照明,屏幕光掃過衣櫃時,鏡子里的我們身後,站著個模糊的影子,紅裙一閃就沒了。那影子的頭發很長,垂到腳踝,和天花板上的霉斑形狀一模一樣。“你看啥呢?”他順著我的目光回頭,鏡子里只有我們倆,衣櫃門卻自己晃了晃,“快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躺下時,我把枕頭往陳默那邊挪了挪,幾乎要貼到他胳膊。他的呼吸很快平穩下來,胸口起伏均勻,我卻睜著眼楮盯著天花板,那女人形狀的霉斑在綠光里像活了過來,長發慢慢往下垂,絲縷分明,快要踫到我的臉。空氣里的玫瑰香水味越來越濃,甜得發膩,混著羊羶味,像有人站在床邊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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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開始模糊。就在快要睡著時,突然感覺有只手抓住了我的胸。那觸感極其真實——指尖粗糙,帶著點沙粒的硌感,指甲很長,幾乎要掐進肉里。我甚至能聞到那只手上的味道,羊羶混著劣質香水,和進房時聞到的一模一樣。那只手停了兩秒,突然用力捏了一下,疼得我倒吸口冷氣。

    “誰!”我猛地彈起來,出于本能踹出一腳,正踹在個軟乎乎的東西上,像踹在裝滿棉花的布袋里。黑暗里傳來聲女人的悶哼,銀鐲子“叮鈴 當”響了一陣,接著是布料摩擦的“”聲,像有人在後退,赤腳踩過濕地毯,“啪嗒、啪嗒”的。

    “陳默!”我拼命喊,想從這窒息的黑暗里掙脫,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聲音發不出來,“有人!”

    陳默的臉在眼前晃,他抓著我的肩膀搖晃,力度大得快要捏碎我的骨頭︰“醒醒!你咋了?做噩夢了?”他的眼楮里全是紅血絲,額頭上滲著冷汗,“你剛才直挺挺地坐起來,眼楮瞪著天花板,手在空中亂揮,嚇死我了。”

    我大口喘著氣,渾身的冷汗把睡衣浸得透濕,後背的涼席上印著個淺淺的人形印子,比我的體型小一圈。房間里靜悄悄的,只有陳默的呼吸聲,窗外的風聲不知何時停了。“你沒听見?”我抓著他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肉里,指腹摸到他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剛才有人摸我,我還踹了一腳,你還把我叫醒了......”

    陳默的表情很奇怪,眉頭皺得很緊,像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我沒叫你啊。”他的聲音發沉,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剛被你踹醒,你根本沒喊出聲,就直挺挺地坐起來,眼楮瞪著天花板,像中了邪。”他掀開我的被子,指著床單,“你自己看。”

    床單上有個淺淺的腳印,就在我腳邊,很小,像女人的,鞋印里沾著點沙粒,還有幾根黑頭發,纏在一起,像團小蛇。衣櫃鏡子里的我們臉色慘白,而牆紙鼓起的地方,裂開道縫,里面露出點紅色,像紅裙的一角。

    那一夜我再沒合眼。盯著陳默的睡顏,總覺得他的呼吸聲里混著別的動靜,像女人的啜泣,從牆紙後面鑽出來,時斷時續。天快亮時,我看見他的手突然抬了起來,五指張開,朝著我的胸口抓去,眼楮卻閉得死死的,嘴角還帶著笑,像在做夢。

    “陳默!”我猛地拍開他的手,他驚醒過來,一臉茫然︰“咋了?”

    “你剛才要摸我。”我的聲音發顫,指尖冰涼。

    他的臉瞬間白了,嘴唇哆嗦著︰“我夢見那個紅裙女人了,她說讓我幫她遞個東西給你......”他抓著我的手按在他胸口,“你摸,我這里好像有東西。”

    他的襯衫底下,有個硬邦邦的東西硌著,形狀像只鐲子。

    第三天一早,我拽著陳默沖到前台。那個戴頭巾的女人還在,看見我們,嘴角的笑僵了僵,手里的算盤珠子“ 啪”響得更快。“換房。”我把房卡拍在櫃台上,指尖因為用力發白,指節都在抖,“必須換,307我不住了。”

    “沒房了呀。”她撥著算盤,珠子踫撞的聲音像在數數,“都滿了。”

    “那我們退房!”我提高了嗓門,引得旁邊的客人側目。牆紙鼓起的陰影突然閃現在她身後,紅裙的一角掃過她的肩膀,她的銀鐲子突然“叮”地響了一聲。

    她的臉色變了變,從抽屜里拿出另一張房卡,動作遲疑︰“有間402,剛退的。”她把房卡推過來,銀鐲子在櫃台上劃出道痕,聲音壓得很低,“別跟別人說換房了,尤其是別跟......穿紅裙的人說。她認房不認人。”

    402在走廊中間,采光很好,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暖烘烘的。我摸著干燥的地毯,心里松了口氣,連空氣都清新了,沒有那股子甜膩的香水味。陳默去搬行李,我坐在床邊喝水,突然發現床頭櫃的抽屜沒關嚴,露出半截黃紙,上面用維吾爾語寫著什麼,旁邊畫著個紅裙女人,被釘在十字架上,腳下畫著只銀鐲子。

    “找到了!”陳默拿著個銀鐲子進來,他的手在抖,“在307的床底下撿的,是不是你的?”

    那鐲子不是我的,但我認得——夢里那個紅裙女人戴的就是這個,上面刻著朵蓮花,花瓣缺了一角,和老太太手上的一模一樣。我剛要開口,突然听見307的方向傳來聲女人的尖叫,淒厲得像被火燒,又像銀器碎裂的聲音。

    前台的女人不知何時站在門口,頭巾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雙眼楮,黑得像深潭。“別踫它。”她的聲音沙啞,像被沙粒磨過,“那是阿依古麗的東西,五十年前,她就是戴著這個,死在307的。”

    原來這酒店以前是間舞廳,1973年的時候,有個叫阿依古麗的舞女在307房間被人殺害,死前穿著紅裙,凶手一直沒抓到。她的銀鐲子丟了一只,另一只戴在手上,跟著尸體埋進了沙丘。酒店老板說,每逢沙暴天,307就會有女人的哭聲,住過的客人都說,夜里總被人摸,尤其是年輕姑娘,有時還會在枕邊發現銀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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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是壞東西。”前台女人摸著那只銀鐲子,眼眶紅了,露出的眼角有顆痣,和那個老太太的位置一樣,“她是在找凶手。當年那個男人,也喜歡穿你對象這樣的夾克,也喜歡在鎖骨處留紅痕。”

    我猛地看向陳默,他的臉瞬間白了,下意識地捂住鎖骨。

    離開酒店那天,沙暴又起了。前台女人站在門口,給了我塊繡著蓮花的紅布︰“帶著它,阿依古麗不會跟著你。”她的銀鐲子和我們撿到的那只,突然發出“叮鈴”的響聲,像兩只鐲子在對唱。

    車開出去很遠,我回頭看,酒店的拐角處站著個紅裙女人,正朝我們揮手,手腕上的銀鐲子閃著光。陳默的手機突然收到條短信,來自未知號碼,只有一張照片——307房間的牆紙被撕開,里面露出具白骨,手上戴著只銀鐲子,和我們撿到的那只正好湊成一對,白骨的指縫里,夾著半張男人的照片,穿著夾克,鎖骨處有顆痣。

    現在每次整理行李,我都會看見那塊紅布。上面的蓮花圖案總在夜里變得清晰,像有人用銀粉重新描過。陳默鎖骨處的紅痕再也沒褪過,他說有時洗澡,會听見隔間里有女人哼著維吾爾語的歌,調子悲傷,像在哭。

    上個月,他突然說要去新疆,說要把那只銀鐲子還回去。我沒攔他。他走的那天,我夢見那個紅裙女人朝我笑,露出顆瓖金的牙,她的手上戴著兩只銀鐲子,叮鈴叮鈴地響,像在道謝。

    陳默到現在還沒回來。他最後發的照片里,307房間的地毯干了,牆紙也鋪平了,天花板上的霉斑變成了朵蓮花,在綠光里閃著光。照片背面,用維吾爾語寫著行字,翻譯過來是︰“我找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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