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上的鐵鍋咕嘟作響,母親掀開木蓋的瞬間,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廚房窗戶。七歲的林夏踮著腳趴在案板邊,看著母親將面團搓成元寶形狀,突然開口︰"媽媽,隔壁張爺爺說他的壽衣還少雙鞋。"
面團"啪嗒"掉在案板上,母親的手劇烈顫抖。三小時前,對門張叔在陽台收衣服時失足墜落,此刻救護車的鳴笛聲正穿透雨幕由遠及近。林夏望著窗外炸開的閃電,雨點敲打玻璃的節奏,竟與張爺爺臨終前心電圖的折線完美重合。她能看見細密的雨簾中,有團半透明的人影正隔著窗戶朝她招手,灰白頭發間還沾著墜落時擦破的血漬,而那人影的腳踝處,赫然纏著一截斷裂的晾衣繩,正隨著風雨輕輕搖晃。更詭異的是,晾衣繩上還掛著幾顆渾濁的眼球,在雨水中泛著詭異的光澤,每顆眼球表面都映出林夏驚恐的倒影。
這不是她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四歲那年除夕,她攥著奶奶的圍裙,奶聲奶氣地說︰"太姥姥在哭,她說冷。"當夜,遠在三百公里外的太姥姥突發心梗離世,法醫鑒定時發現老人蜷縮的姿勢,確實像在抵御嚴寒。而此刻林夏記得清楚,當時自己正盯著電視雪花屏,看見里面浮現出太姥姥裹著薄毯、凍得發紫的臉,更可怕的是,太姥姥的脖頸處,有道暗紅色勒痕正隨著雪花的閃爍若隱若現,勒痕周圍的皮膚已經開始腐爛,露出森森白骨,蛆蟲正從骨縫里密密麻麻地鑽出來。
"別亂說話。"母親用沾著面粉的手捂住她的嘴,指腹的溫度燙得她眼眶發酸。但林夏知道,那些徘徊在陰陽邊緣的聲音不會消失。每當夜幕降臨,閣樓的木樓梯總會傳來細碎腳步聲,像是有人穿著千層底布鞋,輕輕丈量著生與死的距離。有次她壯著膽子舉著手電上樓,光束掃過拐角時,看見半條褪色的藍布衫下擺,正慢悠悠消失在黑暗中。而當她走近,發現樓梯台階上,赫然印著濕漉漉的腳印,每個腳印里都嵌著細小的河沙,沙粒中還混雜著破碎的指甲和毛發,腳印邊緣凝結著黑色的黏液,在手電筒的照射下泛著詭異的熒光。
外公去世的消息傳來時,林夏正蹲在院子里喂螞蟻。手機鈴聲響起的剎那,她看見蟻群突然躁動,密密麻麻的黑色軀體堆疊成棺槨的形狀。當天深夜,夢里的外公坐在八仙桌前,青瓷茶杯里的茉莉花始終保持著綻放的姿態。"給你舅舅帶句話。"老人布滿老年斑的手撫過她的發頂,"讓他別再找那個大夫。"林夏注意到外公說話時,後頸有道暗紅色勒痕,像是被輸液管纏繞過的痕跡,而外公的耳朵里正不斷爬出細小的蜈蚣,順著脖頸鑽進勒痕的傷口。
三個月後,小舅舅因胰腺癌離世。臨終前,他握著姐姐的手懺悔,說三年前輕信庸醫,注射了未經臨床試驗的藥物。林夏站在病房外,看著心電監護儀變成直線的瞬間,突然听見走廊盡頭傳來孩童的嬉鬧聲。轉頭望去,只看見自己投在牆上的影子,竟多出了半條搖晃的馬尾辮——那是小舅舅女兒夭折時,扎過的同款發飾,而影子的嘴角,正不受控地咧到耳根,露出滿嘴尖利的獠牙。影子的身體開始扭曲變形,皮膚下有無數條黑色的蟲子在蠕動,將影子的輪廓撐得支離破碎。
最刻骨銘心的,是爺爺的那場夢。
那夜暴雨傾盆,老式木窗被吹得 當作響。林夏蜷縮在二樓臥室,看著雨水順著玻璃蜿蜒成無數條銀色的蛇。床頭的小夜燈突然明滅不定,在牆上投出扭曲的人影。半夢半醒間,她發現自己置身于老宅廳堂,兩張雕花圓桌擠滿了人。父親舉著酒杯與小姑姑踫杯,笑聲震得房梁上的積灰簌簌掉落,但她敏銳地發現,所有人的嘴角都僵硬地扯到耳根,像是被無形絲線牽扯的木偶。每個人的脖頸處,都纏繞著濕漉漉的水草,水草間還夾雜著人類的手指骨和牙齒,隨著他們機械的動作發出踫撞的聲響。
余光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年輕時的爺爺立在門檻處,黑亮的頭發梳成大背頭,深藍色喇叭褲褲腳堆在 亮的皮鞋上。但他的臉色泛著不正常的青灰,走路時膝蓋不自然地僵直。他胸前的工牌泛著金屬冷光,照片位置卻是空白的鏡面,映出林夏驚恐的臉——鏡中的自己脖頸處,正浮現出與外公相同的暗紅色勒痕,而勒痕上,正不斷滲出黑色的黏液,黏液里漂浮著細小的嬰兒手指。
"他們都看不到我,只有你看得到我。"爺爺的口型與聲音在林夏腦中同步響起。周圍的喧囂突然變成無聲電影,她看著親人舉杯的動作機械重復,而爺爺正隔著時空與她對視。老人眼底流轉著十年光陰,從葬禮上那具蓋著白布的軀體,到此刻容光煥發的青年,中間隔著多少未說出口的牽掛。但林夏注意到,爺爺轉身時,褲腳揚起的瞬間,腳踝處纏著幾圈水草,還在往下滴落腥臭的泥水,更可怕的是,水草間還夾雜著幾根人類的手指骨,指骨上還殘留著未脫落的指甲,呈現出詭異的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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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奪眶而出的瞬間,林夏听見自己喉嚨里發出幼童般的嗚咽。這哭聲穿越夢境與現實,驚醒了樓下的父母。當她顫抖著描述夢境時,父親突然打翻了茶杯。茶水在地板上漫延,倒映出工牌上那個與爺爺同姓的陌生名字——林遠舟。而此刻奶奶摩挲著泛黃的老照片的手突然頓住,林夏清楚看見老人脖頸處,不知何時也出現了暗紅色痕跡,形狀與輸液管分毫不差,且痕跡周圍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露出里面蠕動的黑色蟲子。
日子在詭異與平靜間交替前行。林夏學會了在課堂上控制突然涌現的囈語,將那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囑托寫成隱秘的便簽。直到某個梅雨季,她收到一封沒有郵戳的信。泛黃的信紙上,力透紙背的鋼筆字寫著︰"小夏,城東槐樹洞,幫我取個東西。"信末的落款處,有團深色污漬,像是干涸的血跡,又像是某種黑色黏液,湊近細看,污漬里還嵌著細小的牙齒和碎肉。
槐樹位于拆遷區的廢墟中,扭曲的枝干上纏繞著褪色的紅布條。林夏扒開樹洞的瞬間,腐木的氣息混合著檀香味撲面而來。里面躺著個用油紙包裹的物件,展開後竟是枚銀鎖,鎖面上刻著"長命百歲"四個字,正是她滿月時爺爺送的禮物。但銀鎖表面布滿抓痕,鎖扣處還殘留著幾根灰白色頭發,更恐怖的是,銀鎖內側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他們都在騙你,快逃",每個字里都滲著暗紅的血跡。
當晚,夢境再次降臨。這次場景切換到醫院走廊,穿著白大褂的林遠舟正在填寫病歷。他抬頭望向虛空,嘴角揚起熟悉的弧度︰"我現在是兒科醫生,那些孩子都不怕我。"他頓了頓,指尖撫過胸前嶄新的工牌,"只是總夢見小時候,你奶奶蒸的槐花糕。"林夏突然注意到,醫生身後的玻璃窗上,倒映出另一個身影——那是穿著壽衣的爺爺,正對著她露出森然的微笑,嘴里還含著半塊腐爛的槐花糕,糕點里蠕動著白色的蛆蟲,蛆蟲身上還沾著黑色的膿血。
林夏在淚水中驚醒,枕邊的銀鎖泛著溫潤的光。窗外,天已經蒙蒙亮,小區的廣播里傳來新聞︰"我市新增一所兒童醫院,年輕醫生林遠舟成功完成首例嬰兒心髒手術......"她顫抖著打開手機,搜索欄里自動跳出"林遠舟"三個字。最新報道的配圖中,穿著白大褂的青年側身而立,露出的半張臉與記憶中的爺爺逐漸重合。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照片背景牆上的掛歷日期——2021年5月17日,正是她做那個夢的凌晨,而牆上還貼著張泛黃的便簽,上面潦草寫著︰"該換壽鞋了",便簽邊緣,爬滿了細小的蜈蚣,蜈蚣的嘴里還叼著人類的睫毛。
衣櫃里的風鈴突然叮當作響,林夏轉頭望去,只見自己的影子在牆上不斷拉長,分裂成兩個重疊的輪廓。年長的影子抬手擦拭年輕影子的淚水,動作與十年前葬禮上,爺爺最後一次撫摸她臉頰時一模一樣。但當她定楮細看,發現年長影子的指甲縫里塞滿黑泥,袖口還在往下滴落腥臭的河水,更可怕的是,年長影子的脖頸處,突然裂開一張血盆大口,露出滿嘴尖利的牙齒,牙齒上還沾著碎肉和毛發。血盆大口越張越大,將年輕影子整個吞噬。
此後,每個月圓之夜,林夏都會收到不同筆跡的信。有時是小舅舅分享新發現的美食,信紙邊緣卻沾著暗紅污漬,污漬里還嵌著人類的毛發和牙齒;有時是張爺爺抱怨養老院的床太硬,字里行間爬滿螞蟻般的黑色小字︰"救救我,我被釘在牆里了",文字周圍還畫著扭曲的人臉,每雙眼楮都流著血淚。有次信件中還夾著一縷濕漉漉的長發,散發著池塘底的腐臭味,而長發末端,竟連著一小塊頭皮,頭皮上還長著幾根蠕動的白色蟲子。
最詭異的是冬至前夜,她收到一封沒有文字的信,只夾著張泛黃的電影票根。票根上的日期是1987年12月22日,放映場次是《倩女幽魂》。那晚,林夏夢見自己坐在老式電影院,身旁的空位突然下陷,傳來熟悉的煙草味。黑暗中,一只溫暖的手覆上她的手背,帶著時光沉澱的溫度。可當她低頭,看見那只手布滿水泡和裂痕,皮膚下隱約透出青色血管,正在緩慢蠕動。更恐怖的是,那只手突然死死攥住她的手腕,指甲深深刺入皮肉,而電影院的座椅,正滲出黑色的黏液,將她逐漸淹沒。黏液里漂浮著無數嬰兒的殘骸,殘缺的四肢和頭顱在黏液中扭曲翻滾。
"謝謝你,把我們的話帶到了。"低沉的男聲混著電影里的配樂,在耳畔輕輕響起。林夏想要轉頭,卻發現自己的身體無法動彈。銀幕上,聶小倩的紅衣在風中翻飛,漸漸幻化成無數張親人的臉,他們的嘴角都帶著釋然的笑,但眼底卻滲出黑色血淚。而那些血淚滴落在地,竟化作無數條黑色的小蛇,朝她爬來。小蛇的嘴里噴出腐蝕性的液體,接觸到皮膚的瞬間就將其融化,露出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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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第一縷陽光刺破晨霧,林夏在枕邊發現了半塊風干的槐花糕。糕點表面布滿細小的裂紋,像極了爺爺去世那天,她摔碎的那個青花瓷碗。手機適時響起,新聞推送的標題赫然寫著︰"我市最年輕兒科專家林遠舟,在義診途中救助落水兒童......"配圖里,林遠舟濕漉漉的頭發緊貼額頭,嘴角掛著劫後余生的笑容,但他身後的水面倒影中,浮現的卻是張布滿水草的腐爛面孔,更可怕的是,倒影的雙手正從水中伸出,朝現實中的林遠舟抓去。倒影的指甲長達半米,指尖還滴著黑色的毒液。
窗外,不知誰家的收音機在播放老歌,周璇的《天涯歌女》混著蟬鳴,飄進悶熱的房間。林夏望著鏡中的自己,突然發現眼角不知何時多了顆淚痣,位置與爺爺工牌照片里的空缺處,分毫不差。而鏡子深處,有無數雙眼楮正在黑暗中閃爍,那些曾經被她傳遞過話語的亡魂,此刻正排著隊,緩緩朝她伸出青灰色的手。每只手上都纏繞著鎖鏈,鎖鏈的另一端連接著地獄深處。
林夏的房門突然被推開,父母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他們的脖頸處,都纏繞著濕漉漉的水草,嘴里不斷涌出黑色的河水。河水里漂浮著腐爛的尸體和破碎的內髒。"該走了,"父親的聲音像是從水底傳來,聲帶里還夾雜著骨頭摩擦的聲響,"大家都在等你。"父親的臉開始扭曲變形,皮膚裂開露出里面蠕動的蟲子,眼楮從眼眶里掉出來,卻依然直勾勾地盯著林夏。
林夏想要尖叫,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朝父母走去,而她的腳下,正蔓延出黑色的黏液,將整個房間淹沒。黏液中伸出無數只腐爛的手,抓住她的腳踝和手臂,將她往地下拖。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她听見衣櫃里傳來銀鎖的碎裂聲,以及無數亡魂的尖笑。整棟房子開始劇烈搖晃,天花板和牆壁上裂開巨大的縫隙,從縫隙里涌出大量黑色的蟲子和血水。林夏的身體被黏液和蟲子吞噬,只留下一聲淒厲的慘叫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回蕩,而這聲慘叫,將永遠成為這個被詛咒之地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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