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文欽的前軍旗幟在偃月灘的晨霧中開始傾斜時,陸遜正在城頭用指甲掐算著第三批斥候逾期的時間——那個滿身是血的哨騎滾下馬背說出的“淮陵道”三字,讓張苞砸碎城磚的拳頭僵在半空。
偃月灘,這片原本象征“和平交接”的土地上,此刻卻展開了慘烈至極的搏殺!喊殺聲、兵刃撞擊聲、垂死哀嚎聲震天動地,遠遠傳開。
與此同時,壽春城頭。
陸遜、張苞、朱然等人全副披掛,凝立城樓,遠眺西北方向。雖然距離遙遠,看不清具體戰況,但那隱隱傳來的雷鳴般的喊殺聲,以及地平線上揚起的巨大煙塵,無不昭示著偃月灘正在經歷一場何等慘烈的血戰。
張苞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握著長矛的手青筋暴起︰“大都督!听這動靜,文將軍和徐將軍肯定中了埋伏!我們還在等什麼?快發兵救援啊!遲了就來不及了!”
朱然也是面色凝重,看向陸遜︰“大都督,情況似乎有變。諸葛誕果真是詐降?”
陸遜面沉如水,羽扇緊握,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他的目光並未僅僅停留在偃月灘方向,而是如同鷹隼般,反復掃視著壽春城四周更廣闊的區域,尤其是那些通往壽春的險要小路、密林和丘陵。
“再等等。”陸遜的聲音異常冷靜,甚至帶著一絲寒意,“我已派出三批精銳斥候,往壽春周邊所有可能通行的路徑哨探。按時間,最早派出的那批,應該已經有回報了。”
他的謹慎,是多年征戰融入骨髓的本能。諸葛誕的投降,看似合情合理,但他總覺有一絲若有若無的不安。這不安,並非完全源于偃月灘的變故,而是源于一種對更大陰謀的直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偃月灘方向的喊殺聲愈發激烈,甚至能看到隱約的火光。張苞幾次請命,都被陸遜強行壓下。城頭上的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終于,一騎快馬自東北方向狂奔而來,馬上的騎士渾身浴血,甲冑破碎,背上還插著幾支斷箭!他沖到城下,用盡最後力氣嘶喊︰“大都督……!東北……東北淮陵道……發現大量魏軍蹤跡……不下萬人……弟兄們……弟兄們都被……”話未說完,便一頭從馬上栽落,氣絕身亡!
“淮陵道?!”朱然失聲驚呼。那是通往壽春側後的一條相對隱秘、但足以通行大軍的小路!若被敵軍由此突進,可直抵壽春防守相對薄弱的東門!
陸遜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心中那絲不安,終于被證實了!
“淮陵道……不下萬人……”陸遜喃喃自語,腦中飛速運轉,將所有線索串聯起來。
諸葛誕的詐降,是為了引誘文欽、徐盛出城,圍而殲之。
淮陵道出現的魏軍,目標直指壽春本身。
這兩者,絕非孤立事件!
“是了……是了!”陸遜眼中精光爆射,“諸葛誕此前確有反心,圍而不攻,陣前猶豫,絕非作偽。能讓他如此短的時間內改變主意,並設下如此環環相扣的毒計……來人絕非尋常!其目標,從一開始就不僅僅是文欽、徐盛那三萬人,而是整個淮南!是這壽春!”
他猛地轉身,看向張苞和朱然,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我們面對的,不止是諸葛誕和王凌。有一個更厲害的角色,隱藏在幕後。此人之謀,深諳兵法虛實之要,其所圖甚大!”
張苞急道︰“管他是誰!大都督,既然知道他們的目標是壽春,我們更應立刻出兵,先救出文將軍他們,再回師守城!里外夾擊,未必不能破敵!”
陸遜緩緩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澀︰“來不及了,張將軍。你看淮陵道發現敵軍的時間,與偃月灘伏擊幾乎同時發生。這說明,對方對我們的反應時間、兵力調動了如指掌!此刻我若率主力出城救援偃月灘,淮陵道那支奇兵,甚至可能還有其他未知的伏兵,便會趁虛而入,猛攻壽春!”
他指著城下︰“壽春乃我軍在淮南的根本,糧草輜重皆在于此,更是連接合肥與後方的樞紐。一旦壽春有失,我軍則進退失據,糧道斷絕,縱有十萬大軍,亦成甕中之鱉,覆滅只在旦夕之間!屆時,莫說救援文欽,就連我們自身,能否退回江東,都是未知之數!”
朱然倒吸一口涼氣︰“大都督是說……這是敵人的圍點打援之策?而且目標不僅是援軍,更是誘使我主力離開壽春?”
“正是!”陸遜沉聲道,“偃月灘是誘餌,文欽、徐盛是誘餌,甚至淮陵道出現的敵軍,也可能只是疑兵!其真正目的,就是逼迫我做出選擇︰是救文欽而放棄壽春,還是保壽春而棄文欽!”
此刻,在一處魏軍隱秘指揮點里,鐘會正悠閑地品著茶,听著偃月灘傳來的戰報,心中冷笑︰陸伯言,你可識得此局?救,則壽春危;不救,則損兵折將,士氣大挫。無論你如何選,我皆佔據主動。這才是謀略的至高境界——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我鐘士季之名,當自此戰始,響徹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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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遜陷入了他軍事生涯中最艱難的時刻之一。他一生用兵謹慎,算無遺策,但此次對手的謀劃,精準地抓住了他的命脈。救與不救,都是一個極其痛苦的抉擇。
救?壽春可能不保,全局崩壞。這個風險,他冒不起。淮南之地,關乎大漢東線戰略,絕不能輕易丟失。
不救?眼睜睜看著文欽、徐盛和三萬將士陷入重圍,血戰至死?這不僅是巨大的軍事損失,更是道義上的沉重負擔,對軍心士氣的打擊將是毀滅性的。文欽新附,其子文鴦剛立大功,若見死不救,將來如何招攬降臣?如何面對陛下和丞相?
張苞雙目赤紅,幾乎要滴下血來,他“噗通”一聲跪在陸遜面前,聲音嘶啞︰“大都督!末將願立軍令狀!不需大軍,只需給我五千,不,三千精騎!我拼死殺入重圍,能救出多少是多少!若不能回,亦無憾矣!求大都督成全!” 這位猛將,無法忍受如此憋屈的局面。
陸遜看著跪地請命的張苞,心中如同刀絞。他何嘗不想救?那里面有與他並肩作戰的同僚,有三萬忠于大漢的兒郎!但他不能。他是主帥,他的每一個決定,都關系著整個江淮戰局,關系著大漢的國運。
他緩緩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決絕。那屬于名將的理性,最終壓過了情感。
他扶起張苞,聲音低沉而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文則,你的心情,我明白。但,我不能用壽春,用整個淮南,去賭一個渺茫的希望。”
他轉向朱然,厲聲道︰“傳令!”
“一、四門緊閉,進入最高戰備狀態!所有守城器械就位,士卒輪番上城,嚴防死守!”
“二、多派斥候,擴大偵查範圍,尤其是淮陵道及其他通往壽春的小路,務必查明敵軍真實意圖和兵力部署!我要知道,淮陵道之敵,是虛張聲勢,還是真正的主力!”
“三、偃月灘方向……繼續監視。若……若文欽、徐盛將軍能率部突圍,靠近壽春,可視情況以弓弩接應,但絕不可開門,亦不可派兵出城接應!”
“四、立刻向合肥黃權將軍、以及長安丞相處,飛馬傳書,稟明此處軍情突變,諸葛誕詐降,我有大將陷于重圍,壽春遭敵窺伺,請求指示與可能的支援!”
這一連串命令,清晰而冷酷,徹底斷絕了出兵救援的可能。陸遜選擇了保全大局,哪怕這意味著要犧牲掉陷入重圍的袍澤。
張苞聞言,如同被抽干了力氣,踉蹌後退幾步,靠在城垛上,望著偃月灘方向那越來越濃的血色煙塵,虎目之中,熱淚終于滾滾而下。他理解陸遜的決定,但他無法接受這殘酷的現實。
朱然默默領命而去,安排防務。城頭上,只剩下陸遜和悲憤難抑的張苞,以及那遠處傳來的、仿佛永無止境的廝殺聲。
陸遜轉過身,不再看向偃月灘,而是將目光投向更遙遠的北方,那是洛陽的方向,也是那個未知的、可怕的對手所在的方向。他低聲自語,聲音中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興奮?
“好手段……好一個圍點打援,好一個虛實相生!閣下究竟是誰?司馬懿麾下,竟有如此人物……這一局,是陸遜輸了半子。但,棋局還未終了。守住壽春,穩住陣腳,我們……再來對弈!”
壽春城,如同一座巨大的棋秤。陸遜穩坐中軍,放棄了救援,全力固守。而那位隱藏在幕後的對手,則通過精準的算計和狠辣的布局,成功地將陸遜逼入了兩難境地,並大概率能吃掉他的一枚重要“棋子”。這場智者間的博弈,從一開始,就因為信息的不對稱和鐘會更加激進、狠辣的布局,讓謹慎的陸遜陷入了被動。
最可怕的是,沒有人知道鐘會的真實意圖是什麼,他是真的想趁機拿下壽春,還是說只是虛張聲勢,故意將奇兵的消息傳出讓陸遜大軍不敢動彈,或許只有鐘會自己知道。
然而,正如陸遜所言,棋局還未結束。壽春能否守住?文欽、徐盛能否創造奇跡?來自合肥或長安的援軍能否及時趕到?這一切,都還是未知數。但經此一役,無論是陸遜還是鐘會,都深知對方是平生罕見的勁敵。江淮的戰火,因這位年輕謀士的登場,而變得更加詭譎莫測,也更加殘酷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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