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邊,華佗被劉長明帶入蜀中後,曹丕遍訪名醫,卻仍然沒有人能看好曹操的頭疼。
公元220年的冬天,以一種格外酷烈的方式降臨在許都。凜冽的朔風如同飽含怨毒的號哭,在宮殿巍峨的飛檐斗拱間穿梭撞擊,發出嗚嗚的悲鳴。宮闕之內,深沉的死寂彌漫,壓得人透不過氣。唯有魏王寢宮深處,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如同破敗的風箱在苟延殘喘,斷斷續續地撕裂著這沉重的寂靜。
寢殿內,巨大的鎏金銅獸爐里炭火燒得通紅,卻驅不散那浸入骨髓的陰寒。濃得化不開的藥味混雜著一種衰朽和血腥的甜膩氣息,令人作嘔。寬大的御榻上,曹操蜷縮在厚重的錦衾之中,曾經叱 風雲的身軀如今枯槁得只剩下一把嶙峋的骨頭。他面色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金紙色,雙頰深陷,眼窩如同兩個黑洞,唯有偶爾睜開的瞬間,里面還殘留著一點不甘的、瘋狂的火星。
“咳咳…咳…嘔…”又是一陣劇烈的痙攣,他身體猛地弓起,像一只被拋上岸的蝦,劇烈地抽搐著,大口大口的暗紅色血塊被咳吐出來,濺在明黃色的被褥上,如同朵朵猙獰的毒花。侍者驚恐地捧著金盆上前接住,手抖得厲害。
“華…華佗…華佗…”曹操喉嚨里發出 的聲響,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床沿,指甲刮過堅硬的紫檀木,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渙散的目光投向殿頂繁復的藻井,仿佛想穿透這重重宮闕,抓住那根早已斷絕的救命稻草。“開…開顱…他…他能…”聲音微弱下去,只剩下破碎的氣音。
侍立榻邊的曹丕,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揮手斥退了手忙腳亂的侍者,俯下身,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父王,華佗…早已被劉備那大耳賊的走狗諸葛亮,請入蜀中多時了。如今,是蜀人的神醫了。”他刻意加重了“蜀人”二字,如同在曹操淌血的傷口上又狠狠撒了一把鹽。
“子桓……”曹操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耗費著巨大的氣力,“辛苦你了……這些日子……”他微微側過頭,目光掠過曹丕憔悴卻堅毅的臉龐,落在不遠處那面巨大的銅鏡上。鏡面打磨得光可鑒人,清晰地映出榻上的景象︰一個形銷骨立、須發灰白的老者,靠在另一個正當盛年、眉宇間已隱現威儀的青年臂彎里。強烈的對比刺得曹操心頭一痛。鏡中的自己,哪里還有半分當年橫槊賦詩、睥睨天下的梟雄氣魄?分明是一盞熬干了油的殘燈。而鏡中的曹丕,那低垂的眼簾下,那份深沉內斂的恭謹背後,又隱藏著多少他未曾看透的鋒芒?
“父王言重,這是兒臣的本分。”曹丕的聲音依舊平穩,听不出波瀾,“您龍體要緊,安心靜養才是。”他輕輕放下藥碗,拿起一塊溫熱的濕巾,仔細地為曹操擦拭額頭和脖頸的冷汗。
曹操閉了閉眼,積蓄著殘存的氣力。再睜開時,渾濁的眼底掠過一道銳利如鷹隼的光芒,那是屬于一代雄主最後的清醒與決斷。“本分……呵呵……”他干笑兩聲,笑聲里帶著無盡的蒼涼,“子桓啊……孤這一生,敗過,也勝過……兗州、官渡……何等快意!”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回光返照般的激烈,隨即又迅速低落下去,只剩下無盡的疲憊,“可襄樊……襄樊這一敗……痛徹孤心!于禁……樂進……”他念出這兩個名字時,牙齒都在咯咯作響,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渣,帶著刻骨的恨意與恥辱,“此恨……難消!”
他枯瘦的手猛地抓住曹丕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要將最後的力量傳遞過去。“劉備……關羽……奪我襄樊……氣焰正熾……然其根基未穩,孫權……碧眼小兒……”他急促地喘息著,眼神死死釘在曹丕臉上,“彼輩……貌合神離!孫權豈能坐視劉備……全據荊襄?此乃……驅虎吞狼……之機!”每一個斷句都伴隨著沉重的喘息,如同瀕死野獸最後的嘶鳴,卻蘊含著清晰的戰略意圖。他死死盯著曹丕,目光灼熱如烙鐵︰“子桓……你……記下了?”
“兒臣謹記!”曹丕只覺得手腕被父親鐵鉗般的手攥得生疼,但他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反而更用力地回握住那只枯槁的手,眼神銳利如刀鋒,“父王明鑒!劉備、孫權,豺狼之性,必不能久安。兒臣定當坐觀其隙,待時而動!”他的聲音斬釘截鐵,透著一股冰冷的殺伐決斷。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日夜侍奉湯藥的孝子,而是即將接過權柄的儲君。
曹操眼中的銳光稍稍緩和,仿佛確認了某種重要的東西。他緩緩松開鉗制曹丕的手,那緊繃的力道一泄,整個人似乎又委頓下去幾分,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在寂靜的室內回蕩。他疲憊地闔上眼,片刻後又艱難地睜開,目光轉向幽暗的殿頂,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帷幕,看到了更遠、更深的憂患。
“朝堂之上……宗室……”曹操的聲音變得低沉而飄忽,每一個字都像是浸透了深沉的寒意,“子文……驍勇……然其心……過于耿直……易為……人所用……”他頓了頓,艱難地吐出那個名字,“子建……才情……過于炫目……其心……未必真安……”話語間充滿了對另外兩個兒子深深的不信任和憂慮。他猛地又看向曹丕,目光如炬,帶著最後的、不容置疑的警告︰“你……繼位之後……切記……宗室……可為屏藩……亦能……為禍……首!當……善用……亦當……嚴加……制衡!”這沉重的囑托,字字千鈞,是浸透了無數鮮血得來的帝王心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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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教誨,兒臣銘刻五內!”曹丕深深垂下頭,額頭幾乎觸到冰冷的榻沿,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冷酷的清醒,“手足之情,兒臣永志不忘。然社稷之重,更在萬民!兒臣……必不負父王所托!”他抬起頭,燭光映照下,眼中似有水光一閃而過,但瞬間便被更深的堅毅取代,下頜的線條繃得緊緊的。
曹操的目光在兒子臉上停留了許久,似乎在審視,在確認。最終,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混雜著釋然、憂慮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在他渾濁的眼底沉澱下來。他長長地、極其緩慢地吁出一口氣,仿佛要將胸中積壓的所有重負都吐盡。
“取……紙筆來……”他用盡最後的氣力吩咐,聲音微弱得如同游絲。
曹丕立刻起身,動作迅捷而無聲。他親自捧過置于案幾上的漆木托盤,上面是早已備好的素帛和一支蘸飽了濃墨的狼毫筆。他再次跪回榻邊,將托盤穩穩地放在父親手邊。
曹操枯槁的手指顫抖著,極其緩慢地伸向那支筆。指尖觸踫到冰涼的筆桿時,竟微微痙攣了一下。他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才勉強將那支對他來說重若千鈞的筆抓握在手。筆尖懸在素帛上方,微微顫抖,墨汁凝聚,搖搖欲墜。
他艱難地移動手腕,筆尖終于落下。那曾經力透紙背、揮灑出無數雄文詔令的手,此刻卻虛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一個歪歪扭扭、筆畫斷續的“漢”字,艱難地在素帛上顯現。寫到最後一筆時,他的手臂劇烈地顫抖起來,呼吸變得如同破舊風箱般急促而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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