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流逝,扶凌寒的心也一點點沉入谷底,冰涼一片。
她幾乎已經絕望,認為這位以冷酷聞名的東廠提督,絕不會為了他們這些“邊陲武夫”去招惹麻煩。
就在她萬念俱灰,準備起身,做最後徒勞的掙扎甚至萌生死志之時,葉展顏終于動了。
他放下一直摩挲的茶杯,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扶小姐……”
他的聲音依舊平淡,听不出喜怒。
“起來說話吧!”
扶凌寒猛地抬頭,淚眼婆娑中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的希冀。
“李將軍的忠心,咱家知曉。”
“河西將士的英勇,咱家亦佩服。”
葉展顏緩緩道,目光銳利地看向她。
“但朝廷有朝廷的規矩,兵事更非兒戲。”
“咱家可以幫你,但能否成功,猶未可知。”
扶凌寒聞言,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
她激動得幾乎語無倫次。
“只要提督肯出手!”
“無論成敗,凌寒、父帥、河西軍民,永感大恩!”
“不必說這些虛言。”
葉展顏抬手打斷她,語氣轉冷繼續道。
“咱家出手,有三個條件。”
“提督請講!莫說三個,三十個、三百個,凌寒也答應!”扶凌寒急切道。
“第一,”葉展顏伸出一根手指,“河西戰事,一切需依咱家之策行事,李將軍需無條件配合,不得有任何掣肘。若有違逆,休怪咱家翻臉無情。”
“這是自然!父帥定會全力配合提督!”扶凌寒毫不猶豫。
“第二,”葉展顏伸出第二根手指,“此次援手,乃朝廷之意,東廠只是奉命協調。對外,不得提及咱家與你今日之約,更不得提及你允諾之事。”
他目光掃過扶凌寒,帶著警告。
他不需要她為奴為婢,但這份“人情”必須牢牢握在手里,而且不能留下任何可能被攻訐的把柄。
扶凌寒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這是保護她也保護葉展顏自身的做法,連忙點頭回應。
“凌寒明白!絕不敢對外泄露半字!”
“第三,”葉展顏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記住你今天說的話。河西若保得住,你扶凌寒,從此便打上我葉展顏的印記。日後,咱家或許真有需要你和李家效力之時。”
這不是要求,而是宣告。
救河西,可以。
但從此,鎮西大將軍府,將與他葉展顏的命運產生更深的糾葛。
扶凌寒仰頭看著逆光中那張俊美卻冰冷的臉龐,感受到一股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壓。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復雜情緒,再次重重叩首。
“凌寒……謹記!”
葉展顏微微頷首,不再看她,轉身對候在門外的來福吩咐道。
“安排扶姑娘去梳洗歇息,好生照料。”
“另外,立刻以八百里加急,將咱家的手令直送京城司禮監,轉呈陛下!內容如下……”
他開始口述一份措辭緊急、邏輯縝密的奏報,將河西危局、李勛困境、西域異動盡數闡明,並提出了緊急調撥糧草、就近抽調援兵、以及由東廠協調各方等具體建議。
他深知,要想最快速度調動資源,必須直達天听,繞過可能被“那位大人物”影響的中間環節。
扶凌寒在一旁听著,心中震撼莫名。
這就是東廠提督的權勢與效率嗎?
一言可決邊關大事,一語可動朝廷風雲!
看著葉展顏冷靜部署的背影,扶凌寒心中百感交集。
她知道,自己今日之舉,無異于引狼入室,將父親和河西的命運交到了一個以狠辣著稱的權閹手中。
但,這是絕境中唯一的生路。
她擦干眼淚,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無論前路如何,為了父親,為了涼州,她已別無選擇。
數日後,一份來自山西的常規軍情奏報經由通政司送達內閣。
與往常一樣,這份奏報混雜在一堆關于漕運、賦稅的地方公文里,並不起眼。
然而,當輪值批紅的周淮安看到附在軍情後的、一份用特殊暗記標注的東廠密報摘要時,他的目光微微凝滯。
摘要極為簡練,只提及“晉地有商賈與邊將往來過密,疑涉軍資”、“山西困窘、李勛獨木難支,急需救援”等內容,並未提及晉王,更未涉及朝中重臣。
但周淮安一眼便看出,這是葉展顏通過官方渠道遞出的、一份極其隱晦的橄欖枝。
這印證了夫人那晚的暗示,也顯示了葉展顏的“誠意”。
他並未在正式文書中發難,保留了轉圜余地。
周淮安面色如常,提起朱筆,在那份軍情奏報上批了“已閱,著兵部核查”字樣,與其他公文並無二致。
但在處理完當日政務,書房內僅剩他一人時。
他對著跳躍的燭火,沉思了整整一個時辰。
次日朝會,氣氛依舊沉悶。
兵部尚書出班,再次陳述河西危局,請求盡快決議增援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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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戶部尚書立刻站出來哭窮,言及國庫空虛,漕運不暢。
吏部官員則開始扯皮將領任免問題。
更有幾位御史風聞奏事,將話題引向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
龍椅上的小皇帝面無表情,目光掃過丹陛下的群臣,最終落在一直沉默的周淮安身上。
“周愛卿,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周淮安緩步出班,手持玉笏,聲音沉穩有力。
“陛下,河西乃國家西陲屏障,李勛將軍孤軍奮戰,忠勇可嘉。”
“朝廷若坐視不理,恐寒了邊關將士之心,亦令西域諸國生出輕慢之意。”
他先定了調子,隨即話鋒一轉。
“然,戶部所言亦屬實情。”
“臣以為,援兵要派,但需精打細算。”
“可先從京營、潼關大營抽調兩萬精銳騎兵,星夜馳援,以解燃眉之急。”
“糧草一事,或可令山陝兩地先行籌措一部分,朝廷再後續補上。”
他這番提議,折中了各方意見,既表明了支援的態度,又考慮了現實困難,顯得務實而穩重。
更關鍵的是,他主動將“山陝”兩地並列提出。
隱隱將山西也拉入了支援河西的責任體系中。
為後續可能針對晉王的動作,埋下了一個不起眼的伏筆。
小皇帝沉吟片刻,點了點頭說。
“愛卿所言,與母後意思一致,準奏。”
“便依周愛卿所議,兵部、戶部即刻去辦,不得延誤!”
“臣,遵旨!”
兵部尚書與戶部尚書同時出列領旨。
二人雖然面色各異,但皇帝已金口玉言,無人再敢明面反對。
退朝後,周淮安回到值房,並未像往常一樣接見等候的官員。
而是單獨召來了自己的門生、現任兵部職方司郎中的周忱。
職方司掌管天下輿圖、武職官員功過賞罰,消息靈通。
“子遠周忱字)……”
周淮安屏退左右,聲音低沉。
“你暗中留意,近半年來,兵部所有與雁門關守將升遷、調防,以及與山西都司錢糧兵器撥付相關的文書往來。”
“尤其是……涉及趙永祿此人的,將所有經手人員、流程細節,秘密抄錄一份予我。”
周忱心中一凜,知道恩師必有深意。
他不敢多問,立刻躬身道︰“學生明白,定會小心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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