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倉庫里,遠處油罐的炸響還一陣陣地灌進來,震得鐵皮屋頂直哆嗦。
空氣里全是嗆人的油煙味兒,燻得人眼都睜不開。
李雲龍一腳踹開車門,躥上了第一輛嶄新的“五十鈴”卡車。
幾個戰士正圍著駕駛室,急得滿頭是汗,嘴里罵罵咧咧。
“他娘的,鑰匙呢?小鬼子把鑰匙塞哪個褲襠里了?”
李雲龍看他們那熊樣,火氣“噌”就上來了。
他一把扒拉開擋路的戰士,捋起袖子。
“都他娘的給老子滾開!”
李雲龍罵了一句。
“等你們找著,老子都到太原城頭了!看我的!”
戰士們都看愣了,不知道團長要整哪一出。
李雲龍也懶得廢話,一貓腰鑽進駕駛室,伸手就把方向盤下頭的護板給掰了下來。
里頭一堆花花綠綠的電線。
他手指頭伸進去搗鼓著,嘴里還念叨。
“當年在被服廠跟老王頭學的這點手藝,還沒撂下。”
他捻出兩根線,瞅準了,往一塊兒猛地一搭。
“刺啦”一下,一小撮藍煙冒了出來。
下一秒,卡車發動機“吭哧”一聲悶吼,整個車身猛地一抖,活了。
排氣管噴出一股黑煙,在燈下散開。
圍著看的戰士們先是傻了眼,隨即“嗷”地一聲全炸了鍋,一個個樂得不行。
一個老兵興奮得一拳頭擂在車門上,把鐵皮砸得凹下去一塊。
“團長!您他娘的還有這絕活!”
李雲龍得意地咧開大嘴,抬手一指外頭那些還騎在馬上的弟兄,扯著嗓子吼。
“騎兵營的,別在那兒當門神了!給老子下馬,換車輪子!今兒咱們也嘗嘗鐵王八的滋味!”
跑道那頭,賈栩端著望遠鏡,機庫的火光映在他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他看了一圈機場,放下望遠鏡,瞥了眼手腕上的表。
“二十五分鐘。”
賈栩的動靜不大,但旁邊通訊兵听得一清二楚。
“二十五分鐘內,清場撤離,走B2線。晚一秒,自己看著辦。”
“是!”
通訊兵立馬抓起步話機傳達命令。
不遠處的另一輛卡車上,趙剛正站在一堆彈藥箱上頭,一手抓著車篷的鐵架子,一手展著張手繪的地圖。
他對著下頭亂哄哄的戰士們吼。
“都給我安靜!各車報數!一輛跟一輛,誰敢瞎插隊,老子當場就斃了他!”
他的嗓門硬是把發動機的動靜給壓了下去,戰士們立刻收了嬉鬧,手忙腳亂地按班排爬上車。
倉庫大門口,段鵬正把一捆導線接在一個鐵皮罐頭上。
他把延時引信設定好,然後把這個“地瓜面延時火”塞進幾箱廢機油桶後頭。
他拉著導線退到暗處,嘴里嘀咕。
“給追上來的鬼子,留個‘頭彩’。”
機場邊上的炮兵陣地,王承柱死死捏著手里的秒表,對炮位上的弟兄們喊。
“最後一輪煙幕!听我口令,隔五秒一發,打完就給老子卷鋪蓋滾蛋!”
外圍的日軍哨卡,幾個鬼子兵在濃煙里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探照燈在煙里轉得明顯慢了,巡邏兵心里犯嘀咕,根本不敢過去看。
機場通訊室里,一個日軍通訊兵抓著話筒,拼命搖著手柄,對著話筒喊。
“喂?喂!司令部嗎?听見回話!”
他一低頭,才發現總機線頭那兒正冒著黑煙,一股子酸味飄上來。那根粗電纜已經爛成了一灘黑泥。
通訊兵當場就懵了。
山坡上,賈栩舉起手電,對著天快速地閃了三短一長。
他拿起步話機,只說了一個字。
“走。”
命令一下,二十幾輛卡車一輛接一輛,從倉庫里頭鑽了出來。
賈栩早就下了令,各車車燈亂七八糟地開著,遠光近光交錯,有的干脆只開一邊,在煙里晃成一片,讓遠處的敵人根本分不清頭車在哪,也數不清到底有幾輛。
李雲龍開著頭車,一腳油門下去,車子猛地向前一躥。
他把著方向盤,扭頭伸手在車門上“砰砰”拍了兩下,對著後頭吼。
“第二列跟緊了!誰他娘的敢給老子掉鏈子,老子回去崩了他!”
車隊剛出機場不到五里地,前頭拐角處,突然亮起幾道手電。
緊接著,一挺機槍“突突突”地朝這邊掃了過來。
子彈打在卡車頭上,叮當亂響。
路中間,幾個拒馬和沙袋堵死了路。
賈栩坐在副駕駛,連眉毛都沒動一下,手里的秒表“ ”地按下。
他吐出一個字。
“撞!”
命令通過步話機傳遍了車隊。
側面一輛卡車猛地一甩方向,司機把遠光燈擰到最亮,兩道白花花的光柱直射鬼子的機槍口。
那機槍手被晃得眼前一白,下意識閉上眼,手里的扳機卻扣死了,子彈全打上了天。
就這一眨眼的工夫,王承柱指揮的車載迫擊炮,三發炮彈接連飛出,不偏不倚砸在路障上。
火團中,沙袋和拒馬被炸得稀爛,硬生生開出了一個口子。
趙剛在後車上,對著步話機壓著嗓子喊。
“不許停!加速沖過去!把距離拉開,別在這兒擠成一堆!”
開車的李雲龍哈哈大笑,油門踩到了底,卡車吼叫著從缺口沖了過去。
跟在後頭的司機手心全是汗,牙關咬得死死的,腳脖子焊在油門上,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著前車的尾燈。
路邊草叢里,一隊鬼子剛端著槍要冒頭,就被十幾道遠光燈晃得睜不開眼。
他們啥也看不清,只能瞎貓踫死耗子似的朝著亮處掃射。
段鵬站在一輛卡車的車斗里,抬手甩出兩個燃燒瓶。
瓶子在空中劃過兩道弧線,準準地砸進路邊的干草垛。
火“轟”地一下竄起老高,把那幫鬼子兵的臉照得煞白。
車隊壓根沒停,直接沖破了這道防線。
剛沖出不到一公里,背後機場的方向,接連幾下爆炸,一聲比一聲響。
先是段鵬留的“頭彩”,把追到倉庫門口的鬼子連人帶車送上了天。
緊接著,王承柱打進彈藥庫的那發炮彈,終于引爆了主庫。
一道比剛才油庫還亮的光沖上天,隨後腳下的大地都跟著猛地一顛。
巨大的氣浪隔著幾公里撲過來,吹得車隊的帆布篷子呼呼地響。
李雲龍側過臉,後方的火光把他半邊臉的輪廓勾了出來。
他吐掉嘴里的煙屁股,笑罵起來。
“爽!燒他家的油,跑他家的路,還炸他家的彈藥庫!真他娘的過癮!”
賈栩沒搭理他,翻開手里的地圖,借著車里那點光,用指頭重重地點在南郊的一個標記上。
那里畫著一個油桶,旁邊寫著“油庫延伸線”。
“去掏心窩子。”
賈栩的聲音平板得嚇人。
“今晚,太原城里所有的坦克和裝甲車,都得給老子趴下。”
趙剛在步話機里回話,聲音因為顛簸有點抖,但話說的還是一清二楚。
“傷員車已經安排在中間,三挺重機槍都架好了,前後左右都有人盯著。誰敢湊過來就打!”
車隊越過一道土嶺,前頭一下子開闊了。
就在這時,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地面在有規律地顫動,越來越厲害。
緊接著,遠處的地平線上,亮起一片車燈,連成一條線,正沖著他們過來,卷起漫天塵土。
那沉重的履帶壓過地面的震動,好像直接碾在每個人的心口上。
一個開車的年輕兵蛋子臉都白了,說話直哆嗦。
“團……團長……是坦克!是鬼子的坦克隊!”
李雲龍盯著那片越來越近的車燈,不慌,反倒樂了。
他吐掉嘴里早就滅了的煙屁股,咧嘴一笑,一拳頭狠狠砸在車門上。
“來得正好!省得老子再去找了!正好湊一鍋給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