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麻袋上,譯電員戴著耳機,正模仿著日軍的腔調發報。
“列車受損,無法前進,請求派遣修理部隊,重復,列車受損……”
他特意弄出電流的雜音,讓信號听起來很不穩定。
賈栩听著耳機里的回音,點了點頭,沒說話。
他伸出手,在攤開的軍用地圖上,隧道兩端的山谷處各點了兩下。
李雲龍抄著腰,雨水順著他的帽檐往下淌,他咧嘴罵了一聲。
“好一招釣魚,他娘的,既然要釣,就把魚餌做得再大點!”
工兵連長王承柱接到命令,對著手下人一揮手。
“挖溝!倒油!”
戰士們掄起工兵鏟,在陣地前迅速刨開一道淺溝。
幾桶桐油被倒了進去,順著溝流淌。
一名戰士劃著火柴,將火把湊近溝渠的一頭。
火苗一踫,順著油溝“呼”地一下向前竄去。
不遠處的石堆後,段鵬正調整著一挺繳獲來的重機槍。
他半跪在地,用腳壓住機槍的後腿,仔細調試著槍口的角度,確保火力能覆蓋到隧道的整個正面。
政委趙剛正和戰士們一起搬運沙袋,加固工事。
他側過頭,對旁邊的機槍手囑咐了一句︰
“民房那邊是射擊死角,都給我記清楚了,槍口抬高一尺,不許誤傷一磚一瓦。”
他緊盯著遠處村莊的輪廓。
約莫兩里地外,雨幕中傳來一陣汽笛聲。
一支日軍修理隊推著一輛平板軌道車,在鐵軌上緩慢前進。
車上裝著腳手架和各種工具,十幾個工兵打扮的鬼子一邊推車,一邊抱怨著天氣。
“再近點,放近了打。”
李雲龍抬手往下壓了壓,嘴唇抿成一條線。
他的手指,已經搭在了扳機上。
那輛平板車終于推到了塌方體前,幾個鬼子剛把腳手架從車上抬下來,還沒站穩。
王承柱一聲低吼︰“點火!”
準備好的火把丟進了油溝。
“轟!”
油溝瞬間燃起一道兩米高的火牆,把塌方口前那片區域照得通亮。
與此同時,段鵬的重機槍和其他幾個火力點的機槍同時開火。
交叉的火線撕開了平板車上擋雨的布篷,也撕碎了布篷下鬼子的身體。
面對火牆和彈雨,鬼子工兵四散奔逃。
一人慌亂中從口袋里掏出塊白手帕舉起,還沒來得及喊叫。
他腳下“ 嚓”一聲,踩中了一顆“詭雷”,整個人被炸飛出去,手帕掉在泥水里。
“收尾,撤火,換位。”
賈栩的聲音從步話機里傳來,簡短,利落。
戰斗結束得很快,戰士們迅速撲滅了火溝,扛起機槍消失在山林里。
幾公里外的另一處山灣,一個假的鐵路信號燈忽然閃了兩下紅光,又變成了綠色。
緊接著,在主鐵軌的另一側,一條廢棄支線的盡頭,一盞代表“安全”的綠色信號燈亮了起來。
“況且……況且……”
一台小功率的蒸汽機車頭,牽引著三節悶罐車廂,慢吞吞地駛入了那條支線。
車頭的蒸汽聲在雨夜里很響。
“放!”
山坡上的王承柱猛地向後拉動一根粗大的扳柄。
一排用鋼索連著的粗大圓木,上面釘滿了磨尖的鋼釘,從斜坡上滾了下來,狠狠砸在支線鐵軌上。
這正是賈栩設計的“滾木雷”。
幾乎在同一時間,鐵軌下方傳來一聲悶響。
埋設的“地瓜面”炸藥包被引爆,將兩根鋼軌炸得扭曲變形。
剛駛上來的火車頭猛地一歪,巨大的車身失去平衡,一頭栽進了旁邊的深溝里。
車廂里的憲兵剛從劇烈的顛簸中反應過來,探出半個身子查看情況。
側面坡上的機槍窩里,等候多時的戰士們同時開火。
幾十個探出頭來的鬼子身體一僵,齊刷刷地向後倒去。
“抬炮!給老子三發齊射!”
東側陣地里,孔捷吼聲如雷。
三門迫擊炮發出沉悶的“咚咚”聲,炮彈在鬼子混亂的人群中炸開。
丁偉那邊更直接,一串燃燒瓶被甩了出去。
玻璃瓶在車廂鐵皮上碎裂,火焰瞬間吞沒了車廂,把試圖跳車反擊的步兵燒得鬼哭狼嚎。
“壓住火線!槍口再壓低一點!”
趙剛舉著望遠鏡,死死盯著遠處民房的屋檐線,他用手使勁往下壓了壓。
他絕不允許有一顆子彈打偏。
一處被炸塌的通風孔里,一個滿臉是血和泥的鬼子,正用一把匕首瘋狂地刮著堵住洞口的泥土。
一道黑影閃了過去。
段鵬手中的絞索無聲地套在了那鬼子的脖子上,猛地向後一拽。
鬼子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被拽翻在地,手里的匕首“叮當”一聲掉落。
車廂里抓到的那個鬼子顧問被死死按在泥水里,牙齒磕踫得“咯咯”作響。
段鵬掰開他的嘴,灌了口泥水。
“說,下一班列車的時間和路線。”
那顧問渾身哆嗦,沒幾下就全招了,斷斷續續地吐出了後續救援列車的準確時刻與路線。
他絕望地垂下了頭。
賈栩抬手,換了一面旗語。
他舉起望遠鏡,盯住下段山腰處一個預設的燈號位置。
汽笛聲短促地響了一下。
第二列所謂“救援炮列”的尾燈,出現在山道拐彎處。
車上架著幾門九二式步兵炮,是來提供火力支援的。
“預警距離五十米!”
王承柱壓著嗓子低吼。
負責拉繩的工兵們猛地拽動手里的繩索。
埋在鐵軌兩側的“定向串雷”瞬間被引爆,無數鋼珠和鐵片呈扇面飛出。
牽引炮車的車頭被掀得側翻在地,沉重的炮管撞在山壁的岩石上,火花四濺。
車廂里傳來亂作一團的喊叫聲。
李雲龍一腳踢開面前的沙包,猛地站了起來。
“收割!給老子一寸一寸地打!”
所有機槍火力點同時開火,火線死死壓住溝底和車廂。
剛拿起槍準備反抗的鬼子,瞬間被打倒。
那些高舉雙手的,也被掃倒的火線帶翻在地。
“迂回!切斷退路!”
丁偉從側翼帶隊沖了上來,徹底封死了鬼子向後逃竄的可能。
他端著沖鋒槍吼道︰“別讓一只蒼蠅飛出去!”
“停火!”
孔捷抬手,制止了射擊。
他指了指車廂里兩個還在蠕動的活口︰“那兩個,交給段鵬。”
說完,自己則帶著人,去翻檢車廂里的槍支彈藥。
趙剛看了一眼手表,下達了收隊的命令。
“換位!全員換位!雨停之前必須撤干淨,地上連個煙卷都不能留!”
李雲龍提著一把繳獲來的佐官刀,在自己袖子上抹了抹刀刃上的雨水。
他朝著被堵死的隧道方向,啐了一口。
“這幫狗娘養的鬼子,就是不長記性。”
賈栩將那張寫滿日文的時刻表和那份燒焦的正太鐵路線路圖並排放在地上。
僅僅全殲專列和兩支援軍,還不夠。
他要的,是讓這條貫穿晉西北的大動脈,徹底斷到骨頭里。
賈栩的手指,在地圖上幾處關鍵的橋梁、隧道和信號房上重重地掐過,心里已經定下了後續的“三板斧”。
一斧,砍橋梁。
一斧,劈通信。
最後一斧,專收那些跑散了的“野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