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手輕腳走過去，想把她抱到床上，卻發現她手里攥著支鉛筆，在紙上畫了個小小的縫紉機，旁邊歪歪扭扭寫著“莫語的新玩具”。
莫語的心跳慢了半拍，彎腰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指尖輕輕拂過她額前的碎發。
月光從窗簾縫鑽進來，落在繡譜的纏枝蓮上，仿佛活了過來，在紙上悄悄蔓延。
他突然覺得，所謂的緣分，或許就是這樣——你撿你的銅爐，我翻我的繡譜，最後發現，那些看似不相干的紋路，早就悄悄纏在了一起，成了誰也拆不開的結。
第二天鬧鐘還沒響，莫語就被甦麗拽起來了。她頂著雞窩頭，眼楮卻亮得跟星星似的︰“快起快起，復古市集九點開門，去晚了好位置都被佔了！”
莫語揉著眼楮坐起來，瞅見她手里攥著個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了些啥。“這才六點……”他打了個哈欠，被甦麗一把薅下床，“你昨兒不是說銀飾攤十點才出攤嗎？”
“早去能蹭著老藝人的熱乎茶！”甦麗把t恤往他頭上套，“我奶說過，跟手藝人打交道得趁早，人家心情好，說不定能多教兩手。”
倆人胡亂塞了兩口面包就往外沖，車子剛拐過街角，甦麗突然拍大腿︰“糟了！繡譜忘帶了！”
“帶那玩意兒干啥？”莫語踩了腳剎車。
“萬一踫到合適的紋樣呢？”甦麗急得直晃他胳膊，“回去拿！就五分鐘！”
等折返回家取了繡譜，再趕到市集時，入口處已經排起了長隊。甦麗踮著腳往里瞅，突然拽住莫語的袖子︰“你看那紅燈籠底下，是不是銀匠張師傅？”
順著她指的方向，果然看見個戴老花鏡的老爺子，正蹲在小馬扎上擺弄銀條，旁邊擺著個小火爐，藍盈盈的火苗舔著坩堝，把老爺子的臉映得紅撲撲的。
“走，去瞅瞅。”莫語拉著甦麗往那邊擠，路過個賣糖畫的攤子，被攤主喊住︰“小伙子，給姑娘轉個糖龍？”
甦麗眼楮一亮︰“轉一個！”
莫語拿起木柄一轉，指針穩穩停在“鳳凰”上。攤主笑著舀起糖稀，手腕一抖，金色的糖絲在青石板上勾勒出翅膀的形狀，引得旁邊小孩直拍手。
“好看！”甦麗舉著糖鳳凰，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糖渣沾在嘴角，像只偷糖吃的小松鼠。莫語伸手給她擦掉，指尖踫到的地方，熱得發燙。
好不容易擠到銀匠攤前，張師傅正用小錘子敲著塊銀片，“叮叮當當”的，節奏跟心跳似的。“張師傅，忙著呢？”甦麗把糖鳳凰舉到他面前，“嘗嘗？”
張師傅抬頭笑了，露出缺了顆牙的牙床︰“姑娘又來啦？去年你訂的那對銀耳環，戴著還行不？”
“特別好！”甦麗趕緊從布袋子里掏出個小盒子，“我帶了點我媽做的醬菜，給您下酒。”
張師傅眼楮笑成了縫，接過盒子往小馬扎底下一塞︰“你這姑娘，總給我帶好東西。說吧，今兒想做啥？”
“想給項鏈配個銀扣，要帶點刺繡紋樣的。”甦麗把繡譜翻開，指著那朵半開的蘭花，“就照這個來，簡單點就行。”
張師傅眯著眼看了半天，突然沖莫語招手︰“小伙子，來幫個忙，扶著這銀條。”
莫語剛蹲下來，就被滾燙的銀條燙得一哆嗦。張師傅哈哈大笑︰“燙著了？沒事，老銀匠的手都是這麼練出來的。”他拿起小錘子，“這活兒得有耐心，跟過日子似的，急不得。”
甦麗在旁邊看得認真，突然指著銀片上的紋路︰“師傅，這兒能不能再彎點？像蘭花的花瓣那樣。”張師傅照著她的意思敲了兩下，果然順眼多了。
莫語蹲在旁邊，看著甦麗和張師傅討論得熱火朝天，突然覺得這場景比鬼市淘到寶貝還讓人踏實——有說有笑，有一搭沒一搭地干活，陽光曬在背上暖洋洋的，連空氣里都飄著股甜絲絲的糖味兒。
銀扣做好時，日頭已經升到頭頂。張師傅用細砂紙打磨著邊緣，銀片在陽光下閃著柔光，上面的蘭花紋像剛從繡譜上飛下來似的。“收你五十塊，”他把銀扣遞給甦麗，“多了不要。”
“那哪行！”甦麗掏出一百塊塞過去，“您這手藝，值這個價。”
倆人推讓半天，最後張師傅把找的五十塊塞進莫語兜里︰“給小伙子買包煙。”
離開銀匠攤，甦麗舉著銀扣在太陽底下看，突然拽著莫語往市集深處跑︰“快看！那邊有賣老繡片的！”
攤子上堆著堆花花綠綠的繡片，有龍鳳呈祥的，有喜鵲登梅的，針腳密得能數清。甦麗蹲在地上翻了半天，找出塊巴掌大的青緞子，上面用金線繡著半朵牡丹，跟她設計的項鏈紋樣正好能搭上。
“老板，這多少錢？”
“八十。”攤主是個戴頭巾的大嬸，“這是老物件，你看這金線，都是真金的。”
莫語湊過去瞅了瞅，眼里“透”見緞子背面的漿糊還沒干透——是新繡的仿品。但他沒說話，看著甦麗寶貝似的捧著繡片，掏出錢付了。
走遠了，甦麗才發現他不對勁︰“你咋不說話？是不是覺得我買貴了？”
“沒有，”莫語笑了，“這繡片顏色正，配你的項鏈剛好。”他沒說破是仿品，反正甦麗喜歡，真假又有啥關系。
中午在市集吃了碗老北京炸醬面，甦麗邊吸溜面條邊說︰“下午去趟我媽那兒吧，把醬菜罐子還了，順便拿點她腌的糖蒜。”
“行。”莫語點頭，突然想起什麼，“你媽知道……咱倆的事不？”
甦麗嘴里的面條差點噴出來，臉頰紅得像熟透的桃︰“知……知道吧？上次打電話，我跟她提過你。”
“那她……待見我不？”莫語有點緊張，手里的筷子差點掉地上。
“廢話，”甦麗白了他一眼，“我媽說，能陪我蹲市集看銀匠的，肯定是實在人。”
回去的路上，甦麗靠在副駕上打盹，陽光透過車窗落在她臉上，睫毛忽閃忽閃的。莫語握著方向盤，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突突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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