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州城的門,是墨灰色的。
城牆土石斑駁,雨水流過的痕跡從箭樓之頂蜿蜒而下,像是一道道舊傷未愈的傷疤。
比起青州的恢弘大氣,雲台的劍拔弩張,歷州更像是蟄伏在地的野獸。
不顯眼,但出手便是見血封喉,一擊斃命。
玄虎策馬而來,披風掀起,馬蹄踏碎積水時,驚得進城的百姓驚叫連連,慌忙躲避,守城的軍士看到騷動,已經準備拒馬攔截,槍戟錯落。
“站住!來人下馬步行接受檢查!”
歷州士兵如臨大敵,那領頭的大漢一看就是飽經戰陣的殺將。
玄虎毫不減速,身側副將已經掏出身份令牌如箭射出︰
“滾開,青州城主玄虎大人,應你家主人邀約前來,趕緊閃開通報!”
“快快快搬開拒馬!”
領頭的隊長接住令牌被震得手臂發麻,打眼一看那碩大的虎頭正無聲的咆哮。
玄虎一行紛紛揚馬躍起,一個接一個飛過拒馬,奔速未減,直奔歷州城主府只留下震驚的守城軍士和一路嚇得東倒西歪的百姓。
歷州城主府不大,布置也頗為冷清。
石階青台,字畫寒松,連廳中的香爐都是沒點的。仿佛這位“毒蛇”城主,從來就只當這是個睡覺的地方。
“玄虎。”廳中人抬頭,語氣平靜,“你還是老樣子,做事匆匆忙忙,讓人笑話。”
此人身著白袍,面無表情。兩撇胡子像粘在嘴上,身形消瘦如同竹竿,眼神卻鋒利,像枯枝上藏著一尾青蛇。
玄虎沒理,落座之前,只抬眼看了他一眼︰
“少廢話,毒蛇,找我干什麼。”
“叫得真親熱。”毒蛇自顧自的倒茶,“多少年了,我還記得以前我們並肩作戰的時候,喝點茶。”
“閑話少說。”玄虎推開茶盞,“你找我來又不是敘舊,我也沒那麼多時間听你懷念過去!”
毒蛇微笑,自己抬起茶盞喝了一口,眼神逐漸變冷︰“好,那我們說說正事。”
他推來一卷薄軸,打開,里頭是幾封調令副本和密報摘要,最上面蓋著文相的私印。
“看吧,玄虎。”毒蛇輕聲,“你在息木村看到的,不算什麼。”
“棲霞出事了,甦澤、九霄也出事了。”
“瀚海道三省轄區內近十個村莊都發生異變,其它兩道也有變數。”
玄虎的目光,瞬間沉了下去。
“而這些事,”毒蛇輕叩桌面,把東西推向玄虎︰“文相早就知道。”
“他早就知道?什麼意思?”
玄虎查看密報,越發的不解。
“好好看看,王國地脈的核心,三大道的九九鎮器,這就是原因。”
毒蛇又汲了一口茶,發出了一聲滿足的感嘆︰“好茶,你真的不來點?”
他語氣輕飄,卻仿佛落下一柄匕首。
玄虎沒有答話,他的眼神落在那些密件上,手卻伸向推開的茶盞。
毒蛇看到,嘴角微微上揚︰“文相親自層層施壓,不得上報。你以為你是第一個查出蛛絲馬跡的人?”
“你是第六個。”他豎起指頭,“前三個死了,後兩個被調走了。”
“你猜你是哪種?”
玄虎沉默片刻,冷冷一句︰“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覺得如果你做出選擇之後,這盤棋可能更有趣…”毒蛇摸了摸胡子,滿眼都是狡詐。
“事情真相告訴你了,剩下就是你的選擇了。”
廳中安靜的能听到心跳,只有毒蛇一下一下的叩擊桌面,玄虎的心跳仿佛也要同步。
他張了張口,正待說話,毒蛇已經擺了個手勢,接著從袖中取出第二卷信札。
“這是額外的情報,看看吧。”
不是公文,而是舊信紙,邊緣發黃,角落有燒痕,似曾多次被試圖銷毀。
玄虎接過來,只看一眼,眉頭便微動。
“李承驍。”他念出那名字,聲音低如沉雷。
毒蛇點頭︰“還記得他嗎?爭奪權柄的失敗者,被流放到通林道的流霜城。”
“他敗得太慘。”玄虎眼神淡漠,“兵將盡墨,黨羽皆亡,就連他也是皇帝看在血緣的份上留的一命。”
“可他畢竟活下來了。”毒蛇眯眼,“他活下來,就沒放棄過。”
他起身,走向廳邊的一塊屏風,輕輕推開。
屏風後方牆上釘著一張不大的圖,標注著棲霞、九霄、甦澤的範圍,有些地方用紅色標識圈了起來。
“這些地方,曾經都是李承驍奪權時活躍過的村鎮。”毒蛇手指在上點過,“而現在它們的鎮器都被毀了。”
“你說巧不巧?”
玄虎目光盯著那張圖,半晌不開口。
毒蛇卻像聊家常一樣,繼續慢慢說道︰
“李承驍雖遠在石鏡道,但你別忘了,曾經奪權大戰的時候,他可是勾結過瑟曦聯邦的,而瑟曦聯邦,距離我們瀚海道可不算太遠。”
玄虎越發沉默,好像被不斷拋出的炸彈崩的頭暈目眩。
毒蛇沒管他,推回了屏風,繼續遮擋地圖。
“你去了息木村,應該感受到了那邊的魔法臭味了吧,貓的鼻子應該比我靈的多。”
“這世道啊,最有意思的不是戰場,而是那些你以為安穩的日子,突然沒那麼平靜。”
毒蛇悠然的在廳中踱步,一邊觀察玄虎的表情,一邊揶揄道︰“哎,大花貓,听了這些,有什麼感受?”
玄虎滿臉苦澀,這是知道無法為息木村民討回公道的不甘︰
“皇帝,李承恆…他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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