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柳巷微雨方起,檐角水滴斜落在青磚小院。
小院中燈尚未滅,大屋內傳出輕微的翻書聲和筆劃在紙張上的聲音。
清水正在屋內床沿坐著,兩條腿一踢一踢的甩著,方才好說歹說才給碧華拉了回來,結果直到吃完飯她還板著臉。
門被推開,是碧華。
她沒說話,只是站在門口,盯著坐在床邊的清水。
“喲。”清水抬頭,嘴角一翹,“來得正好,我剛想泡壺茶,你陪我——”
“我再問一次。”碧華踏步而來。“你到底是誰?”
碧華語風如刀,雖尚未出鞘,卻已盡顯寒芒。
清水挑眉,仿佛早已預料。
她慢慢收起笑容,站起身,從袖中摸出那塊令牌,往桌上一放——“啪”。
燭光下,那枚正中“青州”兩個大字的令牌閃閃發光。
“今日的軍官說,這是玄虎府上的令牌,身份還不低。”碧華目光一沉。
“偷的!”清水直面碧華的眼神,她確實沒撒謊,還真是順手偷的。
清水笑眯眯地搖晃著茶壺,像在講誰家後院貓偷腥︰“我不是有一天在外面一天嗎,就是你倆湊熱鬧看到有人到底抽搐那天。”
“就是那天我設套把他勾搭出來,三下五除二警告一番,後來幾天又見他鬼鬼祟祟,干脆順手摸了個令牌,估計他丟死人咯。”
她眨眼︰“就這麼簡單嘛,不是我的。”
碧華沒笑。
“清水,如果你不是普通人,就別繼續演下去了。”她緩聲道,“你對我們娘倆這麼上心,到底圖什麼。”
清水終于不笑了。
她將茶壺放下,手指搭上桌角,靜靜望著碧華︰
“圖什麼?我倒真沒想過。”
“但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她語氣忽然低了些,“我還沒想害你們,反倒是在你們身邊,我已經發現不止一伙人。”
“那內侍不是第一天來的。你們每日進出路線、走的巷子、買的物件,他都知道。我沒告訴你,是想確定他的主子是誰。”
“結果嘛,失望了。玄虎那種人,也就這點花樣。”
碧華眉眼微動,輕聲道︰“那你呢?你是哪邊的?”
清水聳肩︰“我當然不能告訴你啦。”
“可你們母子,在我眼里,是不該被卷進去的人。”
她頓了頓,忽然咧嘴一笑︰
“雖然我可能不是什麼好人,但至少我這次還挺坦蕩的嘛!”
屋外風起。
青州城•玄虎府,深夜。
灰衣人跪伏于案前,額頭冷汗滴落在漆黑地磚上。
“…屬下失職,不但行蹤完全被對方掌握,還被摸走了身份令牌…”
玄虎面無表情地坐在主位,手中茶盞早已冷透。
“她說了什麼嗎?”
“她什麼都沒說,防疫軍官把令牌還給她之後,她就堂而皇之的收下了,也沒有交還屬下…”
啪——!
茶盞炸裂。
茶水與瓷片飛濺,仿佛有人在水面上猛拍了一掌,濺起的卻是怒意翻涌。
“……你是說,她拿走了你的令牌,又再此時亮出,裝成我的人?”
“是、是的。”灰衣人瑟瑟發抖,“她……似乎不怕暴露。”
玄虎眉頭擰得更緊,久久未語,不時突然笑出聲。
“有趣,水曜使麾下是吧,叫什麼來著,代號離?還是清水?還主動挑釁我。”
玄虎指尖在案面一點點敲擊。
“她這時候拋出青州身份,無非想大張旗鼓讓某些人知道我已介入沐雲,把視線引到我的身上。”
他站起身,負手來回踱步,接著開口︰
“此舉若是水曜使暗示,那也許是對手,如果是她自想如此,那就會發生很有趣的事了,七曜使…也不是鐵板一塊呢。”
“傳其它六內侍,全部進入沐雲,這回機靈點,你就別去給我丟人了。”
“屬下遵令!”
“去。”玄虎冷冷道,“這次,把腰牌也帶上兩塊。”
灰衣人嘴角抽了抽,小聲補一句︰“屬下真沒有去偷看洗澡什麼的”
“滾!!!”
堂中風雷滾動,暗流再起。
夜更深,桑禾村外,濃雲如墨,四野無人。
只有一抹暗影,靜靜站在鎮器所在的石塔面前。
他身披破舊青袍,腳踏沉草,不言不動,宛若老僧,須發皆白卻自有山川百湖之勢。
——王國•四方鎮守•四柱使岐淵。
他俯身半蹲,指尖輕觸塔基,一圈淡淡的青金色光芒在指尖蕩起,水波一般輻射開來,繼而緩緩滲入其中。
片刻後,他閉目、靜默,口中喃喃自語,塔身開始散發淡淡青芒,四周山石樹河輕輕附和響動,青州一帶地脈引動之間逐漸平穩。
他站起身。
“……封印已補三成。”聲音低啞,卻略顯疲憊,“能撐三月。”
“這破壞的手法,好像有著瑟曦那幫巫婆的魔力波動?要是如此倒是麻煩,三十年還未放棄,她們到底要干什麼?”
他望向遠處,那是沐雲鎮的方向。
他從懷中取出一張糙紙,是他今日在鎮所檔案中翻出的——
上面寫著碧華和萊恩搬到沐雲的日期,現在所住何處。
沉默許久,他低聲道︰
“眉眼……與她年少時,竟這般相似。”
“當年若非我忙著穩固地脈鎮器,她一家也不會…哎。”
他抬頭仰望蒼穹。
星夜無聲,風穿林葉,只有遠方偶有犬吠,空遠沉沉。
“此女若真是沐婉華,”他緩緩道,“我一定要保,她父母親族皆為王國基石而亡,豈能血脈斷絕!”
他將紙重新折起,放回袖中。
“她母子二人身邊還有個水曜使麾下的小家伙,雖然不知所圖何事,但眼中並無殺意。”
“玄虎會派人窺探,這倒是奇怪,這事和他有什麼關系?還是他背後也靠上了那伙人?”
他轉身,身影融入夜色,明日之事甚多,老咯,老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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