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張雲淵肯定的答復,趙方旭那張總是緊繃著的臉上,終于顯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他知道,自己這步險棋,賭對了。
將希望寄托于一個不受任何規矩束縛、行事全憑喜好的“活祖宗”,這本身就是一場豪賭。
但面對那扇詭異的、吞噬了自己恩師的“門”。
面對那個可能隱藏著足以顛覆世界格局的恐怖存在的“仙域”,他也只能將所有的籌碼,都壓在張雲淵這個唯一有可能創造奇跡的人身上。
“多謝前輩!”
趙方旭站起身,對著張雲淵,鄭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一躬,他不僅是代表公司,更是代表他自己,代表那個失蹤了十年,至今生死未卜的恩師。
張雲淵不理會他的大禮,只是站起身,將那份絕密檔案推了回去。
“地圖,我記下了。”
“其它的,我不需要。”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在我回來之前,管好你的人,不要輕舉妄動,更不要試圖去探查我的行蹤。”
“是!晚輩明白!”
趙方旭連忙應道。
張雲淵不再多言,轉身便向著密室外走去。
他的步子不快,卻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決然。
那背影,在冰冷的金屬牆壁映襯下,顯得有些孤單,卻又帶著一種足以讓任何人都感到安心的、磅礡的力量。
……
數日後,龍虎山,天師府。
張雲淵再次回到了這里。
他將自己要去昆侖探查的事情,告知了張之維。
張之維听完,神色如常,仿佛早已料到。
他只是沉默地,從自己那件洗得發白的道袍內袋里,摸出了一枚通體溫潤,其上烙印著龍虎交泰圖案的古樸玉符,遞給了張雲淵。
“這是我龍虎山最高級別的傳訊玉符,以我本命精血煉制,整個天師府,也只有三枚。”
他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沙啞與關切。
“此去昆侖,凶險難料,即便是你,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張之維看著自己這位驚才絕艷的師弟,眼中的擔憂幾乎要溢出來。
他知道,以雲淵如今的實力,若連他都無法應付的危機,自己去了,也不過是白白搭上一條性命。
他握緊了拳頭,聲音愈發沙啞,帶著一絲懇求︰
“但懷義和晉中都已經走了……這世上,你我師兄弟,便只剩下彼此了。
你若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捏碎它。
至少…讓師兄知道你在哪。
就算是黃泉路上,師兄也得去陪你走一遭!”
張雲淵看著師兄那雙布滿了血絲的眼楮,心中一暖。
他知道,若真到了那一步,師兄趕來,也只是多添一條性命罷了。
但這枚玉符,承載的不是戰力,而是這世間最沉重的兄弟之情。
他鄭重地接過了那枚尚帶著體溫的玉符,收入懷中。
“多謝師兄。”
“你我兄弟,何須言謝。”
張之維擺了擺手,他上前一步,重重地拍了拍張雲淵的肩膀。
那雙蒼老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氣,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擔憂與囑托都拍進他的身體里。
“去吧。”
老天師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他猛地轉過身去,不再看他,只留下一個有些佝僂的背影。
“但是雲淵,答應師兄,一定要回來。”
張雲淵知道,師兄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眼中的不舍。
他不再停留,轉身,離開了天師府。
他未曾立刻下山,而是徑直去了後山那片幽靜的紫竹林。
竹林深處,那座由他親手搭建的小院,依舊靜謐。
陳朵正坐在院中的那張竹制躺椅上,仰著頭,看著天空中流動的雲,那雙空洞的眸子里,不知在想些什麼。
听到腳步聲,她轉過頭,看到是張雲淵,那空洞的眸子里,泛起微不可察的波瀾。
張雲淵走到她面前,在她身旁的另一張竹椅上坐下。
“我要出趟遠門。”
他的聲音很平靜,“去一個很遠,也很危險的地方。”
“歸期未定,短則數月,長則……或許幾年。”
陳朵靜靜地听著,不發一言,只是那雙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地,輕輕攥緊了衣角。
“你在山上,安心住著。”
張雲淵繼續說道,“這里沒人會打擾你。若是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麻煩,就拿著這個,直接去找天師。”
他將一枚小小的、刻著“雲”字的木牌,放在了陳朵的手邊。
那是他身份的象征,在龍虎山上,見此牌如見他本人。
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準備離開。
他此行,前路未卜,生死難料,不想再有任何的牽掛。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瞬間。
一只冰涼而微顫的小手,輕輕地,拉住了他的衣角。
張雲淵的腳步,頓住了。
他回過頭,看到陳朵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
她低著頭,不敢看他,另一只手,卻將一個小小的、不知何時編好的東西,遞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個用青翠的竹篾,精心編織而成的小小平安符。
編織的手法很笨拙,甚至有些粗糙,但每一個細節,都透著一股異樣的認真與專注。
張雲淵看著那個小小的平安符,又看了看眼前這個低著頭,耳根卻泛起不易察覺的紅暈的少女,心中那片早已沉寂的湖面,竟因此泛起了溫暖的漣漪。
他伸出手,從她那冰涼的手中,接過了那個小小的平安符。
“多謝。”
他輕聲說道。
隨即,他將那枚平安符,小心翼翼地,貼身放入懷中,與老天師給他的那枚傳訊玉符,放在了一起。
一個,是兄長的擔憂與守護。
一個,是少女的祈願與牽掛。
這或許是他此行,最沉重,也最溫暖的行囊。
他不再有絲毫的猶豫,對著陳朵,輕輕地點了點頭,隨即身形一晃,便已在原地消失不見。
只留下陳朵一人,站在那空蕩蕩的院子里,怔怔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
當夜。
張雲淵未驚動任何人,孤身一人,悄然離開了龍虎山。
他未曾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只是用最原始的方式,腳踏山河,縮地成寸。
如一道真正的流光,向著那遙遠的、充滿了未知與凶險的雪域神山,疾馳而去。
一劍,指昆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