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上，夢魘昂著腦袋，豎瞳掃視著周圍懸浮的數千只散發著白光的蟲子，語氣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張狂︰“化域之下，我無敵！再讓老子遇到那瞎子，看老子怎麼收拾他！”
眾人看著它那副䱇瑟的模樣，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可這絲無語瞬間就被的震撼取代。看著那些如同忠誠衛隊般盤旋在岩石附近的詭異蟲子，所有人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夢魘那句“化域之下無敵”，恐怕並非虛言。光是兩只連劉會長和朱家主都難以迅速解決，一擁而上，可想而知。
“這蟲子你認識？控制它們你是怎麼做到的？”甦墨壓下心中的波瀾，開口詢問道。這也是所有人的疑問，目光齊刷刷聚焦在夢魘身上。
夢魘甩了甩尾巴，語氣帶著鄙視︰“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那是你們孤陋寡聞了而已。”
它用爪子隨意指了指空中飛舞的蟲群，“這東西，說白了就是某種變異的食腐蟲子，估計是啃食了什麼特殊的紋石或者沾染了不該沾的東西，才變得這麼硬邦邦的。”
它頓了頓，豎瞳中幽光流轉，語氣稍微凝重了些︰“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有什麼東西在背後控制它們。我剛才感應到，它們體內殘留著極其微弱的精神印記。才讓你用南明離火燒它們，把那印記給抹掉了。我不過是趁虛而入，重新種下了我自己的精神印記而已。”
听完夢魘的解釋，眾人才恍然。難怪這些蟲子如此難纏，行動間還帶著統一的協調性，原來背後另有黑手。
甦墨臉上的凝重卻並未消散，他沉聲道︰“劉會長說過，戚家一位化域境強者帶著精銳進入喪咒嶺，最終全軍覆沒。”他目光掃過眾人，“如果只是這種蟲子，雖然麻煩，但一位化域境強者想走，它們未必留得住。”
這話讓所有人剛剛放松的心弦再次繃緊。是啊，化域境強者已初步掌控“域”，手段遠超紋意境，即便不敵，突圍應該不難。可事實是，那位化域境沒能走出去。
這喪咒嶺深處，顯然還有比這些蟲子更可怕的東西存在。
甦墨抬頭望了望喪咒嶺深處。又感受了一下自己因催動南明離火而消耗不小的精神力，果斷下令︰“找個相對開闊、易守難攻的地方，大家原地休息，恢復紋力和精神。等天亮再走。”
命令下達，隊伍立刻行動起來，很快在附近找到了一處背靠巨大岩壁的空地。眾人圍坐在一起，輪流警戒，抓緊時間恢復。
甦墨坐在靠近岩壁的位置，目光卻始終投向喪咒嶺更深處的黑暗。那里，寂靜中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壓抑。
獨孤荒前輩為何非要他進入這絕地？這里面，到底有什麼東西吸引了那位神秘強大的存在？
……
喪咒嶺深處。
與甦墨他們所處區域的不同，這里的地勢更加崎嶇險峻。在一片陡峭的、幾乎呈九十度垂直的崖壁之下，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深坑。
深坑之內，堆積著難以計數的森白骸骨。有體型龐大、骨骼奇特的紋獸，也有相對細小的人類骨架。這些骸骨層層疊壓，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許多已經風化碎裂，散發出濃郁的死亡與腐朽氣息。
而那座巨大的峭壁，此刻正散發著亮光，將深坑附近映照得明晃晃。
若仔細看去，便會發現，那整片崖壁上覆蓋的，根本不是什麼發光苔蘚或礦物，而是無數只緊緊依附在岩石上白蟲子。
它們的數量何止數萬，密密麻麻，鋪滿了整片山崖，那令人頭皮發麻的白色光點，匯聚成了這片光源。
突然——
峭壁的最頂端，傳來一聲尖銳的嘶鳴。
嘶鳴聲響起的剎那，整片峭壁上的“亮光”仿佛活了過來，開始蠕動、分離。無數只蟲子振翅飛起，如同被驚擾的蜂群，化作一道道白光，向著喪咒嶺的四面八方分散飛去，融入那無邊的灰霧之中。
它們，是這片詛咒之地的巡邏者，也是收割者。
……
赤月關，議事廳。
雖是深夜，廳內依舊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主位之上，灰袍均座（嚴均）依舊閉著雙眼，仿佛沉睡，又像是在冥想，對廳內之事不聞不問。
下方，戰宣、沐烽這兩位新晉化域境分坐兩側，氣息雖已盡力收斂，但那初入此境的氣息依舊隱約可感。戰英則站在大廳中央，負責主導著此次商議。
他的對面，坐著聞家聞雲啟與劍山閔颯然。
“兩位前輩，”戰英聲音清晰，不卑不亢，“應該都知道，紋界三座城關存在的意義，其主要目的並非抵御紋獸，而是針對荒民設立的預警線。其次，則是為了讓那些沒有資格進入‘荒古戰場’核心區域爭奪資源的勢力，能在相對外圍的荒區探尋資源，分一杯羹。”
他頓了頓，繼續道︰“正因為荒古戰場內的眾多大勢力以及那些大型部落，聯手構築了防線，阻擊了絕大多數高階紋獸。加上荒區數量眾多的中、小型部落。日常也需要獵殺紋獸生存，所以赤月關每次遭遇的紋獸潮，規模其實並不算特別嚴重，其內出現的紋獸，實力最高通常也只媲美紋意境。”
戰英目光掃過聞雲啟和閔颯然︰“因此，我提議，日後每次赤月關遭遇紋獸潮，以我戰盟的指令為基礎，您們兩方勢力，根據紋獸潮的級別和規模，派出對應實力和數量的人員，參與協防。不知兩位前輩意下如何？”
聞雲啟手指輕輕敲擊著座椅扶手，沒有立刻回答。閔颯然則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主位上閉目不語的嚴均，眼神復雜。
沉默片刻後，閔颯然率先開口︰“我劍山，沒有問題，願听從戰盟調遣。”
聞雲啟也點了點頭，接口道︰“我聞家也沒問題，客隨主便，會遵照戰盟的指令行事。”他的態度，比之初到赤月關外時，已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城門上懸掛的四顆頭顱，以及眼前這位深不可測的“均座”，讓他徹底收起了聞家固有的那份超然。
“如此甚好，戰盟多謝二位前輩及貴方的支持。”戰英拱手致謝。
這時，聞雲啟似乎想起了什麼，開口問道︰“對了，戰英戰子，貴盟的甦墨甦戰子呢？今日為何不見他出席？”
以當晚督戰府甦墨展現出的果決，加上他戰子的身份，如此重要的會議，按理說不該缺席。聞雲啟心中甚至閃過一絲猜測，莫非這甦墨在戰盟內部受到了排擠？
戰英臉上露出歉意，回答道︰“抱歉，雲前輩，您來遲了幾日。甦兄他已奉命前往荒區執行任務，若無意外，預計需三個月後才能返回。”
“去了荒區？”聞雲啟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隨即舒展，笑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家少主臨行前，特意囑咐我轉達幾句話給甦戰子。既然他不在，那便等他回來再說吧。”
“朋友？少主？甦墨？”一旁的閔颯然心中一動，雙眼微微眯起。聞家前不久新立了一位外姓少主的消息，雖被聞家刻意封鎖，但對于劍山這等勢力而言，並非絕密。
她沒想到，那位神秘的聞家少主，竟然會和戰盟這位新晉戰子是朋友。
但即便如此，以聞家的地位，也絕不可能僅僅因為少主與甦墨的私交，就如此興師動眾，派遣一位巔峰強者率領萬人隊伍前來“協助駐扎”赤月關。這背後，必然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難道……是因為那個地方快要開啟了？聞家也收到了消息？
閔颯然越想越覺得可能。她整理了一下思緒，看向戰英，開口問道︰“戰英戰子，我劍山弟子，日後能否進入荒區進行歷練和探尋資源？”
她這話雖然是向戰英詢問，但眼角的余光，卻始終留意著主位上的均座。
戰英臉上露出一絲詫異︰“閔前輩，我記得劍山在荒古戰場內，可是擁有五大駐地的。作為最先進入荒古戰場的超然勢力之一，劍山怎會在意荒區這點貧瘠資源呢？”
坐在兩側的戰宣和沐烽，此刻卻是不易察覺地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他們的猜測恐怕沒錯，劍山如此積極地想要進入荒區，其目標，很可能就是那個已經消失的禁忌之地——“葬聖谷”！
閔颯然面色不變，平靜回應︰“戰英戰子誤會了。荒古戰場內競爭激烈，危機四伏，並非所有弟子都適合進入。荒區雖然資源相對貧瘠，但危險性也低得多，正好適合門下一些修為尚淺的弟子進行歷練，增長見聞。”
“原來如此。”戰英恍然般點了點頭，沉吟片刻，說道︰“進入荒區歷練，原則上我戰盟是允許的。不過，為了確保安全，也為了避免與荒民部落發生不必要的沖突，貴方弟子進入荒區時，需有我戰盟指派的向導隨行。”
他特意補充道︰“當然，這並非監視之意。只因赤月關自戚家主導時期，就與荒區的幾個大型部落有過協議，雙方不得無故殘殺。如今我戰盟接手赤月關，這個協議依然有效。我盟派人跟隨，主要是為了居中協調，避免誤會。”
閔颯然目光緊緊盯著戰英，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任何一絲異常。但十幾息過去，戰英神色坦然，眼神清澈，看不出任何作偽的痕跡。她心中判斷，這協議恐怕確有其事，並非戰盟臨時杜撰出來限制他們的借口。
“可以，我劍山會遵守赤月關的規矩。”閔颯然點頭應允。
接下來，三方又就物資補給、人員駐扎區域、日常聯絡機制等具體事宜進行了詳細的商議。期間，主位上的均座始終未曾開口，仿佛一切皆由戰英決斷。
直到窗外天色微亮，泛起了魚肚白，這次漫長的會議才終于接近尾聲。
各項事宜基本敲定，閔颯然緩緩起身。她再次將目光投向主位上那道閉目不言的灰袍身影，眼神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有愧疚，有追憶，也有一絲難以言說的悵惘。
她深吸一口氣︰“嚴……均座，當年之事，過去這麼多年。我依然歷歷在目，從未有一日敢忘。我知道……當年全因為我……懦弱，沒有站出來說出真相，害您被逐出劍山，受盡屈辱。”
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深深的無力感︰“現如今，我說什麼都顯得毫無意義。我也不敢奢求您的原諒。我只希望……希望您能看清現實。”
閔颯然抬起頭，目光中帶著懇切與一絲警示︰“劍山十三峰，百萬劍修。聖者之數——十位。而太微峰……獨佔三席。杜其震斷臂而去，杜蕭絕不會善罷甘休。對于當年之事，還望您……三思而後行。”
言罷，她對著嚴均的方向，深深躬了一躬，久久未曾直身。
整個議事廳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戰宣、沐烽、戰英，乃至聞雲啟，都屏住了呼吸。這番話，幾乎等同于挑明了劍山內部，至少是太微峰一脈對嚴均的敵意，以及其所擁有的恐怖實力。
良久，主位上的嚴均，眼皮都未曾顫動一下，更沒有任何回應。
閔颯然眼中最後一絲希冀的光芒黯淡下去，化作一片苦澀與蕭索。
她緩緩直起身，不再多言，轉身向著廳外走去。那原本挺拔的背影，在此刻的晨曦微光中，竟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孤寂與落寞。
聞雲啟見狀，也起身對著戰英幾人拱了拱手，又朝主位恭敬一拜，隨即快步跟了出去。
議事廳內，只剩下戰盟四人。
戰英走到廳門口，望著閔颯然和聞雲啟遠去的背影，直到他們徹底消失在視野中，才緩緩轉身。
他看向主位，輕聲道︰“均座，他們都走了。”
直到這時，嚴均一直緊閉的雙眼，才緩緩睜開。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楮？看不到絲毫波瀾，仿佛剛才閔颯然那番飽含情感與警示的話語，未曾在他心中激起半點漣漪。
他目光掃過戰宣、沐烽，最後落在戰英身上，聲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緒︰“葬聖谷將開，風暴將至。赤月關，首當其沖。傳消息回總部，讓戰羿盡快趕來，與甦墨匯合。”
話音落下，他再次闔上雙眼，如同老僧入定，周身氣息與整個議事廳，不，與整個赤月關的肅殺氛圍，融為一體。
戰宣、沐烽、戰英三人聞言，面色皆是無比凝重。他們互相對視，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壓力，以及一絲決然。
赤月關的夜過去了，但真正的暗流，才剛剛開始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