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界北方，一處禁地之內。之所以被稱為禁地，只因聞界第一瞳術世家——聞家安居以此。
華 胸口劇烈起伏，腳邊是碎裂的檀木椅殘骸。他一雙金瞳，死死瞪著聞家家主聞沛帆。
“老子不听這些。”華 幾乎是吼出來的，手指都快戳到聞沛帆鼻子上，“老頭，你不是吹噓你聞家在整個紋界名聲響亮，勢力通天嗎？啊？我朋友，一個大活人。就在你們手里，被人生生劫走了。你哪來的臉說名聲在外？！”
聞沛帆額角青筋隱現，一個頭兩個大。這位老祖宗欽定的少主，簡直就是個混世魔王，毫無規矩可言，開口閉口就是“老頭”。
自己這堂堂聞家之主，在整個紋界誰見了不是恭謹有加，偏偏對這混小子打不得罵不得，還得小心供著。他強壓下火氣，目光轉向跪伏在地，渾身狼狽的族人，聲音沉冷︰“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那名族人頭垂得更低，聲音帶著羞愧與惶恐︰“回家主，少主。屬下十人奉命，在聞界各地追尋了一個多月，終于在赤月關督戰府內找到了那位南離星姑娘。人救出來後，為避免節外生枝，我們立刻動身，打算先返回族內。可是……可是就在離開赤月關不到百里的地方，我們……我們遭遇了攔截。”
他頓了頓︰“對方只有三人，皆著黑衣，蒙面。手段……手段極其詭異強悍，我等十人……毫無還手之力。南離……南離姑娘也被他們搶走了。屬下無能，請家主、少主責罰！”
聞沛帆老臉一紅，感覺像是被當眾扇了一記耳光。聞家十名精英，被人以三敵十，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重點是還丟了人，這簡直是奇恥大辱啊。
“你們……你們……”華 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聞沛帆，支支吾吾半天，硬是氣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好了，好了。”一道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帶著一種撫平人心的力量。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房間內，正是聞家老祖——聞景楠。
他先是看了一眼氣得跳腳的華 ，搖了搖頭，“沒大沒小的，什麼老子老子的。”隨即，他目光轉向聞沛帆，微微頷首。
聞景楠對著華 ︰“小家伙，稍安勿躁。你那朋友被人劫走，未必是禍事。或許，她另有際遇也說不定。”
“際遇個屁，”華 根本听不進去，“老子才不管什麼際遇不際遇，我要去找她。”說完，他轉身就要往外沖。
“你確定不再等等？”聞景楠不緊不慢地開口，“你不是一直鬧著要去戰盟嗎？眼下，就有一出好戲，正是戰盟主導的。你不看看。”
華 腳步猛地頓住。
就在這時，聞沛帆得到老祖示意，袖袍一揮，一道清晰的光幕在房間內展開。光幕上呈現的，正是赤月關督戰府宴會廳內的景象——燈火通明，人影綽綽，氣氛融洽。
華 緩緩轉身，目光隨意地掃過光幕。然而，當他的視線捕捉到那個肩頭趴著一只黑貓、邁步踏入大廳的灰色身影時，他整個人如同被雷霆劈中，瞬間僵在原地，金瞳驟然收縮到極致。
那張臉，那個身影……就算化成灰他也認得。
呆滯只持續了一瞬，滔天的怒火瞬間沖垮了理智。華 額頭青筋暴起，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吼︰
“瘸子！！！老子不打死你，老子……老子跟你姓！！！”
與此同時，赤月關都府內正在發生的這一切，正通過那四十多台隱秘的影像設備，以各種加密渠道，實時傳遞到紋界各個權力中心——
四大君府的核心大殿內，光影閃爍，映照著掌權者玩味的面容。洪滄背手而立，身後站著三名蒙面的黑衣人，面露狂熱的看著光影中的甦墨，那就是他們甦家的少主。
帝庭各大豪門、莊嚴肅穆的帝庭中樞，無數道目光聚焦于此。
戰盟總部，鳴鐘閣樓前的巨大廣場上，黑壓壓的人群前方，石台上的光幕清晰映照著督戰府內的景象，戰龍 負手而立。
甚至在一些不為人知的獨立域界勢力深處，以及那孤懸世外、劍氣凌霄的劍山之上，都有光幕悄然亮起。
……
赤月關督戰府，宴會大廳。
甦墨腳步踏入的瞬間，眼角的余光便已掃過那些布置在角落、看似裝飾實則為影像傳輸設備的物件。
數量之多，竟達四十余個，它們沉默地運轉著，將廳內的一切細節，無聲地傳遞到未知的遠方。
這是一場面向整個紋界高層、毫無保留的“現場直播”。
“哈哈哈，想必這位就是戰盟新晉戰子甦大師吧？真是年輕有為，英雄出少年啊！”主位之上，督君戚元永面露和煦微笑，率先開口，打破了因他們到來而產生的短暫寂靜。他隨即又轉向戰子慕，微微頷首，“見過慕帥。”
戰子慕與甦墨同時抱拳，禮節周到︰“見過督君。”
“甦戰子，慕帥，快快請入座。”戚坤臉上堆滿熱情的笑容，快步迎了上來，親自引導甦墨和戰子慕走向座位，姿態放得極低。
甦墨看著面前笑容的戚坤，嘴角也勾起一抹微笑。這戚坤，兩日前差點被自己的火焰戰魂一刀斬殺，此刻卻能表現得如此客氣，仿佛無事發生。看來，這場慶功宴，比預想中還要“有意思”得多。
戰子慕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坐在了主位右側的第二個位置。而甦墨腳步微微一頓，目光在第一個空位上一掃，隨即坦然坐下。
這一幕，落在廳內所有有心人眼中，頓時激起了層層漣漪。主位右側的座次，通常以靠近主位為尊。戰子慕身為副帥，竟主動居于甦墨之下？這無疑傳遞出一個強烈的信號——這位新晉戰子在戰盟內部的地位，絕非尋常，其背景恐怕深不可測。
甦墨落座後，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有意思的布局——主位右側在座的，赫然是當日跟隨他一同“撤離”的各大勢力主腦，朱家家主、劉氏商會劉會長等人皆在此列，個個悶頭喝酒。
與左側那邊的談笑風生形成鮮明對比。而左側，則清一色是戚家的附庸以及與督戰府關系密切的勢力，戚家本家的人也摻雜其中。
甦墨抬眼，與主位上的戚元永目光有瞬間的交匯。如此涇渭分明的座位安排，這位督君，是想在這“直播”之下，明確陣營，施加壓力嗎？
大廳內左側區域歡聲笑語不斷，推杯換盞，氣氛熱烈。而右側這邊，則像是被一層無形的隔膜罩住，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除了杯盞輕踫和偶爾的低聲交談，再無其他聲響。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甦墨忽然側過頭，看向身旁隔了一個座位的劉氏商會會長︰“劉會長，待此次慶功宴結束，甦某有些事，想與您詳談，不知可否方便？”
劉會長聞言，略顯晦暗的眼神微微一動，立刻舉杯回應︰“甦戰子言重了，劉某隨時恭候大駕光臨。”
就在這時，主位上的戚元永清了清嗓子，聲音蘊含著一絲威壓，瞬間蓋過了場內的雜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好了！”他站起身，臉上帶著慣有的威嚴笑容，環顧四周，執起酒杯，“諸位，今日便放開暢飲，不必拘束。首先，本君在此，感謝諸位一直以來，傾力相助我督戰府，共同抵御紋獸，守護赤月關。諸位的豐功偉績，紋界百姓不會忘記，我督戰府，更不會忘記！”
沒有任何意外，他話音落下，左側區域的所有人齊刷刷起身，動作整齊劃一。
一名依附戚家的勢力代表立刻高聲回應︰“督君言重了，守護赤月關乃我等分內之事。若非督君運籌帷幄，戚少指揮若定，此次紋獸潮，我等的傷亡恐怕遠不止于此啊。”
這話語中的奉承與指向，昭然若揭。
右側，朱家家主握著酒杯的手猛地收緊。劉會長眼中也閃過一絲怒意，但很快又被無奈壓下。
甦墨也在此刻，緩緩站起身。他拿起酒壺，不緊不慢地為自己重新斟滿一杯酒，動作從容。他舉起杯，目光投向戚坤，聲音平穩，清晰地傳遍大廳︰
“甦某，也深以為然。”
一句話，讓右側眾人臉色微變，讓左側眾人笑容更盛。
戚坤與戚元永對視一眼，父子二人眼中皆掠過一絲意料之中的得意。看來這新晉戰子，也並非不懂進退，知道在“大勢”面前該低頭時就得低頭。
甦墨仿佛沒有看到眾人各異的神色，繼續道︰“若非戚少指揮得當，此次傷亡，必然更為慘重。這一杯，甦某代戰盟，敬戚少！”
言罷，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看到此情此景，朱家家主、劉會長等人眼中最後一點微光也徹底暗淡下去，心中一片冰涼。
果然……這世間哪有什麼真正的公道？在大勢與強權面前，即便是戰盟戰子，最終選擇的也是妥協。
之前的一切不甘與憤怒，此刻看來，不過是笑話。他們沉默地仰頭，將杯中辛辣的液體灌入喉中，品嘗著現實的苦澀。
戚坤志得意滿，笑著舉杯回應︰“甦戰子言重了，戚某愧不敢當，分內之事罷了。”
戚元永滿意地點點頭，臉上笑容更盛，聲音洪亮地宣布︰“既然如此，那麼接下來，就依照慣例，就此次抵御紋獸潮，論功行……”
“且慢！”
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打斷了他後面的話。
整個大廳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出聲之人身上。
只見甦墨手中把玩著那只空了的酒杯，眼神平靜地看向主位，嘴角那抹淡淡的笑容依舊掛著，只是此刻，那笑容里似乎多了一些別的東西。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敲擊在每個人的心頭上︰
“督君，論功行賞，是否……為時過早？”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最後重新落回戚元永臉上。
“這慶功的酒……已然喝完。”
“但，該敬的人……還未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