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地之內,景象堪稱恐怖。
目光所及之處,橫七豎八地倒伏著大量的紋獸尸體!密密麻麻,幾乎鋪滿了盆地的底部!赤瞳鼠、風迅豹、鐵角犀……各種等階的紋獸都有,數量之多,恐怕不下百頭!
而所有這些紋獸,無一例外,眉心全部碎裂開來!它們的紋源早已被掠奪干淨!
整個盆地死寂無聲,濃郁的血腥味和能量散逸後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恐怖氣息。
少年的心髒瘋狂跳動,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望向盆地的正中央。
在那里,景象更是讓他頭皮發麻!
一道身影,靜靜地懸浮在離地約兩米左右的低空中。他周身籠罩著一層極淡的、不斷扭曲波動的幽暗光暈,看不清具體面容和衣著,只能隱約分辨出是人形。
而在這個懸浮身影的身上,確切地說,是趴伏在他的胸口位置,一團深邃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線的黑色毛團格外醒目。
那似乎是一只通體漆黑的黑貓。它蜷縮著身體,一雙幽綠色的豎瞳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閃爍,正冷漠地、帶著一絲慵懶和高高在上的審視,掃視著這片由死亡構成的領域,仿佛在巡視自己的領地。
此刻,從盆地四周,那些剛剛死去、眉心碎裂的紋獸尸體上,正飄起絲絲縷縷極其微弱、即將徹底消散于天地間的殘余紋源流光。
這些細微的光點,如同受到不可抗拒的召喚,正百川入海般,朝著盆地中央那道懸浮的身影緩緩匯聚而去,最終沒入他那幽暗的光暈之中,被他身下的黑貓懶洋洋地吸入口鼻之中。
少年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沒有驚叫出聲。他渾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凍結了。
眼前這駭人听聞的一幕,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和理解。
那懸浮的身影,究竟是什麼? 那只黑貓,又是什麼恐怖的存在? 他們竟然以如此霸道、如此高效的方式,掠奪了上百頭紋獸的紋源!
強烈的恐懼如同冰水澆頭,瞬間熄滅了少年心中所有的渴望和熱血。他明白,自己闖入了一個絕對不該闖入的禁地,目睹了絕不該目睹的場景。
任何一絲輕微的響動,都可能引來滅頂之災。
他屏住呼吸,一點點、一點點地向後挪動腳步,試圖悄無聲息地退入身後的枯木林中,遠離這個恐怖的死亡盆地。
然而,就在他後退第三步,腳後跟即將踩上一根枯枝的瞬間。
盆地中央,那只慵懶趴伏著的黑貓,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它那幽綠色的豎瞳,猛地轉動,穿透昏暗的光線,精準無比地鎖定了盆地邊緣,那個正試圖逃離的渺小身影。
四目,驟然相對。
少年的動作瞬間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黑貓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小家伙,帶他離開這里,我助你定基開紋!”
……
“吱呀——”
破舊的木門被輕輕推開。韓軒側身,小心翼翼地將背上昏迷不醒的甦墨先挪進屋內黑暗之中,自己才跟著擠了進去,反手迅速合上門栓,將城外荒山的血腥氣和莫楓城夜晚的涼風隔絕在外。
屋內沒有點燈,只有微弱的光線從糊窗的油紙縫隙透入,勾勒出極其簡陋的輪廓︰一張舊桌,兩把歪斜的凳子,以及角落里一堆干草鋪就的床鋪。
他剛將甦墨小心地放在干草鋪上,黑暗中,一道清冷卻難掩虛弱的女聲便響了起來,帶著不容錯辨的擔憂與薄怒。
“小軒,”聲音從屋內更深的陰影里傳來,“你是不是又去荒山獵殺紋獸了?我說過,紋道院還有五日才開始招收學員。你開紋的事,姐會想辦法,你……”
“嚓”的一聲輕響,韓軒擦亮了火折子,昏黃的光芒跳動起來,點亮了桌上一盞小小的油燈。
燈火驅散了小塊黑暗,也照亮了聲音的來源。
一個女子坐在一張簡陋的木制輪椅上,正對著門口。
她面容清秀,卻帶著久病的蒼白,一雙眼楮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明亮,此刻正怒視著韓軒。
她的眉心處,被一條兩指寬的黑色布帶層層地遮掩纏繞著,仿佛在隱藏著什麼不願示人的秘密。
然而,她的話戛然而止。
燈光下,韓軒身上那幾處新添的傷痕、撕裂的衣襟以及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跡無所遁形。而更讓她瞳孔微縮的,是干草鋪上那個陌生的、昏迷不醒的少年。
“姐……”韓軒看到姐姐坐在輪椅上那單薄的身影,心頭莫名一痛,下意識地避開了她的目光。
曾幾何時,姐姐韓雪是這莫楓城里數一數二的天之驕子,眉心的紋光曾是整個韓家的驕傲與希望。可惜……他不敢再去回想那場變故,只是用力搖了搖頭,仿佛能甩開那些記憶。
他抬起頭,直視著姐姐審視的目光,聲音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切和篤定︰“姐,我沒事,都是皮外傷。他……他叫甦墨。等他清醒過來,他一定會助我定基開紋!”
韓雪的眉頭緊緊蹙起,視線從弟弟身上移開,落在那昏迷的少年身上。
她仔細打量著甦墨,氣息倒是平穩,像是沉沉睡去,可無論她如何感知,對方眉心處都空空如也,沒有絲毫紋力波動的痕跡,就像一個……從未接觸過紋道的普通人。
一個普通人,如何能助人定基開紋?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小軒,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韓雪深吸一口氣,正要嚴厲追問這陌生少年的來歷以及韓軒這荒謬的承諾從何而來。
就在這時——
嗚——!!!
一聲尖銳刺耳、足以劃破夜空的警報聲猛地從城市中心方向炸響!
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急促得令人心慌,一聲比一聲淒厲,瞬間傳遍了莫楓城的大街小巷,打破了夜晚的寧靜!
韓軒渾身一個激靈,猛地扭頭看向窗外,警報聲傳來的方向……赫然是城中心,紋道院所在的位置!
“紋道院?!”他臉上血色瞬間褪盡,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一個冰冷而慵懶的聲音仿佛又一次在他耳邊響起——
“小子,這破地方,哪里囤積的紋源最多最快?”
“……除了城主府,就是紋道院了。那里是教授紋道的地方,肯定……”
“嘖,行了。”
那只黑貓……它問這話時那漫不經心卻又隱含貪婪的語氣……它進城後就跳下甦墨的肩頭,消失得無影無蹤……
韓軒的心髒瘋狂地跳動起來,一股冰寒的恐懼順著脊椎急速攀升,讓他手腳發麻。
他望著紋道院方向隱約亮起的混亂光芒,嘴唇哆嗦著,無意識地喃喃自語︰“它說的是真的……它竟然……竟然真的敢……打劫紋道院?!”
“誰?你在說誰?”韓雪被這突如其來的警報和弟弟失魂落魄的模樣驚住了,她推動輪椅上前一步,急聲追問,“小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誰打劫紋道院?”
韓軒猛地回過神,臉色蒼白地看向姐姐,聲音干澀發顫︰“一只貓……一只黑色的貓!它……”
他的話還沒說完——
轟!!!
一聲更加沉悶、卻同樣響徹全城的警報聲,從另一個方向,城主府的位置——轟然響起!
與紋道院那尖銳的警報不同,城主府的警報聲更加厚重,如同巨獸的咆哮,其中似乎還夾雜著真正的、憤怒到極點的咆哮聲,仿佛有絕世凶獸被觸怒了逆鱗!
嗚——!!!(紋道院警報)
吼——!!!(城主府咆哮與警報)
兩種聲音交織在一起,此起彼伏,瞬間將整個莫楓城拖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混亂之中!遠處開始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呼喊聲、以及能量劇烈波動的轟鳴!
韓軒僵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只覺得一股冷氣從頭頂灌到腳底。
紋道院……城主府……
它兩個都去了?!
那只貓,它不僅僅是真的敢,它是同時對著莫楓城兩個最強大的勢力下手了!
韓雪也徹底怔住了,她看著窗外被兩種警報聲染紅的夜空,又看看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最後看向目瞪口呆、仿佛魂飛天外的弟弟,一時間,竟一句話也問不出來。
小小的陋室之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窗外那代表災難與混亂的警報聲、咆哮聲,一聲聲,撞擊著兩人的耳膜,也撞擊著他們緊繃欲裂的神經。
那只貓,究竟是什麼?而它帶來的這個昏迷少年,又到底是什麼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