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西垂落日將霞光潑灑在江陵城頭時,城北官道上就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起城頭上一眾守軍的注意。
魏延勒住馬韁,胯下戰馬打了個響鼻,噴出的白氣混著塵土,在晨霧里散成一團。
而魏延身後,五百精銳部曲列成整齊的方陣,甲冑上還沾著昨日津鄉之戰的血漬,連空氣都透著股肅殺勁兒。
“城上听著!”
魏延 了勒馬韁繩,驅馬走前幾步,身子微微側轉,右手手臂一揚,矛尖直指城頭,對著那些驚疑不定、交頭接耳的守軍厲聲喝道︰
“某乃魏延魏文長,奉長公子劉琦之命,率部協防江陵!爾等速開城門!”
這時得知魏延到來的傅芳恰好登上城頭,听見魏延這聲喊,心里“咯 ”一下,果然來了!
傅芳低頭往下瞅,看清魏延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還有底下士卒眼里的狠勁兒,後背瞬間就冒了汗。
傅芳硬著頭皮回話,聲音中帶點點虛。
“原來是魏..魏將軍啊,不是在下不給開門,而是蔡都督已經下了口諭無他手諭或州牧虎符,誰來都不能開城門!”
末了,傅芳又加了句,“這是死令,在下不敢違啊!”
說完後傅芳心里那叫一個苦啊,好不容易在孫策的突襲下保住江陵沒陷入敵手,正當傅芳準備吃著小酒,听著小曲等著劉表封賞時卻被蔡瑁一封手信給全攪了。
一邊是頂頭上司加權傾荊襄蔡瑁的死命令,另一邊是聲名鵲起、刀快人狠的長公子愛將。
開罪哪邊都夠他傅芳喝一壺的。
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死令?”
魏延像是听見天大的笑話,突然暴喝︰
“蔡瑁那廝的私令,也配叫死令?”
“長公子為保江陵,冒死橫渡雲夢澤,帶著咱們陣斬周泰,力挫孫策小兒,保全的是荊州東境!”
“彼時蔡瑁何在?”
“回答我!嗯?!”
魏延說著又拍馬又進兩步,直接來到了江陵護城河旁,抬眼望去,城頭上士卒的面容已清晰可見。
魏延抬手,矛尖直指傅芳聲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如今長公子凱旋之師回防江陵,竟被阻于自家城外,天下可有這般道理?!”
“傅芳,你身著劉氏甲冑,食荊州俸祿,究竟效忠蔡氏,還是這荊州之主劉氏?!!”
“他日長公子掌權之時,你就是那阻撓功臣、依附權奸的罪人!這城門,你開是不開?!”
魏延這話實在是太重了!
簡直就是誅心之論!
城頭上下的守軍士卒面面相覷,不少人眼神閃爍,下意識地離傅芳遠了幾步。
誰不知道長公子剛剛立下潑天大功?蔡都督雖然勢大,但將來這荊州誰說了算,還真不好說。
望著城頭上的騷動,魏延有些自得的摸了摸下顎。
這時一個年輕裨將急忙拽了拽傅芳衣袖,壓低聲音急道︰“將軍,三思啊!”
“我听聞那魏延部下可都是能硬擋孫策親兵的狠角色,我等這一千老弱,連人家塞牙縫都不夠!
“而蔡都督遠在數十里外,等他來援,咱們早成刀下亡魂了!”
另一個文吏模樣中年人的也湊過來,急聲道︰“是啊將軍,長公子乃州牧長子,日後繼位名正言順!”
“咱們何必為了蔡家的事,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賭上去?”
|“開了門,最多算個服從強令,日後還有轉圜余地;若是不開…”中年人文吏沒再說下去,但意思誰都懂。
傅芳偷偷瞥了眼身邊的守軍,好些人都低著頭,不敢跟城下對視,手里的兵器也握得松了。
傅芳此時心里跟翻江倒海似的。
一邊是蔡瑁的嚴令,違了就得開罪蔡瑁,而開罪蔡瑁的下場,那就是日後蔡瑁自然不會給他好果子吃。
而一邊是魏延的刀片子,硬扛著城就得破。
一個是現在,一個是未來。
傅芳內心天人交戰良久,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最終,傅芳還是覺得當下更重要。
傅芳重重地嘆了口氣,似被抽盡力氣,擺了擺手︰“開……開城門!”
頓了頓,傅芳又趕緊補充︰“不過只許魏將軍帶十個親兵進來,其余部曲先在城外扎營!”
雖然傅芳選擇了當下,但蔡瑁那邊他也試圖盡量彌補一下,比如讓魏延(劉琦)進城,但城防依舊還在他傅芳手上,至于江陵最後的歸屬權,那就等蔡都督到了讓他自個去和長公子爭奪了。
傅芳還想將江陵這塊燙手的山芋直接拋給蔡瑁劉琦兩人,這樣的想法,可謂是既天真又可笑。
是以魏延毫不留情的嘲笑道。
“傅將軍倒是會打小算盤!”
魏延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看著更嚇人了。
“老子沒空跟你�@攏 慈 蠢獻酉衷誥痛 褰 ュ br />
“你選一個!”
傅芳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後只能咬著牙揮手︰“全……全開!”
城門“嘎吱嘎吱”地緩緩打開,魏延催馬就往里緩緩走去,身後的精銳跟潮水似的跟著,密集的腳步聲震得地面都在顫。
魏延進城沒多久,劉琦就帶著主力在天黑之前趕到了江陵城下。
而劉琦早就通過斥候回報,知道了魏延已經接管了江陵城防,是以劉琦直接率領大軍長驅而入。
而城門兩旁的則是前江陵守將傅芳帶著一眾屬官“恭迎”在道旁,頭都快低到膝蓋了。
劉琦騎在馬上,目光平靜地掃過傅芳等人,並未過多苛責,只是淡淡道︰
“傅將軍恪盡職守,並無大錯,起來吧,此後還需諸位同心協力,共守江陵。”
劉琦這話讓傅芳等人稍稍松了口氣,卻也不敢完全放心。
劉琦深知剛入江陵,穩定壓倒一切。
過分追究傅芳,只會逼反舊人。
而展現寬容,既能安撫人心,也顯自己氣度。
入城後,劉琦沒先去府邸,而是直接一連串命令如流水般發出。
“陳武!”劉琦喊了一聲,身後的陳武立馬應道︰“主公!”
“即刻率兩千士卒,把府庫、糧庫、軍械作坊全接管了!”
“原守庫吏卒一律暫調離崗看守!清點數目,登記造冊,沒有我的手令,一粒米、一張弓都不許動!”
“違令者,斬!”
“諾!”
陳武領命,帶著人就往府庫跑,動作麻利得很。
劉琦又轉頭看向黃忠︰“漢升!”
“末將在!”黃忠抱拳出列。
“江陵水道乃命脈,您率長沙水師,接管所有碼頭、船塢、戰船!”
“同時封鎖江面,嚴密盤查一切往來船只,絕不能讓蔡瑁或江東的細作摸進來!”
“若有強行闖關者,以敵論處!”
“主公放心!有末將在,一只可疑的蒼蠅都休想飛進來!”
黃忠拍著胸脯,聲音洪亮,說完帶著水師將校就去整頓碼頭。
劉琦這幾道命令一下,如同快刀斬亂麻,江陵城的核心要害瞬間易主。
動作之快,讓原本還有些小心思的舊吏和豪強瞬間措手不及。
劉琦分派完陳武、黃忠接管糧械與水道等後,已夜色初臨,江陵城頭燈籠次第亮起,昏黃光暈映著漸涼的晚風。
眼下雖然掌控了江陵城城防以及核心要害,但劉琦知道還有一個最為重要的工作,‘民心’。
當然這里指的民心並不是老百姓,而是江陵城內大大小小的世家豪強,只有爭取到他們的認可並且支持,才能從蔡瑁手中奪過江陵城,作為自己的根基。
是以,劉琦轉身看向徐庶、諸葛亮,語氣懇切︰“二位先生,今夜無甚繁文縟節,隨我同食,再抵足夜談如何?”
劉琦說這話里,有意在效仿劉備親待謀士的心思。
劉琦暗自思忖——劉備能得關張趙死心塌地,更讓臥龍鳳雛傾心輔佐,除了仁德,那份與謀士將士同甘共苦、推心置腹的姿態,最是動人。
所謂是達者為師,劉備能從一階織席販履之輩走到名留青史的漢昭烈帝,其生平事跡都值得劉琦學習。
劉琦話音剛落,諸葛亮羽扇輕輕一頓,眼底掠過一絲笑意,率先拱手應道︰
“主公推心置腹,亮豈有推辭之理?”
而徐庶亦捻須含笑,緊隨其後躬身︰“能與主公、孔明抵足論事,共謀荊州前程,庶求之不得。”
劉琦已是江夏太守,如今又奪江陵重鎮,手中兵馬萬余,荊南四郡動蕩未定,日後取之易如反掌。
且劉表年事已高,日後繼位荊州牧的契機就在眼前。
這般勢頭,正是謀士一展抱負的良機,而主公肯拋卻尊卑,以同食夜談相待,這份親厚,比任何許諾都更能安人心。
劉琦見二人應允,當即引著他們往城西而去,那處原是江陵縣衙舊府,而魏延在入城後便派部曲打掃妥當了。
少頃。
三人便來到了江陵縣衙舊府。
三人踏入偏廳,廳內擺放東西簡單,只有三張案幾。
案上只擺著兩碟醬菜、一碗糙米飯,親兵剛溫好的酒還冒著輕煙。
劉琦坐定後隨意扒了兩口飯,便擱下筷子,眉頭微蹙,對徐、諸葛二人露出幾分憂色︰“眼下城防、糧械等要害雖握在手里,可我心里懸著塊石頭。”
“江陵原是荊州郡治,就算州牧遷治襄陽,這兒仍是商埠要地,世家豪強扎堆。
“如今他們對我態度不明,萬一蔡瑁來攻時,背後給我捅刀子、把我賣了,如何是好?”
諸葛亮聞言思慮片刻後,指尖輕叩案沿︰“主公顧慮極是。”
“城中世家豪強遲遲不肯表態,無非是兩端觀望——既怕蔡瑁日後報復,又疑主公根基不牢,不敢輕易站隊。”
接著諸葛亮話鋒一轉,目光落在劉琦身上,語氣添了幾分篤定︰
“可主公莫忘了,您是州牧嫡長子,日後自當主公繼承荊州大位。”
“且主公如今既掌江夏,又奪江陵,麾下兵馬過萬,糧械充足,論身份、論實力,已與蔡瑁分庭抗禮,並非弱勢。”
“這些世家趨利避害,若主公能放下公子身段,親往登門,以禮相待,明言‘保其田產、許其參與政務’,再點出蔡瑁專權、久後必禍及荊州士族,這般誠意與利害相勸,不愁他們不動心。”
劉琦聞言,眼前一亮,抬手撫掌︰“孔明此計,點醒我了!”
“只是……”
劉琦話鋒頓住,眉梢又籠上幾分苦惱,“我初入江陵,與這些世家素無交情,連登門的門路都沒有,如何親自拉攏?”
諸葛亮見劉琦這般模樣,忍不住莞爾,羽扇輕搖︰“主公莫憂。”
“亮雖本是徐州瑯邪人,卻隨叔父避亂荊州十余年,早已視此地為鄉梓。”
“且家姐嫁與蒯氏,與習、龐兩家也算有間接淵源,平日偶有往來,多少能說上話。”
“明日亮便先去拜會這兩家名士,不急于提拉攏之事,只探探他們對蔡瑁專權的不滿,再隱隱透露出主公願與士族共守江陵的心意。”
“若他們願見、願听,便是有松動之意,屆時主公再親自登門,誠意更足,必能說動他們。”
劉琦听罷,緊鎖的眉頭豁然舒展,先是長舒一口氣,隨即拍案而起,眼中滿是振奮︰“原來孔明早有門路!”
“我此前還愁登門無由,如今有你搭橋,這拉攏世家之事便成了大半!有二位先生在側,真乃我之幸事!”
說罷,劉琦上前一步,對著諸葛亮深深一揖,語氣懇切,“明日便勞煩孔明為我先行探路,這份情,我記在心里。”
待直起身,劉琦目光轉向一旁靜坐的徐庶,語氣漸趨沉穩︰“孔明去聯絡世家豪強,元直,城中百姓這邊,還需你多費心。”
徐庶當即拱手︰“主公但有吩咐,庶無不應。”
“好!”
劉琦點頭,條理分明地囑咐道。
“你即刻點兩百精銳,混編舊衙役,分作十隊巡守街巷。”
“再讓人謄抄安民告示,貼遍四街八坊,務必讓百姓皆知——市井買賣、賦稅徭役一切照舊,官府衙署明日便恢復理事。”
“若有趁亂劫掠、滋擾民宅者,無論軍民官紳,一概按軍法嚴懲,絕不姑息!”
劉琦頓了頓,加重語氣補充︰“百姓安,則江陵根基穩。”
“元直你既要鎮住宵小作亂,也需約束手下兵卒,不許擾民,只要百姓安心度日,即便蔡瑁在外造勢,江陵城內也亂不了。”
徐庶聞言,朗聲應道︰“主公放心!庶今夜便帶人巡街,明日一早讓告示貼滿全城,定讓江陵百姓知主公仁心、畏軍法威嚴,不敢生亂!”
劉琦聞言舒展眉頭,端起酒杯敬二人︰“如此分工,內外皆穩,就有勞二位先生了!”
諸葛亮、徐庶起身接酒,齊聲道︰“為主公分憂,乃臣子本分,敢不盡力!”
隨後酒盡飯畢,燭火搖曳映窗,三人同入內榻抵足而談,語聲漸輕卻未歇,直至月上中天。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