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窈冷眼看著被晾在那兒好一會的歡喜,不緊不慢的開口。
“帶她上去見奶奶。”
一道人影悄然出現在大廳,滿臉皺紋的老婆子很是平淡地看向歡喜,是毫不客氣的開口命令口吻︰“隨我來。”
歡喜這才明白,原來不是周家不講究基本禮儀……是太講禮儀了!
這位老婆婆對待她的態度,和她曾經看過的影視劇里那些跟著主母身邊的資深嬤嬤重疊在了一起。
她被當成了庶女……不,是上不了台面的外室所生的私生女。
她刻意被晾在一旁,刻意被侮辱,是周星窈給她的下馬威。
在來的路上,黨歲提前給她做了一些關于周家的介紹。
周家真正當家的其實是老太太。
如果沒有老太太的功勞相助,老爺子後來復勢,論資排輩按功勞其實都入不了內閣。
可時事變了!
在那個不僅要追趕國際經濟發展,還要帶領全民脫貧奔小康的時代,老太太的才華就彌足可貴了。
經濟財政這塊,老太太是費盡心血了的。
老太太出自封建舊社會的官宦大臣之家。
今天這一出,是老太太?不,是周星窈在作主!
老太太知道嗎?知道又如何呢?
她雖然不知道這位悄然出現,引領她去見老太太的人是什麼身份?但看她年紀,她一定是老太太的人。
她卻配合周星窈。
周家,已經在周星窈手里!
歡喜意識到了。
或者說,是周星窈刻意讓她體會到了。
歡喜沉默不語跟了上前,來都來了,難道就因為這些她就不堪受辱,和周家人講尊嚴了?
一直站在一旁如同隱形人似的黨歲剛想跟上去,被客氣委婉的制止了,開口的還是那位老婆婆,語氣態度和對待歡喜卻是天壤之別。
歡喜無語到了極點,她知道今天她算是來錯了。
但就是來錯了,來都來了,該見的人還是要見的,這是做人最基本的禮貌。
黨歲看了一眼周家眾人,眉頭深深蹙緊,如果不是她親眼所見,她都不敢相信這會是周家做出來的事!
她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周星窈。
這樣低級上不了台面的手段都用了,周家這位大小姐當真是對歡喜這個異母妹妹恨到骨子里去了,惡意滿滿,不擇手段了。
周星窈當然也感受到了黨歲的目光。
她輕嗤了聲,手段低級上不了台面又如何,但是她開心啊!
這不就是歡喜應得的嗎?
她爸爸若是在天有靈,看見他和他深愛的女人生下的私生女被如此對待,會不會今晚入她夢中來掐死她這個女兒呢?
可是,他死了,死的那麼不值當。
歡喜以為會在書房見老太太,但她沒想到她直接被帶到了老太太的臥室。
布置靜雅的臥室其實不算大,也是套間,但和她在九鼎山莊住的臥室比,小了一半不止。
空氣中隱約的檀香和濃重的藥味結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味道。
銀發、優雅得體著裝、清瘦干癟的老太太坐在獨立沙發椅上,正在翻閱相冊,見她進來,方才抬起頭來看著她。
歡喜腳步停住,看著臉色蒼白中透著灰暗的老太太,剛剛才經歷了下馬威的她,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怎麼稱呼這位,但她還是主動開口了。
“老夫人。”
周老太太微微一愣,瞬間就了然了。
她仔細端詳著眼前的歡喜。
其實歡喜從出生到長大成人的各個階段長什麼樣兒,她早就知道,
甚至歡喜的性情,她心里也有底。
但親眼見到真人,還是第一次。
她原本以為此生她都不會親眼見到真人的。
可這孩子……這何嘗不是天意呢?
“過來。”她朝歡喜招了招手。
歡喜怔了一下,也不知道為什麼,腳已經自動上前了。
“坐。”
老太太一個指令,歡喜一個動作。
等到她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在老太太身旁的矮凳上坐了下來。
她臉色一下子變了,坐在那兒很是不安。
老太太似是沒看見她臉色變化,從相冊中抽出了一張相片遞給她。
歡喜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相片,本能的知道這是誰!
她沒吱聲,也沒接過來。
只是低下了頭,掩飾自己咽喉發緊,不自禁被熱氣覆蓋的眼眶。
驚鴻一瞥,相片上看著不到二十歲、劍眉星目,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年輕男子刻在了她腦海中。
老太太深深嘆了口氣,“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站在他們立場,他們沒錯。可是啊,人生在世,哪能只顧自己呢?”
歡喜閉眼吞下喉嚨口的哽咽,突然就抬起來頭直視著老太太。
“只顧自己,就該死嗎?”
老太太靜靜地看著歡喜眼中流露出來的脆弱,托著相冊的手不自覺的顫抖了一下。
這何嘗不是她心里最深的結呢?
是啊,只顧自己,就該死嗎?
她的兒子做錯了事,走上了岔路,就該死嗎?
他在最後的彌留之際,寧願見朋友也不願意見父母最後一面,是不是他心里有怨恨?
“孩子,你今天的來意我心里清楚,但是……不必說出口。”老太太愛莫能助的搖頭︰“我不能如你所願,我有我的難處。”
老太太閉上眼,“我本不會見你的,但是你……是誤打誤撞也好,是借力打力也罷,你都進了規則里。”
歡喜一下懵了,“什麼?”
“周家的門不是你想進就能進的。”
歡喜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所以,她今天能來……不是周家的本意,而是因為周家不得不同意?
是因為溫言政……
“我……我不知道……我今天來見您,今天來……是想和你們好好商量一下,把他托給溫言政手里的那些東西,轉還給你們……”
歡喜結結巴巴語無倫次的解釋︰“我……不是我清高視金錢如糞土,而是比起財富背後的麻煩……我更願意圖自在和自由。”
“可你的出身和你得到的,注定不會讓你自在和自由,你以為我接受了,你就可以離開京城了?溫言政能同意嗎?你真的拿到了股權嗎?”老太太一針見血直接戳破了歡喜的天真。
歡喜臉色都白了,她輕搖頭,“他……究竟是想要我怎樣?他為什麼?他不是……他能托孤的朋友嗎?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老太太無聲苦笑,溫言政想做什麼?
老三給溫言政的投資,其實遠遠達不到如今的市值。
可是沒辦法啊,溫言政他舍得拿出翻無數倍的利益當彩頭。
在實際利益面前,誰能不動心呢?
就連上面不都……
歡家女人的秘密恐怕在京城很多人眼里早已經不是秘密了。
只是有溫言政在先,誰也不敢證明罷了。
可如今,溫言政自己想證明,誰又能阻擋的了呢?
歡喜站立起身,順著這個思路,開始渾身發抖,眼淚一下就飆出來了。
“我就得要配合你們,和周星窈爭斗的你死我活,證明我爸爸媽媽的愛有價值有意義。證明我配的上當他周宏安的女兒,才不枉費他拋棄一切和我媽媽在一起,是嗎?”
周宏安人都死透了,就算證明了又如何?
證明給誰看呢?
有意思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