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顥之依言跪下,膝蓋磕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卻面不改色,只是垂眸看著地面,眼底沒有半分悔意。
崔夫人柳氏聞訊趕來,見父子倆這副模樣,心里一緊,連忙上前勸道︰“老爺,有話好好說,何必動這麼大的氣?這是發生了什麼事,顥之都這麼大了……”
“好好說?”崔鶴齡猛地轉身,指著崔顥之,語氣激動,“你問問他!他在金鑾殿上都說了些什麼!他說他心悅一個男子!他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了嗎,他有將家族顏面放在眼里嗎!”
崔夫人被他吼得一怔,好久都沒反應過來,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聲音帶著哽咽︰“顥之,你告訴娘,那些都是假的,對不對?你怎麼會……怎麼會喜歡男子呢?”
崔顥之抬眼,看著母親泛紅的眼眶,心里泛起一陣愧疚,卻依舊堅定地搖了搖頭︰“娘,兒子沒有說謊,兒子是真心心悅雲舟。”
“你!”崔鶴齡氣得渾身發抖,轉身從供桌旁拿起一根烏黑的檀木棒,上面刻著崔家的家訓,沉甸甸的。
他怒極反笑,指著供桌上的牌位,聲音帶著痛心疾首︰“你祖父為人清正,為崔家掙下‘忠良’二字;你父親我兢兢業業,不敢有半分逾越,就是為了守住崔家的名聲!可你倒好,為了一個外室生的男子,竟當眾承認這種事,讓崔家淪為朝野笑柄!”
“今日我便用家法好好教訓你,讓你知道什麼是禮義廉恥,什麼是家族榮譽!”他舉起家法,狠狠砸在崔顥之背上。
“啪”的一聲脆響,崔顥之的身體猛地一顫,卻咬緊牙關,沒有發出半點聲音,脊背依舊挺得筆直。
家法一次次落下,每一次擊打都帶著撕裂般的疼痛,可他卻始終沒有痛呼求饒,也沒有任何認錯的意思。
崔顥之認為這是他應該承受的。
他抬起頭,眼底滿是血絲,卻依舊堅定,“名聲固然重要,可心意也不能違!雲舟是兒子心悅之人,兒子不能因為名聲,就否認自己的心意,更不能讓他受委屈!”
“你還敢提他!”崔鶴齡氣得臉色鐵青,家法棍再次落在崔顥之背上,“那個裴雲舟,不過是個外室生的,來歷不明,心思難測!你以為他是真心對你?他不過是看中你崔家的權勢,看中你的身份!”
“不是的!”崔顥之猛地反駁,聲音帶著幾分沙啞,“雲舟不是那樣的人!他單純善良,只是身世可憐,兒子相信他!”
“相信?”崔鶴齡冷笑一聲,家法棍砸得更重了,“你就是被他迷昏了頭!你可知你今日被削職,不僅毀了自己的仕途,還讓太子殿下失去了一個得力助手,讓崔家在朝堂上的處境變得艱難!
崔夫人看得心疼不已,撲上去想攔住崔鶴齡,卻被他叫來丫鬟攙扶住︰“夫人你別攔我,看今日我不打死他……”
就在這時,祠堂的門被推開,崔老爺子拄著拐杖,在老管家的攙扶下走了進來。他頭發花白,卻依舊精神矍鑠,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的崔顥之,又看了看氣得發抖的兒子,語氣平靜卻帶著威嚴︰“住手。”
崔鶴齡動作一頓,看著父親,語氣帶著不甘︰“爹,您看看他……”
“我都知道了。”崔老爺子走到崔顥之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顥之你可知錯了?”
崔顥之抬起頭,唇色慘白臉上已滿是冷汗,卻依舊帶著一絲坦然︰“祖父,顥之沒錯。心悅一人,無關性別,只是遵從本心。顥之雖心悅雲舟,卻從未忘記自己是崔家子孫,從未忘記臣子本分。英國公府的案子已經查清,兒子雖被免了職,卻問心無愧。”
崔老爺子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轉身對崔鶴齡說︰“家法收起來吧。他既不認錯,打死也無用。”
崔鶴齡停下手中的家法棍,喘著粗氣,看著地上血跡斑斑的兒子,眼底到底閃過一絲心疼,卻還是硬起心腸︰“崔家世代受皇恩,最重名聲,你今日之事,已讓崔家顏面掃地。顥之,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立刻與裴雲舟斷了往來,從此不再相見,安心閉門思過,等風頭過了,父親再為你謀劃仕途。”
崔顥之抬起頭,臉上滿是汗水與血跡,身體上的疼痛隨著呼吸不斷加深,他斷斷續續的說道︰“父親,兒子不能。”
祠堂內陷入寂靜,只有燭火燃燒的 啪聲,和崔顥之粗重的呼吸聲。崔夫人看著兒子倔強的模樣,哭得更凶了;崔老爺子無奈地閉上眼楮,輕輕嘆了口氣。
最終,崔鶴齡將家法棍扔在地上,聲音透著疲憊︰“好,好一個‘不能’!從今日起,你就在祠堂閉門思過,沒有我的允許,不許踏出祠堂一步!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隨後扶著老爺子離開祠堂。
崔夫人見兩人離開連忙上前,扶住渾身是血的兒子,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顥之,你怎麼這麼傻……”
崔顥之抬手制止母親的動作,身上的疼痛讓他幾乎要暈厥過去,卻依舊笑著安慰︰“娘,我沒事。”
還不等崔夫人說什麼,崔鶴齡身邊的管事就走進來勸她離開。
崔夫人看著兒子這個樣子,狠狠心咬牙離開。祠堂里只留下崔顥之一個人,用意志強撐著跪在冰冷的地磚上。
祠堂內的香燭依舊燃著,煙霧繚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