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皮車廂像被巨斧豎劈,地板裂縫噴出灰白霧氣,沈策半截身體已懸在黑暗上方,膝蓋被鋼皮翻卷割得血肉模糊。
他一把抓住斷口邊的座椅鋼腿,指節“喀”地響,卻借疼穩住下墜。
對面,七歲聞昭仍站在燈火里,懷里兔子完好,耳朵雪白。
她踮腳,對他伸出小手,聲音奶聲奶氣,卻帶著與年紀不符的沙啞︰
“哥——哥,時間不夠,耳朵給我,你就輕了。”
黑暗里,忽然升起無數細小光點,像倒飛的雪,全往女孩袖口鑽。
每鑽進一粒,兔子耳朵就長出一厘,而她腳下燈火退一步,黑暗便吞一尺。
沈策瞬間明白︰那根本不是“聞昭”,是車票系統造出的“交換端口”。
把兔子遞過去,等于把“沈執”這個身份正式留存在端口里——
從此,世界檔案里,他沈策被抹除,只剩“沈執”的空白格。
而黑暗下端,傳來鐵鏈拖拽聲,似有無形隊列等著新名字填空。
“抱歉,我拒絕。”
沈策低吼,單手卸下手槍彈匣,用牙齒咬出最後一發子彈,把彈頭在裂口鋼皮上猛磕——
“當!”
火星濺進黑暗,引燃灰霧,“轟”地卷起赤紅火浪,反沖力將車廂斷口生生抬高一米。
他趁勢翻回殘廂,踉蹌兩步,一把扯下胸前警號,拋向女孩。
金屬警號在空中旋轉,映出燈火與黑暗的分界線。
“名字不換,警號給你當紀念!”
警號觸及兔耳的一瞬,端口“聞昭”像被按下暫停鍵,燈火不再後退,黑暗不再蔓延。
取而代之的是整節車廂劇烈側翻——
天花板砸落,座椅像骨牌折疊,窗玻璃盡碎,卻沒有一塊碎片落地,全部被黑暗吸走。
沈策腳下一空,整個人被甩出車廂,重重滾到一處堅硬月台。
月台無燈,只有高掛的圓形站牌,熒光剝落,勉強可辨︰
【SC02•終點站•無名】
他喘著粗氣爬起,右手背灼痛——
那行“車票已補•沈執”的烙字,正在自行扭曲,末尾添了新筆畫,變成︰
【車票已補•沈執→沈策】
箭頭鮮紅,像誰在backstage匆匆手動改寫劇本。
幾乎同時,月台廣播響起,聲音卻來自他自己——
七歲男孩的童音,帶著奶聲,卻用他成年後的口吻︰
“旅客沈策,您已成功拒絕身份替換,獲得‘守門人’候選資格。”
“守門人?”沈策皺眉。
廣播繼續︰
“職責︰在列車下一次進站前,守住斷裂處,禁止任何‘無面人’越界。”
“時限︰現實時間27分鐘。”
“失敗懲罰︰您將降級為β00,永補缺口。”
話音落,月台盡頭鐵門轟隆升起,一股比夜色更黑的霧氣,像潮水涌來。
霧里,密密麻麻的銅制工牌踫撞,發出冰冷叮當——
β01、β02……β99,全部到齊,排隊走向月台。
沈策抬頭,站牌背面剝落處,竟嵌著一只舊式石英鐘——
指針停在︰00:27,並且不走秒。
他瞬間明白︰鐘等人,不走的27分鐘,是他唯一擁有的現實時間。
霧最前端,無面人已經踏上月台白線,腳步無聲,卻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漆黑鞋印,像章蓋在生死簿。
沈策抬槍,發現彈匣早空,槍身被火浪烤得變形。
他反手解下皮帶扣,用鋼齒在左掌劃開一道血口,讓血沿著指縫滴落,在月台地面飛快寫下一個字——
“聞”。
血字成形的瞬間,遠處傳來“叮”一聲輕響,像電梯到達。
緊接著,一道縴細身影,從天花板裂口緩緩降下——
聞昭。
她仍穿著負七層那件染血外套,左肩槍洞已結痂,懷里抱著舊兔子,兔子缺耳被縫了一半,露出白色骰子一角,正閃著幽藍。
她腳尖落地,看向沈策,第一句話不是問候,而是︰
“字寫得不錯,借我一用。”
沈策尚未反應,聞昭已抬腳踩在“聞”字上,血字瞬間被抽離地面,化作一條赤紅鎖鏈,一端纏她腕,一端射向霧潮。
鎖鏈所過之處,無面人胸牌齊齊炸裂,黑霧被強行撕開一道縫隙。
縫隙盡頭,隱約可見一截車廂殘影——
正是沈策被甩出的那節綠皮車,此刻卻倒掛在空中,車門大敞,像一張等人回去的巨口。
聞昭偏頭,目光落在沈策右手背,看見那行“→沈策”的箭頭,眉梢微挑︰
“原來他們想把守門人換成你。”
“我不換。”沈策低聲道。
“那就把門守好。”
聞昭抬手,把缺耳兔子拋給他,兔子在半空翻了個跟頭,棉絮里骰子自動跳出,滾到他腳邊——
這一次,朝上的一面,是空白。
“最後一面,留給你寫。”聞昭聲音輕,卻帶著金屬冷意,“寫你自己的名字,還是寫我的,決定權給你。”
“寫你——”沈策剛開口,地面石英鐘忽然“ 噠”跳了一格︰
00:26。
時間開始走動,每一秒,都有一只無面人穿過霧,逼近血鏈。
聞昭背對霧潮,看向倒掛車廂,輕聲倒數︰
“26秒,夠我走到車頭;26秒,也足夠他們走到你。”
“沈隊,寫吧。”
“寫完——”
“記得把耳朵撕下來,還給他們。”
話音落,她抬步,走向倒掛車廂,背影被霧與血鏈拉得極長,像一條通往未知的鋼索。
沈策低頭,看著腳邊空白骰子,掌心血滴正懸在上方,將落未落。
霧風割面,倒計時一秒一秒逼近。
他必須在這滴血墜落前,做出選擇。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