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哥,你…… 是不是沒有去幫我?” 葉凡攥著衣角,指節泛白,聲音像被砂紙磨過般沙啞,帶著難以掩飾的忐忑,“還是你壓根就不想……”
話音剛落,客廳里的空氣仿佛被按下了某個開關。
趙武往沙發扶手上一靠,雙腿翹得老高,率先爆發出粗糲的笑聲,旁邊幾個染著黃毛、穿花襯衫的小弟也跟著起哄,笑聲混著煙味在奢華的客廳里彌漫。
“你這小子還不算太傻,總算反應過來了。” 李飛靠在真皮沙發上,左手摟著個穿吊帶裙的女人,右手把玩著一枚金戒指,眼神里的不屑像淬了冰。
“就你們這幫爛仔,還想讓老子去幫你們打通關系?憑那 11 萬?夠老子在這會所開兩瓶洋酒嗎?”
女人被李飛的話逗得花枝亂顫,胸前的吊帶往下滑了幾分,她伸手勾住李飛的脖子,嬌笑著附和︰“飛哥說得對,這窮學生怕不是腦子進水了,還真以為這點錢能請動您。”
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像鋒利的鋼針,狠狠扎進葉凡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里。
他低著頭,額前的碎發遮住了通紅的眼楮,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 他多想沖上去把眼前這個男人撕碎,可理智死死拽著他。哥哥是因為幫李飛他們做事才出的事,他沒資格問責,只能放下尊嚴求對方。
“飛哥,求求您了。” 葉凡的聲音帶著哭腔,膝蓋 “咚” 地一聲砸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額頭抵著地面,“我現在只能指望您了,您人脈廣、本事大,只要能把我哥救出來,剩下的 70 萬,我就算砸鍋賣鐵、去工地搬磚,也一定盡快給您湊齊!”
說完,他對著李飛的方向 “砰砰砰” 地磕頭,額頭撞在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不一會兒就泛紅起包。
“滾遠點!別在這礙老子的眼!” 李飛猛地踹開面前的玻璃茶幾,桌上的酒瓶晃了晃,他抓起一瓶未開封的啤酒,手腕一揚就朝葉凡砸過去,“還想白嫖?等你把錢湊夠了再來找我!”
啤酒瓶帶著風聲砸向葉凡的側臉,他沒有躲,也沒有閃。“ ” 的一聲悶響,酒瓶在他臉上碎裂,琥珀色的酒液混著玻璃渣子濺了一地,他的臉頰瞬間腫起,鮮血順著下巴往下滴,染紅了胸前的白 T 恤。
可他依舊保持著磕頭的姿勢,聲音含糊卻堅定︰“飛哥,求求您…… 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只是個剛讀大二的學生,沒背景、沒人脈,家里所有的積蓄早就給了李飛,現在除了哀求,他什麼也做不了。
可李飛的耐心早已耗盡,又抓起桌上的酒瓶,一瓶接一瓶地朝葉凡砸去。
“ ! ! !” 每一下都精準砸在葉凡的腦袋上,玻璃碎片嵌進頭皮,鮮血順著臉頰流進衣領,把白色的 T 恤染得斑駁。
“媽的,把這傻逼給我拖出去!” 李飛氣得額角青筋暴起,踹了踹旁邊的小弟,“看著就心煩,別影響老子的興致!”
幾個小弟早就按捺不住,他們平日里就以欺負弱小為樂,見葉凡長得白淨清秀,本就心生不爽,現在有了李飛的吩咐,更是毫不留情。
兩人上前架住葉凡的胳膊,另一個人對著他的腰腹狠狠踹了幾腳,葉凡疼得蜷縮起來,卻死死咬著牙沒發出一聲**,只是雙手抱頭,任由他們拳打腳踢。
直到兩個小弟打得氣喘吁吁,汗水浸濕了花襯衫,才停下動作。“傻逼,走不走?再不走老子卸了你的腿!” 一個黃毛小弟踹了踹葉凡的膝蓋,另一個則啐了口唾沫︰“媽的,骨頭還挺硬,讀書讀傻了吧!”
最後,他們架著葉凡的胳膊,像拖垃圾一樣把他拖到院子里,狠狠扔在滿是碎石的地上。“再敢回來,老子讓十幾個兄弟把你埋了!” 黃毛小弟撂下一句狠話,轉身回了客廳。
葉凡趴在地上緩了許久,才慢慢撐著地面爬起來。他用沾滿灰塵的衣袖擦了擦臉上的血跡,露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卻依舊朝著客廳的方向,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絲希冀︰“飛哥,我現在就去湊錢,您一定要說話算話……”
說完,他一瘸一拐地走出別墅大門。
客廳里,李飛和小弟們的哄笑聲還在繼續,夾雜著女人的嬌嗔,刺耳又冰冷。
夜幕像一塊厚重的黑絲絨,將城市籠罩。
晚上 11 點,風雲再起游戲廳里的霓虹燈還在閃爍,電子游戲的音效和人們的喧鬧聲漸漸平息,只剩下角落里的一張桌子旁坐著幾個人。
老頭跟著王濤走進游戲廳,目光掃過桌面 —— 只有幾份用一次性餐盒裝好的炒河粉,還有兩份泛著油光的炒飯,他愣了一下,隨即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自顧自地走到桌子旁坐下。
他拿起一份炒飯,手指粗糙得像老樹皮,卻動作麻利地扒拉著米飯,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不一會兒就把整份炒飯吃得干干淨淨。
接著,他拿起旁邊一瓶冰啤酒,瓶身還掛著水珠。
只見他拇指在啤酒蓋邊緣輕輕一撬,“ ” 的一聲脆響,瓶蓋帶著弧線飛了出去,落在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旁邊的小丁、王濤和瘦猴看得眼楮都直了,紛紛瞪大了眼,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只有劉波沒說話,他埋著頭,慢慢吃著面前的炒河粉,筷子夾粉的動作卻慢了半拍,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著老頭的動作。
老頭喝了兩口啤酒,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他放下酒瓶,沒有像往常一樣躲開劉波,反而起身走到劉波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椅子被他壓得發出輕微的 “吱呀” 聲。
劉波見狀,立刻放下手中的筷子,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油漬,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遞到老頭面前。
又拿出打火機,“ 噠” 一聲打著,藍色的火苗舔舐著煙卷。
老頭接過煙,湊到火苗上吸了一口,煙霧從他的鼻腔里緩緩吐出。
他伸出右手,三根手指在劉波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動作很輕,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力道。
劉波心里一喜 —— 他知道,自己這幾天的鋪墊總算有效果了。
“小子,看你長得白白淨淨,眉清目秀的,沒想到心思倒挺深。”
老頭吸了口煙,聲音帶著歲月的沙啞,眼神卻銳利得像刀子,仿佛能看穿劉波的心思。
劉波坦然地笑了笑,手指在桌沿輕輕敲了敲,“沒辦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能多留個心眼。”
他的語氣很輕松,卻帶著一絲無奈 —— 在這魚龍混雜的地方,不多想點辦法,根本站不住腳。
老頭听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爽朗,在空曠的游戲廳里回蕩。
“你這小子才多大年紀,就說什麼身不由己?” 他指了指游戲廳里閃爍的燈光,“你以為開個游戲廳,認識幾個人,就算混江湖了?小子,你這路還長得很呢。”
听到老頭願意繼續聊下去,劉波反而不著急了。他拿起桌上的啤酒,給老頭的杯子里倒滿,順著老頭的話問道︰“听您這話,大爺您以前也混過江湖?”
老頭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又吸了一口煙,這次是一個長長的 “大回籠”,煙霧在他的肺里停留了片刻,才緩緩從嘴巴和鼻子里噴出來。
白色的煙霧像一層薄紗,將他的臉龐籠罩在其中,看不清表情。
過了幾秒,他才開口,語氣帶著一絲調侃︰“你這小子,處處想套我的話啊。”
劉波依舊是坦然的笑容,沒有絲毫掩飾,“哪能呢,就是吃飯的時候閑聊,話趕話罷了。反正現在也沒事,要是我說的話不合適,咱就不說,您接著吃,接著喝。”
他心里清楚,像老頭這樣的老江湖,硬逼是沒用的,只能慢慢來,順其自然。
這話似乎說到了老頭的心坎里。他又吸了幾口煙,原本渾濁的眼楮里突然冒出一縷精光,像黑暗中亮起的星火。
“聊也不是不行,邊吃邊喝邊聊,挺好。” 他指了指桌上的炒粉和炒飯,語氣帶著一絲嫌棄,“就是這東西,下不了酒。”
劉波立刻明白了,他轉頭對著瘦猴說道︰“去跟老板說,讓他趕緊送點下酒菜過來,不用挑,什麼快就送什麼,多送點!”
“好勒,哥!” 瘦猴立馬站起身,跑得飛快,連手機都沒拿,直接沖到游戲廳後台,跟老板當面交代。
老頭看著瘦猴的背影,喝了一口啤酒,眼神里多了幾分欣賞,“你這小子挺有意思,這個年紀能這麼機靈,腦子夠活,觀察力也不錯,比那些整天就知道喝酒吹牛逼的爛仔強多了。”
劉波嘿嘿一笑,撓了撓頭,“哪有您說的那麼好,我就是覺得跟您老人家投緣,想多聊幾句。”
他心里清楚,有些話不用點破,大家心里都明白,說透了反而沒意思。
而且他總覺得這老頭不一般,尤其是之前看到老頭對王濤的那些動作,更是斷定老頭身手不凡 —— 能拉攏就拉攏,就算拉不攏,也沒什麼損失,畢竟兄弟那邊已經拜師成功了。
“別一口一個老人家,叫我林老頭或者老林就行。” 老頭擺了擺手,語氣很隨意,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氣場。
劉波連忙搖頭,“那可不行,您比我年長那麼多,怎麼也得叫一聲大爺,就叫您林大爺吧。”
林大爺沒有再堅持,只是點了點頭,“行,你想聊,那咱就聊一會兒。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年紀大一點還在混的,要是認出我,多少也知道點我的事。”
接下來的聊天里,劉波漸漸摸清了林大爺的過往 —— 林大爺以前確實是混江湖的,而且是很早的一批,早在三十年前的七十年代就已經在道上闖出名堂了。
“那時候可比現在亂多了。” 林大爺喝了口酒,眼神飄向遠方,仿佛在回憶過去。
那時候不禁槍,火車站、汽車站、醫院這些地方,可不只兄弟盟那些扒手小偷,搞不好就有人拿著槍抵著你的腦袋,把你拖到沒人的地方。
他頓了頓,手指在酒杯邊緣輕輕摩挲,“那時候還有一幫人專門搞‘黑疙瘩’,就是現在說的D。我以前就干這個的,專門在邊境把東西運到內地。那時候手里還有些早年從櫻花國那邊留下來的****,後來還搞到了一大批仿*****。”
劉波听得心里一驚,他知道七十年代亂,卻沒想到會亂到這種地步。“那時候…… 買槍很容易嗎?” 他忍不住問道。
林大爺笑了笑,語氣帶著一絲自嘲,“容易得很,那時候一兩百塊錢就能買***槍,我們都叫它‘巴掌’,揣在懷里方便得很。”
就在這時,瘦猴回來了,身後還跟著游戲廳的老板。
兩人手里各端著一個大托盤,托盤上放著四五個涼菜 —— 拍黃瓜、涼拌豬耳、醬牛肉,還有五六個熱菜 —— 炒花甲、烤串、辣子雞,熱氣騰騰的,香味瞬間彌漫開來。
“哥,林大爺,先吃著,老板說其他菜馬上就好。” 瘦猴一邊放下托盤,一邊擦著額頭的汗。
有了酒有了菜,兩人聊得更深入了。林大爺說,他們那時候的團伙聲勢浩大,一共有一百來號人,每個人手里都有家伙,要麼是****,要麼是 “巴掌”。
“那時候掙錢比印鈔廠還快,日子過得瀟灑得很,想吃什麼吃什麼,想喝什麼喝什麼。” 林大爺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懷念,可眼神卻漸漸沉了下來。
說著,林大爺伸手解開了上身粗麻襯衫的紐扣,露出了布滿傷疤的胸膛和胳膊。那些傷疤密密麻麻的,有的是長長的劃痕,邊緣凹凸不平,像一條條猙獰的蜈蚣盤在身上;有的是圓形的槍傷,雖然已經愈合,卻留下了深深的印記,在胳膊、肩膀、小腹這些地方都能看到。
劉波看得瞳孔一縮,這些傷口一看就處理得很粗糙,每一道都像是從鬼門關里爬出來的證明 —— 換成別人,受這麼重的傷,大概率早就沒命了,可林大爺卻活了下來。
林大爺重新扣上襯衫紐扣,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你們現在這些混江湖的,跟我們那時候沒法比。我們那時候給人腦袋開個窟窿,就跟玩似的,把人丟到深山老林里,根本沒人知道。現在你們想弄死個人,還得躲躲藏藏,生怕被警察抓住。”
“那林大爺,您以前…… 殺過人嗎?” 劉波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心里的疑惑。
林大爺笑了笑,伸出手掌,正反面來回撥弄了幾次,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吃了什麼,“只多不少。”
劉波的心髒猛地一跳 ——“只多不少”,意思是最少也有十幾個,甚至二十幾個?他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在報亭里天天曬著太陽、賣報紙收電話費的老頭,以前竟然是手上沾過這麼多人命的狠角色。
“那您現在怎麼會在報亭賣報紙和雜志呢?” 劉波忍不住問道,這是他最想知道的答案。
听到這話,原本還帶著幾分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氣勢的林大爺,眼神瞬間暗淡了下來,像被風吹滅的蠟燭。
他右手大拇指再次撬開一瓶啤酒,站起身,拿著酒瓶走到游戲廳門口,對著門口的地面緩緩倒了下去。
琥珀色的酒液順著地面流淌,形成一條長長的細線,直到酒瓶里的酒全部倒完,他才停下動作。
“故人陸續凋零,現在這世上,就剩我一個老頭子了……” 林大爺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每年清明,也就我給他們燒燒紙,跟他們說說話。”
劉波愣住了 —— 上百人的團伙,怎麼可能全沒了,就剩林大爺一個?他臉上的震驚根本藏不住。
林大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表情,轉頭看著他,眼神里帶著一絲滄桑和無奈,“江湖路哪有你看到的那麼瀟灑?能善終的,沒幾個。”
他拍了拍劉波的肩膀,力道很輕,卻帶著沉甸甸的重量,“我這樣一個老家伙,能活下來,找個輕松的活安享晚年,已經是那幫老兄弟夢寐以求的了。”
夜風從門口吹進來,帶著一絲涼意,林大爺的身影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孤獨。
劉波看著他,突然覺得,那些所謂的 “江湖恩怨”“瀟灑歲月”,到最後,只剩下滿肚子的回憶和孤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