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瑤那句冰冷的反問，將整個房間的氣氛瞬間炸開，又詭異地凝滯。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柳如夢最先反應過來，聲音尖利得幾乎刺破耳膜，
“難不成還是詩瑤表妹自己害自己來誣陷你嗎？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柳氏也氣得渾身發抖，指著甦瑤，話都說不連貫︰
“反了！反了！你做了這等惡事，不思悔改，竟還敢攀咬你妹妹！老爺，您看看，這就是我們養了十八年的好女兒！”
林詩瑤則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指控驚嚇到，羸弱的身子晃了晃，臉色更白，淚水流得更凶，卻只是咬著唇，拼命搖頭。
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卻不願爭辯的倔強模樣，更是將受害者的姿態做到了十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承宗身上。
他是一家之主，最終的裁決需要他來定。
林承宗的面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久經商場，並非對後宅陰私一無所知的糊涂人。
甦瑤方才那幾個問題，確實問到了關鍵處。
下毒是重罪，若沒有確鑿證據，單憑一面之詞和看似合理的動機就定罪，未免太過草率。
而且，甦瑤此刻表現出的冷靜與銳利，與他印象中那個雖然有些嬌氣但心思簡單的養女，判若兩人。
他沉沉的目光在甦瑤和林詩瑤之間掃視。
一個平靜得異常，甚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冷漠；
一個柔弱無助，哭得幾乎暈厥。
直覺告訴他，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
“都閉嘴！”林承宗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絲威嚴，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
他看向甦瑤，眼神銳利︰“你說有人栽贓陷害，可有證據？”
甦瑤微微垂下眼簾，掩去眸底一閃而過的算計。
證據？
她此刻自然沒有。
但她有比證據更有效的東西，對林詩瑤行事風格的了解，以及，攪渾這潭水的能力。
“女兒被禁足錦瑟院，連院門都不得出，如何能拿到毒藥？
又如何能指使丫鬟繞過母親安排的守門婆子，將點心送去汀蘭水榭？”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向林承宗，
“父親若是不信，可搜查錦瑟院，也可將小廚房的僕役，以及今日接觸過那碟點心的所有人，分開嚴加審問。
女兒願意配合任何調查，只求一個水落石出，還女兒一個清白。”
她這番話說得坦蕩，甚至主動要求搜查和審問，將自己放在了最被動的位置上。
但這恰恰是以退為進。
錦瑟院她早已檢查過，絕無問題。
而審問僕役……這深宅大院里的下人，有幾個是真正干淨的？
又有幾個，能扛得住嚴刑拷問？
只要審，就一定能審出些東西來，至于審出的是什麼，那就不一定了。
水渾了，她才好看清，到底有多少牛鬼蛇神藏在下面。
林承宗深深地看了甦瑤一眼，似乎在權衡。
甦瑤提出的方法，確實是目前最直接，也看似最公平的。
“父親！”林詩瑤忽然虛弱地開口，聲音帶著顫意，
“不要……不要為了女兒興師動眾，鬧得家宅不寧……姐姐她……她或許只是一時糊涂……”
她說著，又咳嗽起來，仿佛連說話都耗盡了力氣。
柳氏立刻心疼地摟住她︰“傻孩子，到了這個時候，你還為她說話！”
柳如夢也急道︰“舅舅，何必如此麻煩！事實擺在眼前，就是她甦瑤嫉恨詩瑤表妹，下毒害人！應該立刻將她送去官府治罪！”
送去官府？
那林家可就真成了整個京城的笑柄了。
林承宗的臉色更加難看。
“夠了！”他厲聲打斷，“此事我自有主張！”
他看向管家林福，“去，將錦瑟院小廚房所有僕役，今日當值的守門婆子。
以及汀蘭水榭那邊接觸過點心的丫鬟，全部帶到前院偏廳，分開看管！
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是，老爺！”林福連忙應聲退下。
林承宗又看向甦瑤︰“在事情查清之前，你依舊待在錦瑟院，不得踏出半步！”
這算是維持了之前的禁足令。
“女兒遵命。”甦瑤低頭應道，姿態順從。
“老爺！”柳氏不滿地喚道，顯然覺得這樣處理太輕了。
林承宗卻不再多言，拂袖轉身，率先離開了這個令人窒息的房間。
柳氏無奈，只得狠狠瞪了甦瑤一眼，吩咐丫鬟小心扶好林詩瑤，也跟著離開了。
柳如夢雖然不甘，也只能悻悻而去。
轉眼間，房間里又只剩下甦瑤和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春桃。
春桃拍著胸口，心有余悸︰“小姐，剛才真是嚇死奴婢了！
您怎麼就敢那麼跟老爺夫人說話啊？”
甦瑤走到窗邊，看著林承宗等人離去的背影，眼神幽深。
她剛才是在賭，賭林承宗作為一家之主，至少還保留著一絲理智和對家族聲譽的看重，不會輕易被情緒和表象左右。
她賭贏了這第一步。
“不說話，難道任由她們把下毒的罪名扣在我頭上嗎？”
甦瑤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疲憊，
“春桃，你要記住，有時候，退讓換不來安寧，只會讓對方覺得你好欺。”
春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甦瑤的目光落在院牆角那幾株紫須草上。
搜查的人很快就會來，這里不能再留了。
她得想辦法，將這幾株可能帶來麻煩，也可能帶來希望的草藥，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前院的審問，一時半會兒不會有結果。
但這府里的風向，卻會因為林承宗的態度，而發生微妙的變化。
來自綠茶林詩瑤的手段，被她暫時用強硬的態度和攪渾水的策略抵擋了回去。
然而，
林詩瑤一計不成，必定還會有後手。
而她，必須在這有限的禁足時間里，盡快獲得足以自保，甚至反擊的力量。
甦瑤回到內室，盤膝坐下，再次嘗試引導那絲微弱的氣流。
這一次，或許是心境在危機壓迫下有所突破，也或許是那幾株紫須草殘留的藥力終于被完全吸收。
她感覺到丹田處那一直沉寂的靈根，似乎微微跳動了一下，與周圍稀薄的靈氣產生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共鳴。
壁壘，似乎松動了一絲。
甦瑤閉上眼，全力運轉起那微弱的靈幻彩焰，開始沖擊那層阻礙她踏入道途的薄膜。
時間，在寂靜中悄然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