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望和指尖剛觸到攤主遞來的那塊灰皮原石,眉心便是一跳。
夜色下的曼德勒原石市場,燈火通明,人聲混雜著解石機的嗡鳴,空氣里彌漫著塵土與金錢躁動的氣息。
樓望和指尖剛觸到攤主遞來的那塊灰皮原石,眉心便是一跳。
一股極細微的寒意,順著指尖倏地鑽入,直透眉心靈竅。他眼底深處那抹常人無法察覺的淡金微光不自覺流轉起來,石皮在他“眼”中瞬間變得透明,內部並非預料中的翡翠綠意,而是一團混沌的暗紅,中心包裹著一抹極其靈動、幾乎要滴出血來的嫣紅髓質,正隨著他的觸踫微微搏動,散發出抗拒又吸引的奇異波動。
是血玉髓!而且品質極高,內蘊的靈性驚人!
他心頭劇震,面上卻不動聲色,連呼吸頻率都未曾改變分毫。這抹血玉髓的靈性,竟隱隱引動了他體內沉寂的“透玉瞳”自行運轉。
“老板,這塊怎麼賣?”他手指看似隨意地在石頭上點了點,用的卻是當地摻雜了雲南口音的緬語。
攤主是個精瘦的黑矮漢子,眼珠轉了轉,伸出五根手指︰“五十萬,緬幣。”
樓望和還沒開口,旁邊傳來一個略帶譏誚的聲音,用的是字正腔圓的漢語︰“喲,樓大少這是賭漲了一次,就以為遍地是黃金了?這麼塊沒人要的蒙頭料,也值得問價?”
不用回頭,樓望和也知道是萬玉堂那個陰魂不散的少東家,萬明宇。他帶著兩個膀大腰圓的隨從,搖著一把折扇,故作瀟灑地踱步過來,眼神里的輕蔑幾乎要溢出來。
樓望和懶得理他,目光依舊落在原石上,對攤主道︰“十萬。”
“四十萬!”攤主立刻降價。
“十五萬,最高了。”樓望和語氣平淡。
萬明宇見自己被無視,臉上掛不住,冷笑一聲,用扇子指向那塊石頭︰“老板,這石頭,我出六十萬!”
攤主眼楮一亮。
樓望和眉頭微蹙,看向萬明宇︰“萬少,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萬明宇啪地合上折扇,得意道,“市場規矩,價高者得。我看這塊石頭順眼,不行嗎?”
他身後的隨從發出哄笑,引來周圍一些人的注目。
樓望和心知這紈褲子弟純屬搗亂,跟他競價毫無意義,反而可能暴露這塊石頭的特殊。他正思忖著是否要放棄,或者換個方式。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的女聲插了進來,說的也是漢語,卻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這位先生既然先問價,萬少橫插一腳,怕是不合規矩吧?”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著月白色簡裙的女子不知何時站在了攤位旁。她身姿挺拔,面容清麗,氣質沉靜如水,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腕間戴著一只冰種飄花的玉鐲,在&narket 昏黃的燈光下,竟隱隱流淌著一層溫潤的熒光。
萬明宇也被這女子的容貌氣度晃了一下神,隨即哼道︰“你又是誰?這里輪得到你說話?”
女子並不動怒,目光平靜地掃過萬明宇,最後落在樓望和手中的原石上,眼神微不可察地凝滯了一瞬。她抬起手腕,那只玉鐲的光暈似乎更明顯了些︰“我只是個過路的,看不慣有人仗勢欺人罷了。”
樓望和在女子開口時便已注意到她,更準確地說,是注意到了她腕間的那只玉鐲。他的“透玉瞳”能模糊感應到那玉鐲絕非俗物,內部蘊藏著一股溫和而堅韌的能量場,與攤位上那塊血玉髓隱隱形成一種極微妙的共鳴與……壓制?
這女子,不簡單。
萬明宇被噎了一下,惱羞成怒︰“你說誰仗勢欺人?老板,這石頭我出八十萬!現在就交易!”他身後一名隨從立刻上前,就要從樓望和手中拿過石頭。
攤主看著萬明宇掏出的厚厚一疊鈔票,臉上笑開了花,連連點頭。
樓望和手指收緊,沒有松開石頭。
“一百萬。”清冷女聲再次響起,依舊是波瀾不驚。
萬明宇一愣,猛地轉頭瞪向那女子︰“你存心跟我過不去?”
女子淡淡道︰“只是覺得與這塊石頭有緣。”
萬明宇臉色陰沉,他雖紈褲,但一百萬緬幣買這麼塊破石頭,也超出了他胡亂揮霍的底線,更重要的是,他摸不清這女人的來歷。他咬了咬牙,狠聲道︰“一百二十萬!”
“一百五十萬。”女子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周圍響起一片低低的驚呼聲,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
萬明宇臉漲得通紅,指著女子︰“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誰?萬玉堂的少東家!你敢……”
“萬玉堂的名頭,是讓你在這里欺行霸市的嗎?”女子打斷他,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
萬明宇氣結,胸口劇烈起伏,但在女子那雙清澈卻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注視下,竟有些心虛氣短。他狠狠瞪了樓望和與那女子一眼,撂下一句“你們給我等著!”便帶著隨從灰溜溜地擠出了人群。
攤主早已喜不自勝,眼巴巴地看著女子。
女子走上前,從隨身的繡花布袋里取出支票本,利落地簽下一張支票遞給攤主︰“這是一百五十萬緬幣的現金支票,隨時可以兌現。”
攤主接過支票,仔細看了看,確認無誤,立刻將那塊灰皮原石捧到女子面前,態度恭敬無比。
女子接過石頭,並未多看,轉身面向一直沉默旁觀的樓望和,將手中的原石遞了過去,唇角微彎,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物歸原主。”
樓望和微微一怔︰“姑娘這是?”
“我並非想要這塊石頭,”女子解釋道,“只是看不慣那人行徑。此石既與先生有緣,理當由先生所得。原價十五萬即可。”
樓望和看著她清澈的眼眸,心中念頭飛轉。她出手解圍,絕非僅僅因為“看不慣”,她顯然也看出了這塊石頭的不凡,尤其是她那玉鐲與石頭的感應……她是誰?有什麼目的?
但他沒有從對方身上感受到惡意。略一沉吟,他接過石頭,從錢包里取出十五萬緬幣現金遞給女子︰“多謝姑娘解圍,錢貨兩清。”
女子並未推辭,接過現金收好,目光在樓望和臉上停留片刻,輕聲道︰“樓望和?”
樓望和眸光一凝︰“姑娘認識我?”
“緬北公盤一戰成名,‘賭石神龍’的名號,這幾天可是響得很。”女子語氣平和,“我叫沈清鳶。”
沈清鳶……樓望和在腦中快速搜索,並未想起玉石界有哪個知名的沈姓家族。他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沈姑娘,幸會。”
沈清鳶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卻並未多言,只是抬起手腕,那只冰種飄花玉鐲在燈光下流光溢彩︰“這只‘仙姑鐲’,家傳之物,對某些特殊玉髓,略有感應。”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樓望和手中的灰皮原石。
樓望和心中了然,果然如此。這“仙姑鐲”定是一件古玉法器,能感應靈性玉髓。而他的“透玉瞳”則是自身異能。兩者途徑不同,卻都能窺見凡石之內蘊藏的瑰寶與隱秘。
“原來如此。”樓望和點頭,心中對沈清鳶的來歷更添了幾分好奇,也多了幾分警惕。能擁有這等家傳法器,其背景絕不簡單。
周圍人群見熱鬧看完,漸漸散去。兩人站在攤位旁,一時沉默。
樓望和掂了掂手中的原石,那血玉髓的搏動感愈發清晰。他看向沈清鳶︰“沈姑娘方才說,此石與我有緣?”
沈清鳶頷首︰“我觀先生氣宇不凡,眼蘊靈光,應是身負異術之人。此石內藏之物,非尋常翡翠,靈性內蘊,煞氣暗藏,若心術不正者得之,恐反受其害。但在先生手中,或能物盡其用。”
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僅容兩人听見︰“而且,我懷疑此石與‘尋龍秘紋’有關。”
尋龍秘紋!
樓望和心髒猛地一縮。父親樓和應隱約提過,樓家祖上似乎就與這縹緲傳說中的秘紋有所關聯,據說關乎一個天大的秘密,甚至可能與上古玉礦、乃至玉石界的終極秩序有關。他此次出來歷練,除了磨礪賭石技藝,也未嘗沒有暗中探尋相關線索的想法。
沒想到,竟在此地,從一個陌生女子口中听到了這個詞。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看向沈清鳶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沈姑娘似乎知道很多。”
沈清鳶眼中掠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似有追憶,似有哀傷︰“家道中落,皆因這秘紋而起。其中牽扯甚廣,非三言兩語能說清。”她看了看天色,“此地不宜久留,萬明宇恐怕不會善罷甘休。樓先生若信得過我,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樓望和凝視她片刻,她眼神坦蕩,帶著一種歷經變故後的沉靜與堅韌。他點了點頭︰“好。”
兩人不再多言,迅速離開了喧鬧的原石市場區域,身影沒入曼德勒沉沉的夜色之中。樓望和手中那塊看似不起眼的灰皮原石,此刻卻仿佛重若千鈞,其中隱藏的血玉髓與那神秘的“尋龍秘紋”線索,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注定要在他未來的道路上,激起無盡的漣漪。而身旁這位突然出現的、戴著仙姑玉鐲的沈清鳶,她的到來是巧合,還是命運早已埋下的伏筆?
夜色更深,遠處的佛塔輪廓在夜幕下顯得靜謐而神秘,仿佛在無聲地注視著這片土地上即將上演的新的傳奇與紛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