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賀循準時起床。
時間已經失去了價值,只是生物鐘苛刻得不近人情,連一秒鐘都不願耽擱。
從床上坐起,他習慣面朝著窗戶那邊,即便同樣是黑漆漆一片,但早晨是有形狀的,婉轉的鳥啼和帶著溫度的風,像觸感柔軟的羽毛。
出神片刻,Lucky已經邁著吧嗒吧嗒的步伐進來,濕潤的鼻頭拱著賀循的手,他拍拍它的腦袋︰“早,Lucky。”
先帶Lucky下樓。
環境熟悉,賀循在家並不需要盲杖或者指引,小狗在前面走,時不時回頭看看主人,他在後面行走自如,每一步都熟稔在心。
後院有塊草地是Lucky的固定廁所,賀循帶它上完廁所,一人一狗去了前院,花園里有一筐寵物玩具,Lucky最喜歡其中一個黃色的咬膠球,把球叼給賀循,搖著尾巴等他拋出,飛奔接住,再次塞回賀循手里。
運動完後是Lucky的早餐時間,賀循給它倒一碗狗糧,加兩條磨牙肉干,獨自回到房間。
邁步走進浴室,半個小時後水聲停住,換好衣服,把浴巾和換下的衣物放進洗衣機,走回房間,打開放在床頭櫃里的藥盒,溫水服藥,再拿起手機。
雙指滑動,機械語音快速朗讀手機屏幕,有半夜的消息。
點進對話框,跳出稚氣的語音︰“小舅舅。”
“我們今天在迪士尼,奧蘭多。”小女孩嬌嫩可愛的嗓音,“小舅舅,我給你買了禮物,一個旋轉八音盒,你听。我讓媽媽把禮物寄給你,小舅舅,如果你收到我的禮物,那就代表著我想你了哦。”
童言童語中摻雜著八音盒悠揚的音樂。
下一段是小男孩的語音︰“我們給全家人都買了禮物。小舅舅,你猜猜我給你買了什麼?一把寶劍,還有嗶嗶嗶的音效!我猜你肯定會喜歡。”
後面是賀菲的聲音︰“這倆孩子,出來玩不知道多興奮,買了禮物,挨個都要通知一遍,攔都攔不住。”
“這邊有時差,沒吵醒你吧。”賀菲語氣帶笑,“小弟,最近過得怎麼樣?多出門走走,別成天自己悶在家里,雖然看不見,但外面的世界依舊精彩,用心感受就好……我知道你想重新開始生活,家里人不理解,但其實我挺放心的,你也讓我們放心一點,有空多給我們打打電話、聊聊天。”
賀循垂睫,認真听完語音,手指定在對話框,嗓音平和溫淡︰“姐,替我謝謝奕歡和奕樂,很高興能收到他倆的禮物,祝你們玩得開心……我很好,最近天氣很好,吃得很好,睡得也不錯,在家翻了一些外公以前留下來的藏書,日子過得還算充實。”
手機里還有幾條別的消息。
語音快速讀屏,最後手指退出對話框,賀循收起手機下樓。
扶著樓梯往下走,他已經听見了廚房的叮當聲響,還有煎蛋和咖啡的香氣——失明人士的听力和嗅覺比常人更靈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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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狗都醒得早,遲到的理由不好找,連著幾日黎可踩點上班。
掩著哈欠做早飯,視線里先出現一雙薄底拖鞋,再是料子柔軟的灰色長褲和上衣,黎可抬頭看人——冷白淡漠的臉和漆黑無神的眼楮——這工作,先要習慣眼前這個人是個瞎子,再習慣一日三餐圍著廚房轉。
“早啊,賀先生。”
動作敷衍,但不妨礙黎可語氣熱情,“今天的早餐是三明治煎蛋,您稍等啊,馬上就好。我還煮了咖啡,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不等賀循回應,黎可手腳快快地把餐盤和咖啡杯端去餐廳,再折回島台,瞟一眼電子食譜,指尖敲敲台面,轉身去翻冰箱,匆匆洗一碟莓果,再澆上酸奶,抽屜里翻出餐具,通通擺在餐桌,拉開餐椅,最後拍拍手,完事了。
賀循停住腳步,默然面對著這堆自由流動的聲響,眉稜不易察覺地皺起——雜亂無章的鍋碗瓢盆交響曲,抑或是洪水肆虐吞沒的溪流,在每天的早中晚,定時在廚房響起。
他徑直繞過奔騰的溪流,走向餐廳。
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餐桌旁,進食姿態慢條斯理,早餐不過二十分鐘的時間,交響曲在指揮棒的揮舞下持續奏樂,洪水席卷著浪花淹沒了廚房。
用餐結束,賀循推開椅子起身,再摸索著端起餐盤,殷勤陪笑的聲音從島台旁拽出來︰“賀先生,您放著就行,我來收拾。”
“有勞。”
音調冷清,依舊是生人勿近的氣場,但他將餐盤和咖啡杯整齊擺進水池,再挽起衣袖洗手,仔細搓揉修長指尖的泡沫,姿勢又顯得性情溫和,教養良好。
“您太客氣,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黎可滿臉堆笑,但姿勢動作和語氣態度南轅北轍,歪靠著島台,懶散打量男人邁步上樓梯的背影,再慢悠悠撕下塊面包,捏成小圓球,直線拋進嘴里。
工作手冊上說,一日三餐按食譜烹飪,廚房和浴室潔淨清爽,各項物品嚴格擺放,地面和家具擦拭無塵。
工作手冊還說,主人衣服熨燙後按分類收納,臥室窗簾定期換洗,床品一周更換兩次,寵物用品勤換消毒。
工作手冊再說,上午十點和下午兩點是二樓家務的固定時間,嚴格按照時間表完成每項工作。
造型復古的紅木樓梯往上延伸,站在二樓的樓梯口,往左邊是書房,往右邊是臥室。
主臥是個大套房。進門先是水吧和休息沙發,角落的圓形地毯是Lucky睡覺的地方,往里走是干淨清爽的臥室,除了床和衣櫃外別無雜物,房間連著無障礙浴室,浴室連通衣帽間和洗衣間,洗衣間往前走,推開一扇門就是二樓露台,露台有戶外樓梯通向樓下花園。
衣帽間里絕大部分都是男士居家常服和睡衣,收納嚴明,每套衣服掛得服服帖帖,抽屜里的床單疊得稜角分明,每雙襪子都用回形針別好擺整齊。
主臥洗衣間和樓下洗衣房格局相似,擺著好幾台洗烘機和消毒機,每台洗衣機都有標簽貼明使用用途,處處細節暗示著主人的某種潔癖傾向——謝天謝地,主人的貼身衣物無須保姆動手,避免了黎可給除小歐以外的人洗內褲的噩運。
黎可倚著洗衣機,把那本廢話連篇的工作手冊翻了又翻,最後摸出把指甲刀,喀嚓喀嚓地把閃亮的指甲剪短。
主人雖然眼盲,但自理能力看著還行,在家里能自如行走,也會洗衣做飯,洗衣機里的衣物已經洗好,黎可把衣服拎去露台晾曬,再掀起雪白的床單,拆下被套,一股腦塞進洗衣機,趁著空當,拖出吸塵器清理地毯,打掃衛生。
關春梅常說她是小姐身子丫鬟命——做家務不像干活,像施舍。
她也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從小家境普通,爹媽不慣著,收拾房間、洗碗掃地這些事情打小就做,十四五歲自己洗衣做飯也不在話下。
只是她懶散沒個正形,嘴里嚼著口香糖,耳朵塞著耳機,再哼著歌,腳下拖鞋帶點小貓跟,一手插衣服兜里,支著肩膀,三兩步轉個身,走台步也就那個範,手里抓著個吸塵器滿屋子轉悠,樓上樓下來回作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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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話里,曹小姐打斷了賀循的走神︰“賀先生?”
“你繼續說。”賀循回神,淡聲道,“我在听。”
“這個月您的所有賬戶明細我已經郵件發給您。還有之前兩筆不動產投資需要您再確認下文件,如果沒有問題,我把確認函寄給您,請您簽名。”
“另外,最近您有一些信件,我篩選過,有幾封私人信件我轉寄給您。還有您日常服用的藥物,大概下周送到家里,醫生也說再隔幾個月,需要您回來再做個檢查……”
說是私人秘書,曹小姐更像是賀循的全能助理,因為視力的受限和外出活動的不便,主要替賀循處理一些日常事務、書面文件和資產管理。
賀循听著,間或“嗯”一聲,說知道了。
事情說完,曹小姐要掛電話,又突然想起來,問賀循︰“對了,新來的家政阿姨,您覺得行嗎?”
賀循從家帶來的保姆辭職後,曹小姐本想聘個專業家政派過去,但佳峰公司的何老板熱心過甚,賀循自己又不在意,曹小姐不好自作主張,也就任著何老板拍胸脯,在潞白當地找個保姆阿姨。
但小城市的人才專業度多少差了些,之前請的那幾位阿姨,要麼是家里的智能系統操作不來,要麼話太多又愛探問八卦,要麼有其他不盡如人意,一直沒挑中穩定人選。
洗衣房的聲響已經結束,那位“黎姐”從露台繞到樓下,又從樓下折回樓上,刺刺拉拉拖著吸塵器走遍了整個屋子,在遠處低聲逗著Lucky。
賀循垂著眼睫。
他性格並不乖戾冷僻,也不尖銳苛刻,只是對身邊的一切都漠然置之,甚至在曹小姐開口之前都未曾去想——這位新來的保姆工作上和其他人似乎並沒有什麼差別,也許身上有某些毛毛躁躁的毛病,或者直覺上某些細微到可以被忽略的奇妙感覺。
但很好的是,她不多嘴,也不好奇。
賀循已經厭倦了所有接觸他的人的對話,不管是明里暗里的探問還是鼓勵打氣的安慰,也厭倦了跟一切陌生人和明眼人的來往。
不遠處的噪音並不在他難以忍耐的範圍內。
“可以。”
曹小姐說好︰“那我跟阿姨說,試工期通過。”
電話結束,賀循仍站在露台,握著手機刷了會新聞,在倍速播放的機械音中,又听見“噠噠噠”的腳步聲從屋里出來,由遠及近,最後朝著他走來。
女人的聲音,含著某種殷勤的笑,盡管賀循不做任何聯想,但這種語氣極度趨近于菜市場的小販,或是路邊招手攬客的商家,隱隱抱著某種有利可圖的目的︰“賀先生,我洗了點水果,您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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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勝來了趟白塔坊。
手上還拎了兩盒精品茶葉,說是何老板尋來的,山里古茶樹剛炒出來的新茶,這茶品質極好,每年只產幾罐,外頭壓根買不著,特意讓他送兩罐給賀循。
何慶田是賀家公司的供應商,又是賀循母親的老同學,不管是生意交情還是私人照顧都推脫不開,盡管賀循極力避免社交和照拂,但何慶田說話辦事滴水不漏,事先又打過招呼,賀循還是收下了這份推不開的“小小心意”。
他對所有人好像都是同樣的態度,神色說不上來是冷淡自持還是毫無情緒,禮貌疏離地跟何勝道謝︰“麻煩了,請替我多謝何叔叔。”
何勝習慣了賀循的態度,一邊爽快應付,一邊朝著黎可抬抬下巴。
黎可也知道他要來,默不作聲又似笑非笑地站在旁邊看他跟賀循說話,最後走過去接過了何勝手里的茶葉,兩人使了個眼色,她先把茶葉拎進家里,再送何勝出門。
兩人站在門外的仙人掌旁。
“姐,這幾天待得怎麼樣?還行嗎?”
何勝拿著關春梅的資料糊弄他堂叔和曹小姐,自己提心吊膽了好幾天,生怕事情露餡,但試工期過了,又看看賀循和黎可的樣子,好像也放心了點。
黎可不化妝,臉素白,扎個低丸子頭,穿著身寬松的灰白色衛衣,乍一眼看著還有點溫婉,但她抱著手,支著腿,姿勢神情絲毫跟溫婉不沾邊︰“有什麼不行的。人家都看不見,少說話就得了。”
何勝︰“我就怕他要求多,你不習慣。”
黎可不以為意,這種活她也不是干不來,即便干不來,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你放心吧,我搞得定。”
事都辦到這份上,何勝也沒什麼不放心,後面要是有什麼事,再想辦法糊弄過去吧。
先不管以後的事,何勝問︰“今天晚上咱們一起吃飯?我看市中心開了家挺大的披薩店,里頭都是小孩,要不帶小歐去嘗嘗?”
“行啊。”黎可想了想,晚上沒事,“我五點半下班,你有空去幫我接小歐?下班一起過去?”
“沒問題,我去接小歐。”
兩人又聊了幾句別的,何勝先撤,黎可彎腰拔了幾根仙人掌刺,逗著地上螞蟻玩了會,轉身回去了。
家里不見人影,Lucky的尾巴在樓梯間晃了下又消失,黎可拎起茶葉盒,想著要塞進哪個櫃子里 ,打開包裝一看,這茶葉還真不錯。
前幾年,黎可當過一陣茶藝師,還考過證書,識茶煮茶這些都是手到擒來,何老板送的茶葉她以前在茶館見過,是個政府領導帶來的私藏,特意在茶館招待朋友,品質的確是贊不絕口。
客廳玻璃櫃里擺著好幾套上好茶具,玻璃壺陶壺紫砂壺,新的舊的都有,只是看起來塵封許久。
好幾年沒踫茶,黎可有點技癢。
東西收起來,過一會,Lucky毛絨絨的尾巴在門外閃過,薔薇花架下傳來廣播的聲響,黎可身子一擰,探頭看了眼。
人的確在薔薇花架下坐著。
大街上瞎子少見,賀循也整天呆在家里,家里清淨,又鮮少有外人來,他要麼呆在書房,要麼在露台和花園里消磨時間,眼楮看不見,那就只能憑借听覺,听廣播或者手機電腦的聲音,電子設備的語速已經超出了正常人大腦的接收範圍,一團聒噪雜亂又毫無音律美感的機械電子音。
奼紫嫣紅的漂亮花園,鮮艷芬芳的鮮花圍繞,濃密樹杪投下的光影和清爽溫柔的風,他就無動于衷坐在其中。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嗎?知道細碎燦爛的陽光灑在頭頂和肩膀嗎?知道有朵粉白的花瓣墜落在腳邊嗎?知道柔風拂過他的褲管和袖角嗎?
黎可承認,偶爾有那麼一點點時候,她的腦海里會輕輕飄過“同情”這個詞。
“賀先生。”
她推開窗,探頭笑著跟那個人講,“我給您泡壺茶喝吧。”
先洗手,挑一套合適的茶具,再溫杯燙壺、開蓋投茶、搖香、注水。
黎可把茶具端出去,送到薔薇花架下,擺在賀循手邊的桌子,笑道︰“何老板送的茶葉的確好,您喝喝看,跟別的茶不一樣。”
賀循思緒放空,冷不丁被打攪,神情也未見如何,淡聲說了句︰“謝謝。”
她掀蓋,香氣四溢的茶味撲騰而出,黎可一邊斟茶一邊跟他說︰“這茶有個名字叫九峰澗泉,茶味醇潤,泡個十次還有余韻。它是我們本地茶,不出名,西鄉那邊有座山叫九峰澗,山里有天然活泉,幾顆老茶樹就長在泉眼邊,听說一年大概就產個一斤左右茶葉,平常人喝不到,也就是送給市里的領導、有錢的老板。”
賀循偏首,淡香濕熱的茶氣撲在臉上,再和四周的花香一起散逸,還有瓷器細碎又流暢的聲響,茶蓋轉動的手勢很熟,水線注入茶杯的聲音清脆悅耳。
今天天氣很好,剛才天空有鳥群飛過,他知道現在是很漂亮的春天,似乎喝杯茶也不錯……賀循已經忘了自己上一次喝茶的場景,也許是和一幫朋友去了茶室聊天,也許是坐在書房接過老爸遞來的茶,但這種記憶已經遙遠得像個夢……
他靜靜坐著,並不抗拒這一刻,反倒意外地多說了兩句話︰“茶湯聞起來很香……你很會沏茶。”
想起點什麼,他又說,“咖啡煮得也很好。”
黎可笑了聲,撒謊從不打草稿︰“我以前干活的那戶人家,是個公司大老板,平時就愛喝茶,我就跟著認識了不少茶葉,也學會了泡茶。家里太太年輕,愛喝咖啡,我也學了點,反正都是有用的東西,這不,今天就派上用場了。”
兩人幾天加起來也沒這會說的話多。
賀循沒再說話。
黎可抬頭看他一眼,又低頭將茶杯擺好位置,笑道︰“我把茶杯放在桌子正中間,大概兩個手掌的距離,您拿的時候小心燙。”
“謝謝。”
茶香沉浮,賀循思緒轉圜,突然抬起眼楮,漆黑眼眸盯著她︰“你的聲音听起來很年輕。”
他的神色是放松的,表情卻因平靜而顯得深沉,失明的眼楮並沒有患病的怪樣,瞳仁的顏色很正常,烏黑的、光亮的,能清楚倒影人的面容,眼楮的形狀生得好看,線條圓潤溫順,眼尾弧度尖銳,折射出不好糊弄的冷淡。
在人類感官功能中,視覺系統獲得的外界信息佔比大概在80%。對于後天失明的人而言,眼楮看不見後,所有的一切便失了原形,聲音成了最主要的依賴載體。
每個人的聲音都是一匹布,這匹布有經緯,有材質,有粗韌,也有花紋,年齡、性別、性格或者閱歷都在聲音里顯現,這些東西糅合成了這個人的“五官”,成為了賀循的“看見”。
直覺里被忽略的那一點細微異樣——黎可的聲音不對。
她擺弄茶杯的手一頓,愣了下,呵呵干笑兩聲。
黎可的嗓音不是嬌軟清甜那掛,音色清脆而直爽,尾音愛發懶拖調,但是很年輕的音調。一開始她得腮腺炎,聲音啞得跟鴨子差不多,听不出什麼年齡,後來怕露餡,她在賀循面前說話就故意壓著嗓子,盡量少開口,剛才那一串話太密,把原本的音色露出來了。
黎可清了清喉嚨,笑眯眯的,不慌不忙道︰“您不知道,我就這一把嗓子好。”
“前些天上火,喉嚨不舒服,啞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現在才好些。”她張口就來,語氣就是關春梅的調調︰“我二十多歲,當姑娘那會,嗓子更好更水靈,有個外號叫百靈鳥,唱歌那叫一個好听,人人都愛听我唱。後來年紀大了,聲帶也啞了,嗓子也不如年輕時候干淨,我就每天吃幾枚咸橄欖,喝點蜂蜜水、菊花茶,時不時還去公園吊吊嗓。”
“要不……您一邊喝茶,我一邊給您唱幾段。”黎可再咳咳兩聲清嗓子,引著調哼起來︰“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隨手摘下花一朵,我與娘子戴發間,從今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雙雙把家還……”
的確……歌聲悅耳,動听,婉轉。
“……”
賀循在這嘹亮清脆的黃梅腔里莫名沉默,半晌不語,最後抿抿唇,淡聲道︰“你先去忙吧。”
黎可把茶壺放下︰“您喝茶,好喝我再給您沏。”轉身走開,再抿唇悶笑,朝著Lucky擠擠眼楮,拋了個大大的媚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