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頭的白虎戰旗在秋風中獵獵作響,城內的秩序已基本恢復,市井間甚至有了些許熱鬧氣息。但在這份平靜之下,一股緊張的暗流正在涌動。北伐軍指揮部內,炭筆劃過地圖的沙沙聲、傳遞文書的腳步聲以及軍官們壓低的議論聲,交織成一曲大戰前的序曲。
向拯民站在巨大的河南輿圖前,目光銳利如鷹,手指重重地點在黃河一線。他剛剛接到了唐瑤情報隊以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密報。
“諸位,”向拯民轉過身,聲音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凝重,“剛收到確切消息。河南全境失守,多爾袞坐不住了。”
他頓了頓,環視著堂內核心將領和官員︰臉上傷疤未愈卻戰意昂揚的巴勇,沉穩持重的柳明,風塵僕僕剛從外面趕回的唐瑤,以及坐鎮後方卻心系前線的覃玉也派來了負責後勤的副手。
“多爾袞已在北京集結十萬大軍,其中包含三萬蒙古精騎,號稱二十萬,不日即將南下。目的很明確,就是要與我們進行主力決戰,一舉將我們殲滅在黃河以南!”
“十萬?!還有蒙古騎兵!”巴勇倒吸一口涼氣,隨即臉上涌起一股狠厲,“來得好!正好讓他們嘗嘗咱們線膛槍和雪魄炮的厲害!” 雖然接連勝利,但北伐軍總兵力不過五萬,面對兩倍于己、且包含強大騎兵軍團的敵人,壓力可想而知。
柳明眉頭緊鎖︰“攝政王親征,傾國之兵而來,此戰……關乎國運啊。我軍新得河南,民心初附,根基未穩,若正面硬撼,即便勝了,也必是慘勝,恐元氣大傷。”
“柳先生說得對。”向拯民贊許地點點頭,他需要的不是莽夫之勇,而是戰略家的頭腦。“我們不能在河南硬拼,這里的一草一木,剛剛恢復生機,經不起大戰蹂躪。而且,清軍騎兵強大,在平原野戰,我們即便有火器之利,也會付出巨大代價。”
他走到地圖前,手指沿著黃河劃過一道弧線︰“所以,我的意見是——‘誘敵深入,聚殲于黃河以南’!”
詳細的軍事會議連夜召開。油燈下,將領和謀士們的面龐顯得格外嚴肅。
向拯民闡述著他的構想︰“我們要示敵以弱。主動放棄黃河北岸所有據點,甚至可以讓出部分河南前沿城鎮,做出我軍兵力不足、畏戰怯戰的假象。主力後撤至洛陽、鄭州、開封這一線預設陣地,利用我們之前修建的工事,以及黃河部分水道,構築一個巨大的口袋。”
他看向巴勇︰“巴勇,你的火器營和炮隊是核心。必須隱蔽好,等到清軍主力渡過黃河,深入我們的預設戰場,再給予致命一擊。步炮協同,空心方陣,都要發揮到極致。”
“大統領放心!炮隊早就憋著勁呢!”巴勇拍著胸脯,聲如洪鐘。
向拯民又看向唐瑤︰“唐尚書,情報是關鍵。清軍的具體進軍路線,主力構成,尤其是蒙古騎兵的動向,糧草囤積點,我必須第一時間知道。”
唐瑤一身利落的勁裝,臉上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但眼神依舊明亮銳利︰“明白。我已加派了三批精干探子北上,混入商隊、流民,甚至偽裝成潰兵。多爾袞大軍一動,我們就能知道。” 她頓了頓,補充道,“另外,據零星消息,清軍內部對此次南征並非鐵板一塊,有些漢軍旗將領似乎……士氣不高。”
“很好,這點可以利用。”向拯民記下這個細節,隨即看向覃玉派來的後勤副手,“糧草、彈藥,是所有計劃的基礎。告訴覃尚書,洛陽總糧台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副手躬身道︰“覃尚書已下令,從湖廣、施南調集的糧秣正日夜兼程運往洛陽。並在沿途設立多個中轉倉庫,確保補給線暢通。覃尚書說,‘前線將士只管殺敵,糧草之事,絕無後顧之憂’。”
听到覃玉的保證,向拯民心中一定。有她在後方統籌,自己才能真正放心在前線指揮。
“雪魄呢?”向拯民忽然問。
一名親衛答道︰“回大統領,雪魄大人剛才還在院外趴著,這會兒……可能又去城牆上了,它最近總喜歡在高的地方望北邊。”
向拯民微微一笑,這通靈的家伙,似乎也感應到了北方而來的巨大威脅。
洛陽城內,原本一座富商的巨大宅院被改造成了北伐軍“總糧台”。這里進出的不再是綾羅綢緞的賓客,而是一隊隊押運糧草的士兵、核算賬目的文書以及各地調派來的民夫管事。
覃玉褪下了華麗的裙裝,換上了一身便于行動的深色布衣,發髻簡單挽起,只有一枚玉簪固定。她站在堆積如山的麻袋前,手中拿著厚厚的賬本,正與幾名下屬核對著數目。
“從武昌來的這批稻谷,有多少入庫了?受潮的多不多?”
“回覃尚書,已入庫八成,抽查過了,品質尚可,僅有少量受潮,已單獨晾曬。”
“施南來的臘肉和壓縮干糧,直接分裝,準備配發到各營,不要進大庫了。”
“火藥坊新出的彈藥,清點後立刻送往炮隊,巴將軍催得急。”
她的聲音清晰而冷靜,一條條指令發出,將看似雜亂無章的龐大物資流轉梳理得井井有條。白皙的額角滲著細密的汗珠,但她顧不上去擦。她知道,前線將士的性命,北伐大業的成敗,很大程度上系于她手下的這些數字和調度之上。
“玉姐姐,歇會兒吧,喝口參茶。”阿朵端著一杯茶走過來,臉上帶著擔憂。她如今協助覃玉管理醫療物資,也忙得腳不沾地。
覃玉接過茶杯,勉強笑了笑︰“沒事,還撐得住。阿朵,你那邊傷藥準備得如何?大戰一起,恐怕……”
“放心吧,”阿朵拍了拍胸脯,“按照你之前的吩咐,收購了大量草藥,金瘡藥、止血散都備足了,還在各軍設立了臨時救護所。只是……希望用不上才好。”
覃玉望著北方,眼神中閃過一絲憂慮,但很快被堅定取代︰“會用上的。但我們相信拯民他們,一定能贏。” 她深吸一口氣,重新投入到繁雜的後勤事務中。她的戰場,就在這里。
與此同時,北京,紫禁城。
武英殿內,氣氛同樣肅殺。年僅七歲的順治皇帝高坐龍椅,但真正掌握權柄的,是站在御階下的攝政王多爾袞。
多爾袞正值壯年,身材魁梧,面容陰鷙,一雙眼楮銳利如刀。他掃視著殿內垂手而立的滿漢王公大臣,聲音冷冽︰“河南糜爛,偽華夏軍猖獗,火器犀利,更有妖虎助陣,攪亂民心!此獠不除,我大清社稷難安!”
他猛地一拍御案︰“此次本王親征,調集八旗精銳,並蒙古科爾沁、察哈爾各部騎兵,共十萬大軍,定要一舉踏平河南,擒殺向拯民!揚我大清國威!”
殿內群臣山呼︰“攝政王威武!大清必勝!”
然而,在這片歌功頌德之下,並非沒有異樣聲音。退朝後,幾名漢臣走在後面,低聲交談。
“十萬大軍……國庫本就空虛,這糧餉……”
“听說那向拯民在河南搞什麼均田免賦,民心歸附,恐怕不好打啊。”
“噓……慎言!攝政王主意已定,我等只管籌措糧草便是。”
滿族親貴中,也有人對依賴蒙古騎兵心存疑慮,但無人敢在多爾袞面前直言。
清軍龐大的戰爭機器開始開動。無數糧草輜重從各地調往北京,八旗騎兵、步兵開始集結,蒙古騎兵也帶著滾滾煙塵南下匯合。旌旗蔽日,刀槍如林,一股毀滅性的洪流即將涌向南方。
黃河兩岸,氣氛日益緊張。
北伐軍按照計劃,開始有序後撤。黃河北岸的哨所被放棄,一些前沿城鎮的守軍也佯裝不敵,向後撤退。沿途故意丟棄一些破損的旌旗、灶具,營造潰敗的假象。
清軍先鋒部隊渡過黃河,幾乎未遇抵抗,輕易“收復”了幾座空城。捷報傳回中軍,多爾袞志得意滿,認為華夏軍不過如此,更加堅定了迅速南進、尋求決心的念頭。
洛陽城頭,向拯民和雪魄並肩而立,遙望北方。天際盡頭,似乎有烏雲正在匯聚。
“他們來了。”向拯民輕聲道。
雪魄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咆哮,白色的毛發在風中拂動,琥珀色的瞳孔里映著遠方的陰霾,它用大頭蹭了蹭向拯民的手臂,仿佛在讓他安心。
向拯民撫摸著雪魄頸間厚實的毛發,感受著它傳遞過來的溫暖和力量。他深吸一口帶著涼意的空氣,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而銳利。
“來吧,多爾袞。河南,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山雨欲來,黃河在沉默中奔騰,等待著即將吞噬一切的驚濤駭浪。一場決定華夏命運的戰略決戰,即將拉開血腥的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