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的鬧劇對顧鈞和林舒來說,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影響。
顧鈞回屋睡午覺,林舒則在堂屋做針線活。
顧鈞就睡了十幾分鐘,睡醒後只覺得肩頸更為酸痛了。他從屋子走出堂屋時,一直揉按著脖頸。
林舒听見開門聲,就停下針線,抬眼看向顧鈞。
她看到顧鈞揉肩的動作,問︰“肩頸是不是還酸脹疼痛?”
這兩天老是見他揉頸捏肩。
顧鈞沒想到她在堂屋,略一訝異後放下正在揉肩手,看向她,應︰“歇歇就好。”
林舒不認同道︰“這是勞損過度了,很難歇好的。”
她稍一琢磨,說︰“等下午下工後,你去問問誰家有艾草,摘些回來燒熱水洗一洗,可以消除疲勞的。”
顧鈞簡單地“嗯”聲,也不知道有沒有听進去。
他的視線不經意落在她膝蓋上,是沒做完的衣服。
他看得也不仔細,只知道是很小的一塊布料。
這做的什麼?是孩子的衣服嗎?
林舒察覺他的視線,悄悄地用手掌遮了遮內褲。
顧鈞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遮掩,也沒仔細想,道︰“這布料是給你做衣服的,孩子的布料還有。”
林舒反應了過來,他以為她在做孩子的衣服呢,她也沒解釋,只應︰“知道了。”
顧鈞戴上草帽,拿著一茶缸的水就出了門。
到了地里,大滿就湊了過來。
“中午的事我听說了,我來上工的時候,還特意去了趟你老子家的自留地,但你猜怎麼著?”
“這大日頭,你那後娘就戴著草帽在自留地守著,我過去的時候,剛好看到你四弟過去頂替。”
陳紅帶著一個兒子改嫁,比顧鈞小兩歲,今年二十一歲,因著名聲臭,現在都還沒討上媳婦,在顧家算是排行老二。
而陳紅後邊也生了一個閨女和一個兒子,老三閨女十歲,老四兒子八歲。
顧鈞挑了挑眉,說︰“你先干活,我去走一趟,十五分鐘後回來。”
大滿頓時明白他的意思,嘿嘿一笑︰“鈞哥,你夠陰的,還故意去嚇一嚇他們。”
顧鈞道︰“我地里的菜不是那麼好吃的。”
說到青菜,大滿提議道︰“鈞哥你那菜地的菜要是還沒長出來,這段時間可以去我家那菜地摘點。”
顧鈞不想欠別人太多人情,就拒絕道︰“不用,家里的青菜也夠吃好些天的了。”
“那雞蛋還要不?”大滿問。
顧鈞︰“你家里還有多少?”
大滿︰“不多了,有兩只雞不下蛋了,所以只能每天勻一個雞蛋了。”
“要不這樣,那只下蛋的雞,鈞哥你若是想要,我就賣給你,省得每次都要過來拿雞蛋,太麻煩了。”
顧鈞道︰“你媳婦能同意?”
大滿壓低了聲音︰“現在不同意也不行呀。大隊長特別提醒囑咐過了,讓我家里注意點,有人眼熱我們家每天有雞蛋吃,都到他那告狀了。所以這幾天,我打算把多余的幾只雞都給處理了。”
顧鈞听到這話,說︰“不下蛋的老母雞,要宰了?”
大滿︰“肯定要宰的,給我爹娘半只,岳父岳母也分半只,正好趁著雙搶,大家伙都喝口湯補一補。”
說到這,話頭一轉︰“鈞哥你要不?”
顧鈞︰“也給我分一斤吧。”
大滿點頭︰“行,那等天黑後我再送過去。”
*
顧鈞心里記著林舒提醒艾草,是以下工後就去拔了一大把。
等他回到家里,林舒已經做好飯了。
吃完飯後,顧鈞繼續忙活還沒建好的茅房、澡房。
兩間屋子是連在一起的,中間只用竹條隔開來。
屋子就只差地面還沒弄了。
林舒觀察住人的屋子,黃土地面光滑度很好,而且防水性也非常好。
她琢磨著,那兩間小屋的地面,應該也是用這種泥土。
顧鈞收了尾後,就出了門。
過了好一會,他提著一桶石灰回來,然後又出去挖了兩桶紅泥。
林舒好奇地湊過去看他忙活。
他將石灰和紅泥混在一塊,加水攪拌。
出來的泥漿有點像水泥,這種應該就是這個年代的三合土了。
顧鈞做著活,林舒正打算幫忙打打下手,這時春芬恰好抱著孩子過來教她做衣服。
春芬見著林舒,連忙拉她進堂屋說話。
“我中午沒過來瞧熱鬧,听大滿說了顧鈞後娘陳紅鬧事的事了,還听他說顧鈞開門就給她潑了一盆水。”
提起這個事,林舒還特別興奮︰“可不,他一個人就對付了他後娘,我就躲在屋子里邊瞧熱鬧,面都沒露。”
春芬感慨道︰“女人在婆家過得好不好,還真得看自家男人靠不靠譜。得虧你男人靠譜,要是個不靠譜的,只能受氣。”
春芬感慨後,又問︰“對了,你男人今天去他後娘家的菜地晃悠了幾回?”
林舒一愣︰“顧鈞沒與我說這事。”
不過她頓時來了八卦的心思,問︰“他今天去了老顧家的菜地?”
她真沒想到顧鈞這麼能憋著使壞。
春芬道︰“我男人和我說的,說是上工前鈞哥去了一趟,就是不知道中間和下工的時候有沒有去。”
“鈞哥今天中午這麼一嚇唬,他老子家里的人為了防他,都輪流看守菜地呢。”
春芬說到最後,很是不理解︰“你說他後娘是不是腦子被生產隊的驢給踢了,她繼子什麼樣的性子她還不知道?偏犯賤要來招惹。”
瞧瞧,這才是正常人的想法。只有腦子缺根弦那個大娘,才能干出偷菜不顧後果的事來。
林舒問她︰“你覺得他們能守多久?”
春芬聳了聳肩︰“誰知道呢,不過現在正是雙搶,後邊要是忙得厲害,大隊長肯定得出面。”
“據說顧鈞後娘還去找了大隊長,鬧著讓大隊長給她出頭。”
林舒驚訝道︰“還有這事?”
這顧鈞就是個悶葫蘆,回來也不會和她話家常,還好她是坐得住的性子,不然天天悶在家里,都給悶出毛病來了。
春芬點頭道︰“她也不想想,人家大隊長是看著顧鈞長大的,還能不知道顧鈞的品性?”
“大隊長也心疼顧鈞早早一個人生活,也就看不慣她這個尖酸刻薄的後娘,又怎麼可能會搭理她?”
說到這里,春芬嫌棄地搖了搖頭,道︰“不說她了,說得一肚子火。咱們說做衣服的事,你先把布和剪子拿出來,我教你裁剪。”
林舒回屋把布料拿到還算亮堂的堂屋。
春芬摸了一下料子,說︰“這料子,是先前鈞哥在紡織廠做活時弄的吧?”
林舒不知道顧鈞具體弄了多少的布料,但他能拿去黑市倒賣,就說明有不少,可這肯定是不能夠往外說的。
林舒︰“這還不是為了孩子著想,想法子弄了些布料回來。”
有孩子的春芬感慨道︰“孩子出生後,得給準備衣服,和尿布,而且孩子還長得快,總要拆拆改改。”
林舒道︰“孩子的衣服我肯定要做的,但現在我想先做我的。我這不是月份大了,之前的衣服都快穿不上了。”
春芬問眼,一拍道︰“哪用得著做新衣服,把舊衣腰側兩邊的線拆了,再縫些兩塊布上去,這腰部的位置不就寬松了,是吧?”
“等生了之後,再把這布給拆了,這樣就可以省下布料,等生下孩子後再做更好看的衣服。”
林舒眼神頓亮︰“我都沒想過還能這樣。”
春芬笑道︰“你們城里的,條件比咱們鄉下好,不知道也正常。”
林舒心說那還真不是,她以前是生活在民康物阜的時代。雖然生活也有精打細算的時候,但遠沒有這個年代的人這麼會過日子。
春芬問她︰“那這衣服還做嗎?”
林舒肯定道︰“做,想給孩子做幾件包衣。”
春芬點了點頭︰“反正孩子出生的時候天也冷了,正好可以做長袖。”
“這袖子和褲腳都做長些,可以穿到明年,到時候正好衣服袖子短了,也可以改成短袖短褲穿。”
林舒忽然覺得請春芬過來教自己做衣服,還真的是請對了。
听她說了這些,林舒都覺得可以省下很多布料了。
春芬給她裁剪後,仔細說了一下從哪里開始縫後,因為孩子鬧,所以得回去了。
回去前,春芬與她說︰“你家男人對你挺好的,好好地過日子。”
林舒點了點頭。
春芬繼而道︰“這一塊錢一斤的母雞,好幾斤重呢,說買就買,一點都不含糊。”
林舒一愣︰“母雞?”
春芬見她一副茫然的表情,沒好氣的道︰“你家男人怎什麼都沒和你說?你們躺一張床上,難道除了造孩子就真的是閉眼睡覺?”
林舒︰……
不是說這個年代的人含蓄嗎?
這話可一點都不含蓄!
他們不僅沒躺一張床,甚至都不住在一個屋。
春芬只得和她解釋一遍︰“你男人買了一只下蛋的母雞,還買了一斤雞肉,這可都得四五塊錢呢。”
“鄉下人懷孩子,能吃上雞蛋就不錯了,哪里能有母雞吃?所以說這顧鈞對你是真的好。”
林舒了解七十年代的物資匱乏,所以才知道這些天天天吃雞蛋、魚的分量有多重。
哪怕顧鈞只是因為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會這麼盡責,但她也間接得了好,得認。
春芬︰“晚點我男人會送過來,我就先回去了。”
林舒把她送出了院子。
關上院門後,她走到了茅房門外。
顧鈞這回以前全將三合土糊到地面上,現在正在用木板拍打。
天熱,又耗費力氣,他深麥色的皮膚上都是汗珠,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貼在了身上,肌肉的輪廓也一覽無遺。
林舒偷偷欣賞了幾眼後,就搬了個板凳過來,拿了塊板子也幫著一塊拍。
顧鈞听見聲停了下來,看向她道︰“這里不用你。”
林舒︰“我坐著呢,只手動,沒事。”
顧鈞伸手把她手里的木板子拿了過來,嚴肅道︰“地方小,再一會就完事了,回屋去。”
林舒瞧他態度強硬,只好道︰“那我去燒艾草水。”
林舒將艾草洗干淨,留了一些,用來曬干做艾條。
燻艾也可以起到行氣活血,舒緩勞累帶來的疼痛。
顧鈞做到了很晚,林舒怕耽擱他做活,在廚房直接擦了澡。
大概八點多,顧鈞才把活都給做完了。
林舒就坐下廊下,看他從澡房出來,就起身去把把放涼的水給他端了過去。
“先喝口水,歇會再去洗澡。”
顧鈞累得不想說話,接過水時點了頭。
喝完水歇了一會,他轉頭與她說︰“你回屋,我在外邊洗。”
林舒應了聲,起身就要回去,顧鈞提醒道︰“茅房今晚還不能用,等明天中午大概就能用了。”
林舒點了頭,躊躇了一下,才說︰“你洗完了,我給你按一下肩膀。”
顧鈞還是那句話︰“不用。”
林舒沒應他就回了屋。
等他洗好澡回屋一會後,她就提著煤油燈到他屋子外敲了敲門。
屋子里頭傳來顧鈞的應聲︰“等一下。”
顧鈞穿好上衣,擦著寸頭去開門,
他看向門外的人,隱約知道她過來是干啥的,但還是開口問︰“有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