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階梯爬到一半,恰好踫到下來蓮湖找人的楚明霽二人。
原來是晨起楚明霽和明甫光略略梳洗過後,就請一個小沙彌去明瑤華住的房舍幫忙傳話,誰知小沙彌說在房外叫了幾聲都沒人,請一位女客推門進去查看,屋內空無一人。
楚明霽便猜她是去湖邊賞景了。
明甫光又是撒嬌又是埋怨︰“姐姐你怎麼不叫我們一起,自己就去看荷花了。”
明瑤華長嘆一口氣,“我也後悔呢,早知道等你們一起了。”
楚明霽敏銳地察覺出她一定是在湖邊踫到什麼了,以眼神問她︰“?”
明瑤華回他一個眼神——回家再說。
“不過你們來的晚了,現下湖邊的人多起來,賞荷花已經沒那股清幽寧靜之感了。”明瑤華微微喘著,“你們是想往下走去看荷花還是上去齋堂用早飯?”
楚明霽牽著她走到石梯邊上,用衣角拂干淨一塊地方,“不下去了,我們先坐在此處遠看風荷。一會兒我們去齋堂用飯,之後下山,一邊近處賞花一邊等車夫來接我們。”
小孩子體力不行,有帶著小孩來的香客就是這般,孩子累了爬不動了,就在石梯邊上坐下歇著,恢復體力再繼續走,他們坐著也不丟人。
“……行。”明瑤華顧不得體面了,就這麼坐在石梯上。
明甫光無所謂上山下山,高高興興地坐在姐姐和姐夫中間,遠眺山腳的風景。
寺廟大門之外,源源不斷的有香客或是走路或是坐車前來。
土路兩旁是一大片的稻田,此刻有農人在稻田里拾稻穗。
石梯左右的山坡種著的楓樹葉子還沒有變紅,鳥兒在樹上嘰嘰喳喳地鳴叫。
在幾十載以後,明甫光致仕回到揚州,領著孫子孫女來霞光寺,半途孫子孫女喊累,他便如今日這般拂淨石梯,和孫輩席地而坐,懷念地和孫輩說起回憶里和姐姐姐夫游玩霞光寺的快樂。
*
夜晚,明瑤華三兩句說了在賞蓮亭的事。
楚明霽道︰“你說的法子,真有七八成的把握?”
明瑤華點頭︰“真的。”
楚明霽摸了下她的頭發,肯定她的行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做的對。你也說了,半個月就見效,若是不中用,她再找別的能人便是,怨不到你頭上。”
陸家
平昌郡主將身邊伺候的人都打發出去,只留下兩個貼身的婢女,把她學到了扭轉胎位的法子說了,“朝雨在外間守著,不許人進來。朝雲幫我看著時間,到一刻鐘了就提醒我。”
在平昌郡主懷孕五個月後,陸同知就去前院住著了,後院里一切都是平昌郡主說了算,她決定要做這個胸膝臥位,誰也阻止不了。
朝雲和朝雨看著郡主穿著寬松的素羅寢衣,在床上擺出奇怪又羞人的姿勢。
平昌郡主言辭認真,不似玩笑,她們心中縱有疑慮,也只得忍下來。
一刻鐘後,朝雲一說時間到了,平昌郡主就氣喘吁吁地癱軟在床上,不想這個所謂的胸膝臥位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還挺累人。
不過再累,她也要試一試。
朝雲端來半盞溫水,遞到平昌郡主唇邊,伺候她喝下,方憂慮地問︰“郡主,你打哪兒學來的這個法子?就連最擅長接生的穩婆都不知道如何扭轉胎位,只在床上趴著撅著,就能讓胎位正過來?這個人信得過嗎?奴婢擔心萬一……把情況弄的更糟了可怎麼好啊!”
平昌郡主坐起來,朝雲忙在她背後墊一個石榴紋青緞靠枕,道︰“權當是死馬當活馬醫了,行不行的,過上半個月就知道了。”
不知道是因為有了希望心情好了,還是方才累的,平昌郡主的臉頰紅潤,瞧著就是一副好氣色。
朝雲知道自己勸不動,也不敢再勸,只能每天早晚和朝雨一起給平昌郡主打掩護,就連平昌郡主的奶娘都瞞著。
如此過去半個月,這天早上,一頂青綢轎子到了崔二娘家中,將瘸著一條腿的崔二娘嚇得心跳如鼓。
崔二娘的接生手藝是祖傳的,她十七歲跟在母親身邊打下手,十九歲獨自給婦人接生,到如今將近二十年,經她手的婦人幾乎都是母子平安,故而是揚州城內最有名的穩婆。
蓋因隔著扭轉胎位之法她也會一點,且她生得一雙好手,手掌小而柔軟,天生就是吃穩婆這碗飯的,如今家中住的是三進帶小花園的宅子。
但她接生的手藝再好,平昌郡主的胎兒懷相顛倒,她是真的沒法子,到時候大人小孩一個都保不住,那郡主的王爺爹、同知夫君能輕飄飄的放過她?
上面的人一分的怒,落到底下人頭上,就是滅頂之災。
崔二娘坐在一顛一顛的轎子里,愁得整張臉都皺在一起,就像一張皺巴巴的紙,拼命思索著該如何逃過這一劫。
不料來到陸同知府上,迎她的丫鬟笑意盈盈,一路青瓦白牆,花木蔥郁,鳥蝶環繞。
正房內,平昌郡主端坐上位,衣著華貴,腹部凸起,左右各站著一名侍女。
崔二娘一瘸一拐地由丫鬟攙扶進去,正要艱難地行禮問安,平昌郡主便阻止了,直接道︰“崔媽媽傷著腳,不必行禮。是我做的不周到,明知道媽媽心動不便,還勞煩媽媽來一趟。”
崔二娘連聲道不敢。
平昌郡主這兩日隱隱有胎位正過來的感覺,因而笑道︰“只是我知道媽媽精于婦人生產,我今日請媽媽來,就是請讓媽媽看看,我腹中的胎兒的狀況如何?”
“是。”崔二娘心一緊,暗忖道︰還能如何,上下顛倒的胎位,大的小的都難保!
只是平昌郡主應該已經知道這事了才對,怎麼又請她來看?——自古以來,三姑六婆的消息是最靈通的,崔二娘雖在家養傷,但平昌郡主接連請了好幾個穩婆入府,已然被告知胎位不正的事情,她早早的就知道了。
心中所想不過瞬息,崔二娘硬著頭皮上前,伸出白皙柔軟的一雙小手放在平昌郡主的腹部,隔著輕薄的淺紫羅衫上下觸摸。
“唉呀!”崔二娘驚喜地叫出聲,臉上每一寸肌膚都展開了,“您腹中的胎兒很活潑呢,還踢了我一下。”
平昌郡主嘴角含笑,眉眼舒展,等著崔二娘接下來的話。
果然,崔二娘恭維道︰“就連胎位也正得不得了,哎喲喲,我接生過這麼多產婦,還沒有見過誰的胎位像郡主您這般正的,可見是孩子心疼娘,這個孩子是個孝順孩子!”
听到這話,屋內的丫鬟都面露喜色。朝雨再一旁道︰“真的嗎?崔媽媽,你再摸摸,摸準些。”
“我崔二娘的手上活計不會有錯的。”崔二娘不但自信,還主動請纓,“大夫說我的腿傷修養一個月就能好的差不多,郡主若不嫌我,到時我來給郡主接生,保證郡主和哥兒母子平平安安的。”
連這樣的話都敢說出口,可見是真真的了。
平昌郡主心頭的愁雲徹底散去,喜悅之下,便想起賞蓮亭的那位小娘子,真是她的恩人,要不是她,自己今日還不知怎麼樣呢。
她欲命人去查恩人的名姓以報答,轉念又想到當時發下的誓言,罷了,等過些日子再說吧。
崔二娘領著平昌郡主賞的財物,坐著青綢小轎春風得意地回家去了。
只是她奇怪的緊,怎麼平昌郡主的胎位這麼幾天時間就正過來了?
難道是皇宮里有什麼秘密的法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