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林越換了身利落的藏青色勁裝,將王烈給的令牌貼身收好,又在腰間別了柄輕便的短刀。昨夜他已讓捕快打听清楚甦家三位少爺的底細︰大少爺甦文主管家族生意,性子看似溫和,卻把綢緞莊的賬目打理得滴水不漏;二少爺甦武痴迷武道,常年在外與人比斗,名聲不算好;三少爺甦哲去年剛從鄰州游學歸來,平日里深居簡出,沒人知道他底細。
這些信息像散落的珠子,暫時串不成線。林越明白,要解開青紋玉失竊的謎團,還得親自去甦家府邸看看。
再次來到城西甦府門前時,天剛過辰時。晨霧尚未散盡,籠罩著朱漆大門上的銅環,泛出一層朦朧的光。與昨日不同,今日門前的侍衛換了人,依舊是兩名精壯漢子,但站姿更為挺拔,腰間的佩刀樣式也更顯精良。
林越剛走近,左邊那名侍衛便抬眼看來,目光如鷹隼般銳利,落在他身上時帶著明顯的審視。這絕非普通護院的眼神,更像是經歷過生死搏殺的武者。
“站住。”侍衛開口,聲音低沉,“此處是甦府私宅,閑人免進。”
林越停下腳步,拱手道︰“刑捕司捕頭林越,昨日已來過一次,今日特來拜訪甦老爺,事關青紋玉失竊一案。”他說著,便要取出令牌。
“不必了。”右邊的侍衛打斷他,語氣比昨日的護院更冷硬,“家主有令,府中事務自有處置,無需刑捕司插手。林捕頭請回吧。”
這人說話時,胸口微微起伏,一股若有若無的氣勁散出,吹得門前石階上的落葉輕輕顫動。林越心中一凜——煉肉境中期!而且看這氣息沉穩程度,比自己麾下那幾個同樣境界的捕快還要扎實幾分。甦家果然底蘊不淺,連門口侍衛都是這般好手。
“甦府失竊,按律本就該由刑捕司介入。”林越不動聲色,語氣卻多了幾分堅持,“我並非要插手甦家內務,只是想勘察一下失竊現場,或許能發現些線索。若真是外人作案,早日抓到竊賊,對甦府也是好事。”
左邊的侍衛嗤笑一聲,眼神里的輕視毫不掩飾︰“林捕頭是覺得我甦家沒人?家主乃是煉肉境巔峰,府中護院也都是武道修士,若連個竊賊都抓不到,豈不是讓人笑話?”他往前一步,刻意釋放出更強的氣勁,“刑捕司管管市井斗毆、小偷小摸還行,這種涉及武道修士的事,就不勞費心了。”
這話說得毫不客氣,幾乎是指著鼻子說刑捕司無能。林越身後的捕快忍不住要上前理論,被他抬手按住。
他知道,跟這些護院爭執毫無意義。他們不過是執行命令的人,真正拒人**里之外的,是甦長風。那位家主為何如此抗拒刑捕司介入?是真的自信能查清案情,還是怕外人查出什麼不該查的?
林越壓下心頭的念頭,目光越過侍衛,落在緊閉的朱門上。門楣處雕刻著繁復的雲紋,邊緣處卻有一道極淺的劃痕,像是被什麼硬物撞擊過,但看痕跡的新舊,至少是半年前留下的,與此次失竊無關。
“既然甦老爺不願意見我,那我就在府外看看,總不礙事吧?”林越語氣緩和下來,順勢往旁邊走了幾步。
兩名侍衛對視一眼,沒再阻攔。在他們看來,這刑捕司捕頭就算再能耐,也不可能隔著院牆看出什麼名堂。
林越沿著府牆緩步前行。甦家府邸佔地頗廣,院牆是用青石砌成的,高達三丈,牆頭布滿了細密的鐵蒺藜。他伸手摸了摸牆面,石磚之間的縫隙被糯米漿填得嚴絲合縫,異常堅固。
走到拐角處,他停下腳步,抬頭望向牆頭。昨夜下過一場小雨,牆頭的鐵蒺藜上還掛著水珠,卻看不到任何踩踏或攀爬的痕跡。鐵蒺藜排列整齊,尖端鋒利,若有人想翻牆而入,除非能憑空越過三丈高牆,否則必然會留下痕跡。
“林捕頭,這牆砌得跟城牆似的,別說小偷了,就是野貓都難鑽進去。”身後的捕快低聲道。
林越沒說話,繼續往前走。不遠處是甦府的側門,門是厚重的榆木做的,上著一把黃銅大鎖。他走到鎖具前仔細觀察,鎖身光滑,沒有被撬動的痕跡,鎖孔周圍也干干淨淨,沒有留下任何細鐵絲之類的東西劃過的印記。
側門旁邊有個小窗戶,是給傳達消息的下人用的,此刻關得嚴嚴實實。林越透過窗戶縫隙往里看,只能看到一片空蕩蕩的庭院,鋪著青石板,打掃得十分干淨,連片落葉都沒有。
“奇怪。”林越喃喃自語。
“怎麼了林捕頭?”捕快湊過來問。
“你看這側門的門檻。”林越指著門下方,“門檻邊緣有磨損的痕跡,說明經常有人出入,但鎖具卻完好無損,連鑰匙插拔的劃痕都很淡。”
捕快愣了愣︰“這說明什麼?”
“說明用鑰匙開門的人很少,或者說,最近很少有人用鑰匙開這扇門。”林越解釋道,“但門檻磨損嚴重,又證明這里常有人走。你覺得,什麼人能不鑰匙就進出這扇門?”
捕快恍然大悟︰“府里的人?他們有別的辦法開門?”
“可能性很大。”林越點頭,目光掃過側門旁邊的牆根。牆根處種著幾株爬山虎,藤蔓順著牆壁往上爬,葉片上還帶著雨水。他蹲下身,仔細查看藤蔓覆蓋的地面,忽然眼楮一亮——在一簇茂密的葉片下,有一小塊泥土的顏色比周圍略深,像是被人踩過之後又用腳碾了碾,試圖掩蓋痕跡。
他伸手撥開葉片,果然看到一個模糊的腳印,尺碼不大,看起來像是男子的鞋印,但鞋底的紋路很特別,不是市面上常見的樣式。更重要的是,這腳印邊緣很清晰,顯然是雨後留下的——也就是昨夜留下的。
“昨夜有人從這里出去過?”捕快驚訝道。
“或者進來過。”林越站起身,望向側門內側的方向,“但更可能是出去。你想,若是外人潛入,得手後必然想盡快離開,翻牆風險太大,走側門才是捷徑。可側門鎖著,他怎麼出去?除非……”
“除非有府里的人接應!”捕快接口道。
林越沒點頭,也沒搖頭。他走到另一側的院牆下,這里靠近甦家的後花園,牆外是條僻靜的小巷。他仰頭望去,牆頭的鐵蒺藜同樣完好無損,甚至連一片被踫掉的葉子都沒有。
他又檢查了幾處可能的潛入點,結果都一樣——沒有任何外人闖入的痕跡。
這就奇怪了。青紋玉是從甦長風的書房失竊的,那書房位于府邸深處,周圍住著甦家核心子弟,守衛本就森嚴。若真是外人作案,怎麼可能做到潛入、盜寶、離開,全程不留一點痕跡?除非對方是凝氣境修士,能御氣飛行,可凝氣境武者身份尊貴,又豈會看上一塊煉肉境用的青紋玉?
“林捕頭,會不會是甦家人自己藏起來了,故意說失竊?”捕快忍不住猜測。
“有這個可能,但動機呢?”林越皺眉,“甦長風為何要自導自演這麼一出?”
就在這時,巷口傳來一陣腳步聲,幾個人簇擁著一頂轎子走了過來。轎子停在甦府正門處,為首的管家甦忠連忙上前掀開轎簾,從里面走出一個身穿月白長衫的年輕男子。
男子約莫二十三四歲,面容俊朗,眉宇間帶著幾分書卷氣,手里拿著一把折扇。他剛下轎,就對甦忠問道︰“爹今日心情如何?書房那邊可有新發現?”
“三少爺,家主還是老樣子,一早就在書房待著了。”甦忠低聲回話,“府里上下都查遍了,還是沒找到青紋玉的蹤跡。”
這就是甦家三少爺甦哲?林越心中微動,不動聲色地往陰影里退了退。
甦哲輕輕搖著折扇,眼神落在府門前的侍衛身上,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目光一轉,竟直直看向林越藏身的方向。
林越心頭一緊,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他能感覺到,對方的目光並未帶著敵意,卻像探照燈一樣,仿佛能穿透陰影,將他看得一清二楚。
甦哲看了片刻,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容,隨即收回目光,對甦忠道︰“讓廚房炖些清心湯送到爹的書房,告訴他別太著急,或許……線索就在眼皮底下,只是沒被發現而已。”
說完,他轉身走進府門,朱門在他身後緩緩關上。
林越站在陰影里,直到轎子走遠,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剛才那一瞬間,他竟有種被看穿的感覺。這甦哲看似文弱,身上卻隱隱透著一股說不清的氣勢,絕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他那句“線索就在眼皮底下”,是隨口一說,還是意有所指?
林越再次望向甦府的院牆,目光掃過那些完好無損的鐵蒺藜、緊閉的側門、牆根下的模糊腳印……一個念頭越來越清晰︰青紋玉失竊,絕非外人所為。
問題是,甦家內部誰有這個本事,能在煉肉境巔峰的甦長風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盜走寶物?又為何要這麼做?
“走,回刑捕司。”林越轉身往巷口走。
“不繼續查了嗎?”捕快問。
“再查下去也進不去。”林越道,“得換個法子。”他想起甦哲剛才的眼神,或許,突破口不在甦長風身上,而在這位神秘的三少爺,或者……那位看似溫吞的大少爺甦文身上。
離開甦家所在的街道時,林越特意繞到街角的茶鋪,還是昨天那個靠窗的位置。他點了壺茶,目光卻始終盯著甦府的方向。
沒過多久,他看到甦府側門悄悄開了條縫,一個小廝探出頭左右看了看,然後飛快地跑了出來,手里還拿著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一路往城東方向跑去。
林越眼神一凝,立刻結了賬,對捕快道︰“跟上他,看看他要去哪。”
捕快領命而去,林越則留在茶鋪里,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他有種預感,這小廝的行蹤,或許能解開他心中的部分疑團。
陽光漸漸升高,驅散了晨霧,甦府的朱門在陽光下泛著光澤,像一張緊閉的嘴,守著不為人知的秘密。林越端起茶杯,望著那扇門,心中暗道︰甦長風,你越是不想讓我查,我偏要查個水落石出。這甦家的門,我遲早要踏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