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金色的陽光穿透雲層,灑在雲安郡城的青石板路上,將刑捕司門前那對石獅子的影子拉得老長。
林越踏著晨露走進刑捕司時,院子里已有不少捕快在整理卷宗、擦拭刀械,見他進來,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拱手行禮︰“林頭兒早!”
與初來時的輕視不同,如今的西城巡捕們看向林越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敬畏與信服。李嵩案的破獲,不僅讓林越在郡府內名聲大噪,更讓西城巡捕隊的地位水漲船高——往日里總被其他片區壓一頭的西城弟兄,如今走在刑捕司里,腰桿都挺得更直了些。
“都各司其職吧。”林越點頭回應,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牆角處一個正在擦拭佩刀的老捕快身上。
那老捕快名叫鄭奎,在刑捕司待了近二十年,論資歷比總捕頭王烈還要老,只是性子耿直,不善鑽營,至今仍是個普通捕快。當初林越剛上任時,便是鄭奎帶頭刁難,覺得一個從縣城來的小子不配管他們郡城的捕快。
但此刻,鄭奎感受到林越的目光,竟有些不自然地低下頭,加快了擦刀的動作。那日林越追查李嵩案時,是他偷偷遞上了監視記錄,而林越也並未因此拿捏他,反而在分配差事時,特意將西城最棘手的“潑皮巷”交給了他——那地方魚龍混雜,鄭奎早年在那里混過,熟門熟路,很快便整治得服服帖帖。
“鄭老哥,”林越走過去,遞給他一個油紙包,“昨日路過‘張記包子鋪’,見他家新出了蟹黃包,想著你愛吃,便多買了幾個。”
鄭奎一愣,接過油紙包,入手溫熱,鼻尖縈繞著濃郁的香氣。他黝黑的臉上泛起一絲羞赧,撓了撓頭︰“林頭兒,這……這怎麼好意思。”
“都是自家弟兄,客氣什麼。”林越拍了拍他的肩膀,“潑皮巷那邊還得勞你多盯著,有麻煩隨時找我。”
“哎!放心吧林頭兒!”鄭奎重重點頭,看著林越的背影,眼中最後一絲芥蒂也煙消雲散。
林越剛走進自己的公房,還沒來得及坐下,門外便傳來一陣略顯尖銳的笑聲︰“林老弟可真是越來越風光了,這西城的弟兄們,如今看你的眼神,比看總捕頭都熱切呢。”
話音未落,一個身材微胖、穿著錦色捕快服的中年漢子便搖著扇子走了進來。他約莫四十歲上下,臉上掛著看似和煦的笑容,眼神深處卻藏著幾分算計,正是分管北城的巡捕長,劉成。
劉成在刑捕司的資歷僅次于王烈,論職位與林越同級,但論人脈,卻比林越深厚得多——他姐夫是郡府的戶曹參軍,在郡城官場里頗有臉面。往日里,刑捕司的大小功勞,幾乎都被他攬去大半,如今林越異軍突起,他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劉老哥說笑了。”林越不動聲色地給他倒了杯茶,“我不過是運氣好,破了個案子,哪敢跟總捕頭比。”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嘛。”劉成接過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話鋒一轉,“說起來,老弟剛破了大案,正是銳氣正盛的時候,哥哥這里正好有個棘手的案子,想勞煩老弟出手相助,不知老弟肯不肯賞臉?”
林越心中了然。他來刑捕司這些日子,早已摸清了劉成的性子——此人極好面子,又愛推卸責任,但凡棘手難辦的案子,從不會自己接手。如今他主動上門“求助”,十有八九是這案子難辦至極,想讓自己出丑。
“劉老哥客氣了,都是為郡府效力,談不上勞煩。”林越淡淡道,“不知是什麼案子?”
劉成臉上的笑容更盛︰“是這樣的,這半個月來,北城接連失蹤了三個孩童,都是七八歲的年紀,家境貧寒。家屬報官後,我派人查了許久,卻連一點線索都沒摸到。這案子鬧得沸沸揚揚,連郡尉都過問了,哥哥我實在是頭疼得很。”
他嘆了口氣,故作無奈地說︰“老弟你破案如神,連李嵩那樣的案子都能拿下,這點小事對你來說,肯定不在話下。就當哥哥求你了,幫哥哥這個忙,日後有什麼好處,哥哥絕不會忘了你。”
這番話說得漂亮,既捧了林越,又將了他一軍——若是林越拒絕,便是不給面子,傳出去難免落個“剛愎自用”的名聲;若是接下,這案子本就棘手,一旦辦砸,正好讓他顏面掃地。
林越看著劉成眼中一閃而過的得意,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孩童失蹤案事關重大,既然劉老哥開口了,小弟自然義不容辭。不知卷宗在哪?我先看看。”
劉成沒想到林越如此干脆,愣了一下,隨即笑道︰“老弟果然爽快!卷宗我已經帶來了,就在這兒。”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卷宗袋,放在桌上,“那這案子就拜托老弟了,需要什麼人手、資源,盡管開口,哥哥一定全力支持!”
說罷,他也不多留,搖著扇子便告辭離去,出門時,嘴角還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林越拿起卷宗袋,倒出里面的幾張紙,仔細看了起來。
卷宗上的記錄很簡略︰
第一個失蹤的孩童叫狗蛋,男,七歲,家住北城貧民窟的破廟街,半月前在街邊玩耍時失蹤,當時其母正在附近洗衣服,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回頭便不見了孩子。
第二個失蹤的孩童叫丫丫,女,六歲,家住北城的茅草巷,十天前跟著父親去集市買東西,在人群中走散,再也沒回來。
第三個失蹤的孩童叫小石頭,男,八歲,家住北城的煤場附近,三天前去給父親送午飯,走到半路便沒了蹤跡。
三個孩子的共同點是︰家境貧寒,失蹤地點都在北城的貧民區,失蹤時都沒有目擊者,現場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半個月失蹤三個,劉成竟然才上報?”林越眉頭微皺。按刑捕司的規矩,孩童失蹤案屬于緊急案件,需立刻上報郡尉府,並全司協查,劉成卻壓了半個月,顯然是想自己悄悄解決,沒成想越拖越糟。
更讓他在意的是,卷宗上附著三個孩子的畫像——都是面黃肌瘦,穿著打滿補丁的衣服,眼神里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怯懦。這讓他想起了前世在新聞里看到的那些被拐兒童,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怒意。
“不管劉成安的什麼心,這案子,我管定了。”林越將卷宗收好,起身走出公房,“周勇,備馬,跟我去北城。”
半個時辰後,林越和周勇騎馬來到了北城的破廟街。
與西城相比,北城的景象要蕭條得多。這里是郡城貧民的聚居地,低矮的土坯房擠擠挨挨,街道上污水橫流,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聞的酸臭味。偶爾能看到幾個面黃肌瘦的孩童,光著腳丫在泥地里追逐,眼神警惕地看著外來者。
“林頭兒,這地方我來過幾次,亂得很。”周勇皺著眉說,“住在這里的不是拾荒的,就是打零工的,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消息靈通得很,但也嘴嚴得很,想從他們嘴里套話,不容易。”
林越點了點頭,翻身下馬,走到路邊一個正在縫補破鞋的老婆婆面前,拱手問道︰“老人家,請問狗蛋家怎麼走?”
老婆婆抬起渾濁的眼楮,打量了他們一番,警惕地問︰“你們是……官差?”
“是的,我們來問問狗蛋失蹤的事。”林越拿出腰牌。
老婆婆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活計,指了指不遠處一間快要塌掉的土坯房︰“就在那兒,他娘自從娃丟了,就沒吃過一頓飽飯,天天以淚洗面,可憐得很。”
林越道了聲謝,帶著周勇走到那間土坯房門口。房門虛掩著,里面傳來壓抑的哭聲。
他輕輕推開門,只見一個穿著破舊麻布衫的婦人正坐在土炕上,手里拿著一件小小的、打滿補丁的衣服,哭得撕心裂肺。她的眼楮紅腫不堪,頭發散亂,臉上布滿了憔悴的皺紋,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不止。
“你是狗蛋的娘?”林越輕聲問道。
婦人抬起頭,看到林越身上的捕快服,眼中先是閃過一絲希望,隨即又黯淡下去,沙啞著嗓子說︰“是……官爺,你們找到我的狗蛋了嗎?他才七歲啊,連口熱乎飯都沒吃過幾頓,要是被人販子拐走了,可怎麼活啊……”
“我們正在查,你再仔細想想,狗蛋失蹤那天,有沒有什麼異常?比如看到陌生人,或者听到奇怪的聲音?”林越在她對面坐下,語氣盡量溫和。
婦人努力回憶著,搖了搖頭︰“那天我在河邊洗衣服,狗蛋就在旁邊的柳樹下玩泥巴,我時不時回頭看一眼,都好好的。可就一眨眼的功夫,再回頭,娃就不見了……我喊了半天,嗓子都喊啞了,也沒人應……”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激動地說︰“對了!那天早上,我看到一個穿著黑袍的人在街口徘徊,戴著帽子,看不清臉,當時沒在意,現在想來,會不會是他?”
“黑袍人?”林越心中一動,“他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
“沒有,就只是站在那里,好像在看什麼……”婦人搖了搖頭,又開始哭起來,“都怪我,要是我看緊點,娃就不會丟了……”
林越安慰了她幾句,又詢問了一些細節,見實在問不出更多線索,便起身告辭。
接著,他們又去了丫丫和小石頭家。兩家的情況與狗蛋家大同小異,都是貧困潦倒,家長悲痛欲絕。而他們的描述中,都提到了一個細節——失蹤前幾天,曾在附近見過“穿著黑袍、看不清臉的人”。
“林頭兒,這黑袍人會不會就是人販子?”周勇忍不住問道,“三個孩子失蹤前都出現過,太巧合了。”
“不像。”林越搖頭,“人販子拐孩子,要麼趁人不備強行擄走,要麼用糖果零食引誘,大多會留下些痕跡。但這三個孩子失蹤得無聲無息,連目擊者都沒有,更像是被人用某種手段悄無聲息地帶走的。”
他走到一處高坡上,眺望著北城的布局。北城的貧民區呈扇形分布,破廟街、茅草巷、煤場分別在三個角落,彼此之間隔著幾條街,距離不算近。
“這三個地方,看似分散,卻有一個共同點。”林越指著遠處一座破敗的閣樓,“看到那座樓了嗎?那是北城的‘鬼樓’,據說幾十年前曾是一座祭祀用的神壇,後來廢棄了,成了孩子們不敢靠近的禁地。而這三個失蹤地點,距離鬼樓的直線距離,都差不多遠。”
周勇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座閣樓孤零零地立在貧民區的中心,牆體斑駁,屋頂塌陷了一半,周圍連個人影都沒有,透著一股陰森詭異的氣息。
“您是說,孩子們的失蹤,可能和鬼樓有關?”周勇打了個寒顫。
“不好說,但值得去看看。”林越沉吟道,“另外,你有沒有發現,這三個孩子雖然家境貧寒,但都長得眉清目秀,尤其是眼楮,都很亮。”
周勇想了想,點頭道︰“還真是!狗蛋娘拿出的畫像里,那孩子的眼楮跟黑葡萄似的,丫丫和小石頭也是,看著就機靈。”
“這就更奇怪了。”林越眼中閃過一絲思索,“如果是人販子,更傾向于拐騙那些容易控制、或者長得普通不容易被認出的孩子,為何偏偏挑這三個顯眼的?”
他忽然想起了卷宗里的一個細節——三個孩子的生辰,都在三月初三前後。
“三月初三……”林越喃喃自語。他曾在一本古籍中看到過,有些地方的邪門祭祀,會挑選生辰相近的孩童作為祭品,認為這樣能“溝通鬼神,祈求福報”。
難道……這失蹤案,真的與祭祀有關?
“周勇,去查一下北城近十年的記錄,看看有沒有類似的孩童失蹤案,尤其是在三月前後。”林越吩咐道,“另外,去打听一下那座鬼樓的來歷,越詳細越好。”
“是!”周勇應聲而去。
林越則獨自一人,朝著鬼樓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鬼樓,周圍的景象便越發荒涼。原本還能看到幾個行人,此刻卻連個鬼影都沒有,只有風吹過破敗窗戶的嗚咽聲,如同孩童的哭泣,听得人頭皮發麻。
鬼樓的大門早已腐朽不堪,虛掩著,仿佛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林越推開門,一股濃重的灰塵味夾雜著淡淡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他皺了皺眉,從腰間抽出佩刀,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樓內光線昏暗,蛛網密布,地上散落著不少腐朽的木頭和碎石。一樓空蕩蕩的,只有正中央擺放著一個殘缺不全的石壇,上面刻著一些扭曲的符文,看著不像正經的祭祀圖騰。
林越走到石壇前,蹲下身仔細觀察。符文已經模糊不清,但他還是認出了其中幾個——那是一種失傳已久的“血祭符文”,據說需要用活人鮮血澆灌,才能激活。
他伸手摸了摸石壇的表面,指尖沾到一些暗紅色的粉末,放在鼻尖一聞,隱隱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而且並不陳舊。
“果然有人在這里搞鬼。”林越眼神一凜。
就在這時,他听到二樓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在拖動什麼東西。
林越屏住呼吸,握緊佩刀,悄無聲息地走上吱呀作響的木樓梯。
二樓的光線比一樓更暗,只有幾縷陽光從破洞的屋頂照進來,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一個穿著黑袍的身影背對著他,正蹲在牆角,似乎在掩埋什麼。
听到腳步聲,那黑袍人猛地回過頭,兜帽滑落,露出一張蒼白而詭異的臉——那是一個中年男子,眼眶深陷,嘴唇干裂,嘴角卻掛著一絲狂熱的笑容。
“你是誰?!”黑袍人看到林越,眼中閃過一絲驚慌,隨即又變得猙獰起來,“是來阻止我的嗎?晚了!祭品馬上就要集齊了,神會保佑我們的!”
林越看著他腳下露出的一截小小的衣袖,正是卷宗里狗蛋穿的那件打補丁的衣服,心中怒火中燒︰“孩子們在哪?你把他們怎麼樣了?”
“孩子們?他們是神的恩賜,是淨化世間污穢的祭品!”黑袍人狂熱地喊道,“等我集齊九個生辰相合的孩童,舉行血祭,神就會降下福祉,讓北城的人都過上好日子!”
九個?!
林越心中一沉,看來失蹤的孩童,不止卷宗上記錄的三個!
“你這個瘋子!”林越怒喝一聲,揮刀便向黑袍人砍去。
黑袍人卻不閃不避,從懷里掏出一把骨刀,迎著林越的佩刀砍來。他的身手並不高明,最多只有煉肉初期的水準,但動作卻異常詭異,如同鬼魅般飄忽不定。
“鐺!”
兩刀相交,黑袍人被震得連連後退,卻依舊狂笑著︰“你阻止不了我!神已經听到了我的祈禱,他會保護我的!”
林越懶得跟他廢話,腳下發力,身形如電,瞬間便沖到他面前,一拳轟在他的胸口。
“ 嚓!”
肋骨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黑袍人慘叫一聲,倒飛出去,撞在牆上暈死過去。
林越上前一步,踢飛他手中的骨刀,剛要搜查,卻听到牆角傳來一陣微弱的啜泣聲。
他心中一動,走過去扒開牆角的碎石和雜草,赫然發現里面竟藏著一個洞口!洞口不大,僅容孩童進出,里面黑漆漆的,隱約能看到幾個蜷縮的身影。
“里面有人嗎?”林越輕聲喊道。
“嗚嗚……娘……”里面傳來一個稚嫩的哭聲。
林越心中一喜,立刻動手清理洞口的碎石,很快便將洞口擴大到能容納一人進出。他俯身鑽了進去,借著手電筒(他用夜明珠改造的簡易照明工具)的光線,看到里面果然藏著三個孩子,正是失蹤的狗蛋、丫丫和小石頭!
三個孩子嚇得瑟瑟發抖,臉上滿是淚痕,看到林越身上的捕快服,眼中才露出一絲希望。
“別怕,叔叔是來救你們的。”林越柔聲安慰道,小心翼翼地將他們一個個抱了出去。
就在這時,周勇帶著幾個捕快匆匆趕來,看到眼前的景象,又驚又喜︰“林頭兒,您找到孩子們了!”
“先把孩子們送回家,再派人把這個瘋子押回刑捕司嚴加審訊。”林越指著昏迷的黑袍人,沉聲道,“另外,仔細搜查鬼樓,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孩子,再查一下這個黑袍人的身份,以及他口中的‘九個祭品’是什麼意思。”
“是!”
林越看著被捕快們抱走的孩子,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黑袍人,眉頭卻並未舒展。
這個黑袍人雖然瘋癲,但他口中的“血祭”和“九個祭品”絕非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