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卻仿佛沒听到他拒絕的話,或者說,她早已預料到會踫壁,只是固執地跪著,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小女子知道,區區柳家之事,自然不值當侯爺費心。但……但求侯爺看在臨江府萬千百姓的份上,看在青州這片魚米之鄉可能面臨的動蕩上,出手阻止一場浩劫!”
肖塵一听,差點氣笑了。“怎麼又和百姓、和天下扯上關系了?”他簡直想罵街,怎麼是個人都覺得自己能代表天下蒼生?你柳家何德何能,自家那點破事就能牽扯到萬千百姓?你是皇帝嗎?
但他听到“青州”、“動蕩”這些詞,心中微微一動,強壓下火氣,沒好氣地道︰“……說說吧!我倒要听听,能有多大的干系!”
“一切……都是由我而起!是我害了全家!”柳語跪在地上,聲音顫抖著,開始訴說那段讓她悔恨終生的往事。
“我不听家里的話,一意孤行,為自己……招了一門夫婿,名叫盧三鹿。我父曾多次告誡于我,說此人眼高手低,好高騖遠,心術不正,不似良人。”
她悔恨地嘆了口氣,眼淚無聲滑落︰“可我當初年少無知,被他的花言巧語、翩翩風度所迷惑,只覺得父親古板,看不清他的‘才華’與‘抱負’,死活非要嫁他……卻看不出他包藏禍心……”
肖塵听得有些不耐煩,撓了撓頭,這女人半天說不到重點,盡是些家長里短、遇人不淑的俗套故事。
倒是他身邊的三個女人,對這種涉及情感背叛、家庭悲劇的故事天生缺乏抵抗力,沈婉清眼中已露出同情,月兒也忘了害怕,好奇地听著,連沈明月都微微蹙眉,似乎被勾起了些許共鳴。
柳語繼續訴說,聲音愈發悲切︰“成婚之後,沒過多久,這人便原形畢露。他不再掩飾野心,開始打著我們柳家的旗號,在外面肆意妄為,結交三教九流,尤其是一些來歷不明、手段狠辣的江湖匪類。我父兄多次規勸,甚至呵斥,他卻陽奉陰違……”
肖塵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點出了關鍵︰“就算他勾結外人,最多也就是謀奪了你們柳家的家產權勢。佔了你們家,也談不到關乎天下百姓啊!” 他實在不理解這其中的邏輯。
三個女人立刻用眼神制止他,她們還想听完整的故事。
柳語眼中涌出更多的淚水,混合著無盡的恨意︰“侯爺所料不錯……那禽獸,他真的……真的害死了我的父兄!”她聲音淒厲起來,“就在半月前,他趁著家宴,將那些早已準備好的江湖匪徒帶入府中,突然發難,制住了我武功高強的父親,逼他交出臨江府水陸兵馬的總兵令符!我父忠烈,寧死不從,那些禽獸……那些禽獸就當著他的面,殘殺我的兄長、嫂嫂、佷兒……以我全家上下二十一口的性命相逼!可憐我柳家……”
她哽咽得幾乎說不下去,沈婉清听得心中惻然,已經忍不住起身,想去攙扶這位悲痛欲絕的柳姑娘。
肖塵也嘆了口氣,典型的引狼入室,最終反噬其主。但他更關心的是後果︰“他們……得手了?拿到了令符?”
“不錯!”柳語低下頭,雙手死死攥著衣角,指節發白,“我父……我父最終……為了保住尚在襁褓中的孫兒……不得不……那盧三鹿拿到令符後,立刻封鎖了總兵府,控制了所有知情者,對外宣稱我父親突發惡疾,需要靜養,不見外客。”
肖塵心中暗罵,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他討厭的就是這種又蠢又壞的家伙。
在那些民不聊生的邊陲之地,有人揭竿而起或許還能理解,可在這富庶的臨江府,水路樞紐,天下糧倉之一,搞這種事不是找死嗎?
也只有在這種承平日久、武備可能松弛的地方,才會出現“認令不認人”的荒唐局面。
這盧三鹿,估計就是個被野心沖昏頭腦的草包,再加上一群妄圖從龍之功、實則不明大勢的江湖野心家。
他們是不是天真地以為,只要控制了臨江府,就能揮師北上,直取京城,坐上那把龍椅?真是無知者無畏!
“真他娘的麻煩!”肖塵忍不住罵了一句粗話。他雖然厭煩,但腦子卻異常清醒,“雖然他們這是在自尋死路,可這青州……尤其是臨江府,絕不能亂!這里可是關系到賦稅和糧食的緊要之地!”
若是在這個地方起了兵災,哪怕只是小規模的動蕩,耽誤了春耕秋收,影響了漕運商路,那後果都不堪設想。
京城里那些皇子王爺們正斗得你死我活,居然能讓這種腹心之地出現如此大的紕漏,簡直是一群廢物!
看來,這件事,是不得不管了。他想帶著沈婉清看遍這人間煙火,山河壯麗,卻絕不包括易子而食、餓殍遍野的慘狀。有些底線,他必須守住。
柳語見他神色變幻,知道說動了他,連忙補充道︰“那盧三鹿賊子害了我全家之後,利用令符,已經在軍營里安插了他的親信,試圖掌控軍隊……”
“他還有親信?”肖塵嗤笑。
“就是……就是那些跟著他作亂的江湖匪類!他們換上軍裝,冒充軍官!”
肖塵已經不想再評價什麼了。這根本就是一個漏洞百出的草台班子,用極其卑劣的手段,侵佔了另一個可能同樣不算高明的草台班子(指柳家對軍隊的掌控力或許也有限)。但偏偏就是這種拙劣的把戲,一旦運作起來,卻可能釀成巨大的災難。
他看了一眼窗外依舊滂沱的大雨,又看了看跪在地上、如同風中殘燭般的柳語,最後目光掃過身邊三個女子,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行了,別跪著了。”肖塵對柳語說道,語氣依舊不算溫和,但少了那份拒人千里的冷漠,“這事,我踫上了,算我倒霉。詳細說說,那個盧三鹿,還有他身邊那些‘江湖好漢’,都是些什麼貨色?臨江府如今具體是什麼情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