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這個女人真是蠢得可以。
連身邊最親近的護衛起了這般微妙的變化都絲毫察覺不到,或者說,她即便有所感覺,也因其自身的“缺乏自知之明”而選擇了忽視或無法理解。
這種在市井話本、三流戲文里都嫌老套的橋段,居然還真就讓她給遇上了,並且任由其發酵。
肖塵撇了撇嘴,他可沒興趣插手這種狗屁倒灶的破事兒。
一來,人家畢竟還沒真做出什麼,那點心思藏得也算深;二來,就算他此刻點破,就莊幼魚那副自我感覺良好的狀態,恐怕也不會信。
這天下的事,有時候就是這麼不講道理。陰差陽錯,機緣巧合,就能讓一個完全看不清自身處境、缺乏相應手腕和覺悟的女人,被推到風口浪尖,執掌那看似無邊、實則燙手的權柄。
她站在那個位置,卻連最基本的、駕馭身邊人的能力都欠缺,如何能不被那權力的旋渦吞噬?
算了。
肖塵搖了搖頭,將這點無聊的思緒拋諸腦後。他既不會去點破,更不會去管。
莊幼魚和她那忠心的護衛之間會如何發展,是她們自己的造化。
他現在只想著一件事︰收拾收拾,該離開京城這是非之地了。
這地方,待久了實在無趣。還是帶著他的婉兒,去看看外面的青山綠水,逍遙自在來得痛快。
真上了路,肖塵才發覺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過于理想化了。
拖家帶口,與當初自己孑然一身、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的情況,完全是兩回事。別的不說,這行進的速度就不可同日而語。馬車再舒適,也比不上單人快馬的迅捷靈活。
好在他們此行並無明確的目的地,也沒有什麼非趕不可的時間。
索性就放慢了節奏,游玩一般,慢悠悠地沿著官道向南而行。肖塵的想法很簡單,帶她們去看看那些名揚天下的魚米之鄉,體驗一番不同于北地蒼茫的南方富庶與溫婉。
起初,小丫鬟月兒還對離開那座氣派的逍遙侯府頗有些不舍。
那麼大的宅子,她好不容易也有了自己獨立的小房間,還沒新鮮夠呢,說走就走了。
不過,這小丫頭的愁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上路還沒兩天,愛玩愛鬧的天性便徹底解放了出來。看什麼都覺得新奇,路邊的野花要蹦跳著去采上幾朵,看見翩躚的蝴蝶也要追著跑一陣,嘰嘰喳喳,給這稍顯漫長的旅途增添了許多生氣。
說起來,她們主僕當初也是從北境邊城來到京城的,可那時一路惶惶,忙于趕路和應對危機,哪有半分閑情逸致去欣賞沿途風景?如今心境不同,這同樣的路途,看在眼里便成了另一番光景。
肖塵自己也樂得悠閑。不再有京城的紛擾,不再有邊境的戰火,他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穿越而來時,那種雖無所適從卻也自由自在的狀態。
一路上走走停停,遇到風景秀美之處便駐足半晌,第一天甚至還沒走出京城的郊縣範圍。只是苦了神駿的紅撫馬,它不時打著響鼻,用那雙頗具靈性的大眼楮幽怨地瞥向自家主人——不久前還在尸山血海中馳騁沖鋒,轉眼間就淪落到要拉著車廂慢悠悠踱步的境地,這落差未免太大。
沈明月倒是很快找到了樂子。她拿著肖塵送她的那塊硬得能當暗器的發面餅,隨手一擲,竟然精準地砸暈了一只從草叢里竄出來的肥兔子。她本意是想抓來給月兒當個小玩伴,誰知那餅也太硬了,兔子直接一命嗚呼,只好當成眾人的晚餐。
這意外收獲,倒讓肖塵有機會露了一手——他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頭三個月,窮得叮當響,為了填飽肚子,沒少在野外折騰,倒是練就了一手相當不錯的燒烤手藝。
如今天氣還好,夜風也只是微涼,他們便也不急著趕往下一處驛站投宿。
眼見日頭西沉,霞光滿天,肖塵便將馬車趕到官道旁一處地勢平坦、靠近溪流的林間空地上。他利落地拾來干柴,升起一堆篝火,將那收拾干淨的兔子穿在削好的樹枝上,架在火堆上慢慢燻烤。
油脂滴落在火堆里,發出“滋滋”的聲響,誘人的肉香漸漸彌漫開來。
之所以選擇露宿野外,一來是確實沒必要趕路,隨心而行便是;二來,肖塵也是存了讓沈婉清慢慢適應這種生活方式的心思。
這種風餐露宿、幕天席地的日子,與她從前在深宅大院里那種錦衣玉食、規行矩步的生活截然不同。
他自然是愛這個溫婉嫻靜的女子,但他絕不會為了任何人,改變自己追求自由和隨性的本質。
既然沈婉清選擇跟隨他,離開那座黃金牢籠,那麼她便需要一步步地、慢慢適應並融入這種全新的的生活。這篝火,這曠野,這星空,便是開始。
原本與心愛的姑娘相依相偎,靠著溫暖的篝火,仰望著深邃夜空中閃爍的繁星,听著木柴燃燒的 啪輕響,本該是件無比愜意浪漫的美事。
只可惜,這世道總有些不識趣、不知深淺的人,會不合時宜地跳出來煞風景。
沈明月賴在旁邊也就算了,好歹算是自己人。可偏偏,陌生的不速之客也跑來插上一腳。
篝火的光暈之外,黑暗的官道邊緣,響起了蹄子䱇䱇的聲響。兩個穿著粗布短褂、作普通農戶打扮的漢子,各騎著毛驢,慢悠悠地湊近了過來。火光映照下,當先一人面容憨厚,堆著一臉討好的笑容,操著濃重的口音,對著肖塵拱手道︰
“這位官人,行行好。這黑燈瞎火的,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實在是不敢趕路了。瞅見您這兒有火光,能不能……能不能讓俺們兄弟倆,靠著您的篝火,將就著對付一宿?就佔個小角落,絕不敢打擾官人清淨!”
肖塵目光在這兩人身上掃過,拍了拍靠在自己肩頭的沈婉清,柔聲道︰“婉兒,你先和月兒到車廂里去待著。” 沈婉清乖巧地點點頭,拉起還有些好奇張望的月兒,依言鑽進了馬車車廂,放下了簾子。
隨後,肖塵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只是對著那兩個農戶模樣的人,隨意地做了個“請”的手勢,語氣平淡︰“出門在外,誰都不容易。過來烤烤火吧,暖和暖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