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被他這毫不客氣、懶散直接的問話噎了一下,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那點壓迫感瞬間散了大半。她沉默了一瞬,才帶著點莫名的情緒回答道︰“我娘家姓莊。少時的閨名,叫做幼魚。”
“哦,莊幼魚。”肖塵從善如流地稱呼,然後直奔主題,“你找我,有什麼事兒?”
莊幼魚看著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忍不住又強調了一遍︰“我是妖後啊。”她似乎想看看肖塵是否會因此改變態度。
“我知道,你說兩遍了。”肖塵掏了掏耳朵,一臉“所以呢?”的表情。
“你……就沒有半點義憤填膺?沒有產生要替天行道、除掉我這個禍害的想法?”莊幼魚終于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這和她預想的任何一種開場都不同。
“完全沒有。”肖塵回答得干脆利落,他甚至歪了歪頭,帶著點戲謔反問,“你是不是提前準備好了一大堆說辭,比如解釋自己並非妖後,或者陳述自己的苦衷和抱負?結果突然發現用不上了,所以有點……遺憾?”
莊幼魚被他這話問得愣了一瞬,隨即臉上閃過一絲被說中的窘迫和哭笑不得。還……還真是。她反復思量、準備了半天的應對之策,竟然完全沒派上用場。眼前這個男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你到底有什麼事兒?”肖塵直接問道。眼前的女人確實漂亮,風韻氣質皆是上乘,可一旦和政治權謀沾上邊,在他眼里就瞬間失去了吸引力,只剩下麻煩。
莊幼魚調整了一下呼吸,試圖以大勢切入︰“當今天子臥病在床,已許久未能臨朝,如今由本宮代為處理政務。朝野上下,因此人心惶惶,各位皇子更是蠢蠢欲動,私下聯絡大臣,結交黨羽……”
“打住。”肖塵再次抬手制止,眉頭微蹙,“這些朝廷的事,和我有什麼關系?你們身處那個位置,是身不由己,不爭不搶就可能萬劫不復,這我理解。但我一個山野閑人,干嘛要上趕著往你們這潭渾水里跳?嫌自己日子過得太清靜?”
莊幼魚試圖換個角度,語氣帶上了一絲憂國憂民︰“若朝廷持續動蕩,政令不暢,最終受苦的還是天下黎民百姓啊……”
“天下百姓一直過得很苦,有沒有你們爭權奪利,他們都苦。”肖塵毫不客氣地戳破這層窗戶紙,語氣帶著譏諷,“老百姓辛辛苦苦種地繳稅,供你們吃喝享樂,你們爭權的時候,倒想起拿他們當幌子了?”
莊幼魚被他連番搶白,面上有些掛不住,卻依舊維持著風度,轉而試探道︰“肖公子對權勢……就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以公子之能,若願相助,必能……”
“權勢?”肖塵嗤笑一聲,“別人給的權勢終究不是自己的東西。若得了權勢,卻不能隨心所欲,反而要被更多規矩束縛,那要來何用?若真遇到我看不慣的人,直接打死就好了,何必繞那麼大圈子,求什麼權勢?”他的邏輯簡單粗暴,卻讓人一時無法反駁。
莊幼魚看著他那副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的模樣,終于無奈地嘆了口氣。她沒想過能一步到位說服對方,可也沒料到對方的防備和疏離會如此徹底,簡直像是周身罩著一個無形的壁壘。
“肖公子這般作派,倒讓我想起一些……方外修行之人,視紅塵如糞土。”她換了個說法,試圖找到共鳴點。
“別!”肖塵立刻擺手,劃清界限,“我可跟那些人不一樣。我這人俗得很,並非無欲無求。而且,你認識的那些所謂的‘方外之人’,恐怕也沒幾個是真心修行,頂多是裝的像罷了。我嘛,只求活得簡單點,痛快 。你有事就直說,別繞彎子。”
莊幼魚與他對視片刻,從他眼中只看到一片坦蕩的不耐煩和毫無興趣。她忽然覺得,自己精心準備的種種說辭、分析的利害關系,在這樣一個人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和多余。
她緩緩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擺,臉上的神情復雜難明,最終化作一絲淡淡的釋然和若有若無的失落︰“肖公子既是這個態度……那我其實,就沒什麼事可說了。”
“沒事了就請回吧。”肖塵也站起身,毫不留戀地下了逐客令,甚至還懶洋洋地補充了一句,目光瞥向亭外那個如同標槍般挺立、渾身緊繃的護衛,“看你那個侍衛,急得都快冒煙了。”
回到前廳,幾個女子果然都沒有動筷,靜靜地等著他。
肖塵雖然一再告訴她們,不必講究那些虛禮尊卑,但十幾年根深蒂固的觀念,並非他三言兩語就能輕易扭轉。她們依舊保持著這份習慣。
默默用過晚膳,肖塵見沈婉清情緒似乎好些了,便陪著她擺弄那張古琴。他前世倒是學過一些吉他之類的現代樂器,對著古琴這玩意兒卻是一竅不通,只是心里偶爾會冒出些熟悉的旋律,想著或許能嘗試著復刻出來,逗她開心。
這時,紅袖腳步輕輕地走了過來,站在一旁,眼神怯怯地望著他,嘴唇翕動了幾次,卻始終沒發出聲音,一副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模樣。
肖塵停下了在琴弦上胡亂撥弄的手指,皺了皺眉頭,直接問道︰“紅袖,你到底怎麼了?從今天在外面開始,就一直是這副心不在焉、猶猶豫豫的樣子。”
紅袖被他點破,身體微微一顫,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猛地咬緊了下唇,走到肖塵面前,竟“噗通”一聲直挺挺地跪了下來,聲音帶著哽咽︰“求公子……幫我一次!”
肖塵看著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本能地感到一陣厭煩。他討厭這種帶著沉重目的的跪求,這讓他覺得束縛。但他也沒有立刻去扶她,只是聲音沉了幾分︰“你說!什麼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