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塵其實並沒有打算立刻離開京城。既然來了,他索性就決定住上一段時日。
該見的人,總歸是要見見的。他絕不會委屈自己,玩什麼藏頭露尾、隱姓埋名的把戲。既然老天給了他這份能力和機遇,他自然要活得恣意瀟灑。
他心里清楚,有些人和事,是避不開的。與其躲著不見,讓那些心思活絡的人暗自揣測、甚至生出些不該有的妄想,倒不如干脆趁這次機會,大大方方地亮個相,把某些界限和底線清晰地劃出來。
這樣至少能省去許多無謂的試探和麻煩。至于那些被野心蒙蔽了心智、膽大包天不听勸的……到時候真撞到他手里,死了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早膳用罷,管家便躬身上前稟報︰“侯爺,自您昨日回府的消息傳開,府上便陸續收到了一些達官顯貴送來的拜帖和請柬,都是邀您赴宴的。老奴初步篩選了一下,覺得這幾家……”
不等管家說完,肖塵便隨意地揮了揮手,打斷道︰“都扔了,不用理會。”
他要等的,可不是這些聞風而動、心思各異的“小蝦米”。真正想見他、有要事相談的人,自然會想辦法登門。若是誰的帖子都接,那他這一年半載也不用干別的了。至于那些所謂宴會,除了該死的就是人渣,一把火燒了,也是只有漏網的,沒有冤枉的。
大魚自然不會輕易浮出水面,都在觀望,也在掂量。
這段等待的時間,肖塵樂得清閑,便日日陪著沈婉清、沈明月和紅袖在京城里閑逛。
京城其繁華遠非林州可比。紅牆碧瓦的深宮大院與市井街巷的煙火氣奇妙地共存。
沿街叫賣的小販吆喝聲此起彼伏,酒樓茶肆旌旗招展,戲台子上咿咿呀呀唱著悲歡離合,勾欄瓦舍里絲竹管弦不絕于耳。所見所聞,皆是新鮮。
尤其是沈婉清,脫離了家族和禮法的沉重束縛,又得了肖塵那句“想說便說,想笑便笑”的許可,她仿佛掙脫了某種無形的枷鎖,漸漸顯露出這個年紀女子應有的活潑與好奇。看到精巧的泥人會驚喜,聞到香甜的糕點會駐足,听著有趣的俚語會掩嘴輕笑。牆外的世界,對她而言充滿了新奇的色彩,時間在歡聲笑語中過得飛快。
這日,天色漸晚,華燈初上。肖塵見夜色迷人,便提議晚上帶她們去河邊放花燈,索性就不回府用晚膳了,直接在街上找家酒樓解決。
他抬眼瞧見一座名為“天香樓”的酒樓,裝潢氣派,上下三層,客流如織,看著不錯,便邁步走了進去。跑堂的伙計極有眼色,見幾人氣度不凡,連忙引他們上二樓雅間。肖塵如今花著府里賬上的銀子,花起來毫不心疼——反正不花也帶不走,留著也是便宜了別人。
幾人剛踏上二樓,就听得旁邊一個雅間里人聲鼎沸,吵鬧不堪。這幫人連門都不關,喧嘩聲毫無阻礙地傳遍走廊,忒沒素質。
肖塵本不想理會,正要從門口走過,卻听得其中一個粗獷豪放的聲音異常耳熟。他腳步一頓,湊到那大開的門邊朝里瞥了一眼。
只見一個身材魁梧、皮膚黝黑的壯漢,正混在一群衣著華麗、一看就是紈褲子弟的年輕人中間,顯得格格不入,十分違和。偏偏就屬他的嗓門最大,正舉著個大海碗,嚷嚷著要與人拼酒。
肖塵眉頭一皺,直接邁步就走了進去,二話不說,抬腿就照著那背對著門口、正仰頭灌酒的壯漢屁股上踹了一腳!
這一腳力道不輕,那壯漢“哎呦”一聲, 沒收住,直接一個趔趄撲倒在地,手里的海碗也摔了出去,酒水灑了一身。
同桌的那幾個紈褲子弟臉色驟變,拍案而起,就要發作︰“哪來的狂徒?!敢在這里撒野!”
然而,不等他們動手,那被踹倒在地的壯漢卻是一個骨碌爬了起來,非但沒有惱怒,反而就勢“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抬起一張帶著酒氣卻滿是驚喜的臉,沖著肖塵激動地喊道︰“將軍!是您!我就說這一腳怎麼那麼熟悉,我又見到您了!”
肖塵看著他那副賤兮兮、挨了打還興高采烈的模樣,臉色更黑了,罵了一句︰“瞧你這點出息!賤骨頭樣!”
這壯漢不是別人,正是當初跟著他千里奔襲、橫掃草原,後來又和齊雄一起進京受賞的王勇!
“你怎麼在這兒?齊雄呢?”肖塵看著王勇那副混跡在紈褲堆里、一身酒氣的模樣,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厭煩,語氣也冷了下來。
王勇不敢起身,依舊乖乖跪著,老實回答︰“回將軍,齊雄他……他回邊關去了。朝廷留我在京師,封了個京營千總。平日里也沒啥緊要軍務,就是操練操練手下的兵。”
肖塵聞言,冷哼了一聲,話語像刀子一樣戳人︰“看來上面那些人,也不盡是蠢貨。知道齊雄那小子還能在邊關摔打歷練,算是個可造之材。而你嘛,”他目光掃過王勇那明顯有些發福的腰身和帶著醉意的臉,“也就只配給個閑職胡混。”
這時,沈婉清輕輕走了進來,她看到跪在地上的王勇和面罩寒霜的肖塵,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輕輕拽了拽肖塵的衣袖,柔聲勸道︰“夫君,他……畢竟是陪你出生入死過的兄弟,有什麼話好好說……”
“若沒有草原上同生共死那一遭,我今日都懶得說他!”肖塵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怒其不爭的火氣,“他若覺得我今日讓他丟了面子,那也就僅此一次了!王勇!”
他猛地喝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誰?!當初讓你分了錢財,老老實實回家當個富家翁,你偏不肯!你這身千總的皮,你這所謂的戰功是怎麼來的,你心里比誰都清楚!既然得了這職位,就該本本分分,對得起那些死在草原上的兄弟!你看看你現在,跟這些人混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