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黃媛蜷縮在被窩里,我輕輕抽出發麻的手臂,她含糊地嘟囔了一聲,翻了個身,繼續沉沉睡去。
看著她安靜的睡顏,我心里某個角落軟了一下,但隨即被另一種情緒覆蓋。
輕手輕腳地下床,那股子甜膩膩的香水味還在屋里飄著,我把窗戶都推開,夜風灌進來才沖散了些。
我鑽進了衛生間,冷水劈頭蓋臉澆下來,來了男城這地方,別的沒學會,一天不沖個澡渾身都不自在,好像毛孔都被熱朝悶住了似的。
冷水一激,精神了許多,腦子里也響起了和林柔說過的話。
我得給我倆租個房子,離著步行街要近一些,而且光有房子還不行,得給林柔配一輛自行車,不,干脆就配一輛小電動,騎著也方便。
這個念頭一旦起來,就變得異常迫切。
仿佛給她解決了這個問題,就能彌補我說不清道不明的那點心思。
我擦干身體,換上干淨衣服,黃媛還在睡,我沒打算吵醒她,只想悄悄把事情辦了。
我剛準備出門,手機就突兀地震動起來,是彪哥來的電話。
我走到客廳陽台才接起來。
“喂,彪哥。”
“起來了?”
彪哥的聲音粗糲沙啞,“跟你說個事兒,昨天那檔子爛事,擺平了。”
我心里並沒覺得輕松,“擺平”這個詞在他們口里,含義往往很復雜。
“怎麼說?”
“鐵路幫沙包,”彪哥啐了一口,像是提到了什麼髒東西,“他媽的吃牢飯是跑不了了,就看是蹲大牢還是吃花生米了。”
“基本死定了?”我問道。
我知道既然我和彪哥能被撈出來,那鐵路幫的黃江,絕不會眼睜睜看著手下大將折進去。
“黃老大能閑著?”彪哥哼了一聲,“正上下打點呢,鈔票估計像流水一樣花出去了。媽的,沙包也是條瘋狗,這次夠黃江喝一壺的。反正咱們這邊該擦的屁股擦干淨了,燒不到我們身上。就是跟你說一聲,心里有個數。”
“知道了,謝了彪哥,你也小心點。”我沉聲應道。
黃江在運作,就意味著事情沒完,甚至可能剛剛開始。
鐵路幫丟了面子又折兵,這仇算是結了。
掛了電話,陽台外的城市車水馬龍,一片喧囂,我卻覺得有點冷。
沙包那張瘋狂的臉和黃江陰鷙的眼神在腦海里交錯,輝哥…輝哥會怎麼想?
還沒等我把這紛亂的思緒理清,手機又一次響起。
這一次,是小薇。
我立刻清了清嗓子,才按下接听鍵︰“薇姐。”
“行啊,你真的本事了!”
小薇劈頭蓋臉道︰“我讓你去送禮,你真能給我整個大事出來。”
電話那頭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今天晚上八點,皇朝酒店輝哥見你。”
“好,我知道了。”沒有任何猶豫,我立刻應道。
電話掛斷,干脆利落。
我握著手機,在陽台站了幾秒。
樓下傳來小販的叫賣聲,卻仿佛隔著一層無形的膜。
接下來,我就去中介聯系租房,房產中介和信貸公司都是一家,因為我的社會關系,自然很快就找到一處離著步行街不遠,而且光線很好的房子。
價格我也很滿意,倒不是我多在乎那一二百塊錢,現在的我今時不同往日了,我不但有些存款了,在道上的工資已經稱得上巨資了。
只是讓林柔知道多花錢,她又該心疼了。
一切都安排妥當後,我高興的拿著鑰匙去街邊買了一輛電動車,還特意讓師傅把速度調了一下,然後騎著電動車就去廠子里找林柔了。
當我看到林柔穿著工服走出來時,我便笑著說︰“享受你最後一天的工廠生活吧?”
“咋了?”林柔還不明白怎麼個事,皺著眉頭問我。
我把事情跟她說完後,她也驚訝的問我︰“你都辦完了,我真的能去服裝店上班?”
我笑著點點頭︰“不但能去,而且工資比這可高多了。”
說著話,我把電動車的鑰匙遞給她,“以後,你就騎著它上下班,省的跟著擠公交車了。”
林柔接過電動車鑰匙,欣慰的看著我,“劉剛,你有能力是好事,但是社會上的事情你少參與啊。”
我幾乎沒猶豫的說︰“知道了,走,我現在帶你去辦辭職。”
“這麼快?起碼等干完這天……”
我沒等林柔說完話,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人事部走。
還干雞毛干,都要走了,你還在乎這半天的工錢啊?
可我把事情想簡單了。
來的時候,說是提前三天打報告然後才可以離職的。
其實,很多工人也有臨時有事,或者找到更好的廠子走的,也都沒有按照制度辦。
因此,我也就沒多想。
等我倆來到人事部後,戴著工牌的人事部經理,是真不辦.人事。
人事經理叫袁為的這小子長得就賊眉鼠眼,一看就不像好人,他跟質檢科那個徐華又是關系不錯。
他先是打電話去質檢車間詢問一下情況,然後又以工服押金,鞋子押金為由,強行扣了80塊錢。
我不干了,“衣服都退你了,怎麼還扣錢?”
袁為都不拿正眼看我說,“衣服她都穿過了。”
我听著就來氣,“來的時候,你給的也不是新的啊!”
林柔輕輕拍了我一下,又對他笑道︰“算了,扣就扣吧,把工資給我結清就行。”
袁為晃著小腦袋又說︰“那也不行,你沒干夠滿月,而且我們是一月押著一個月的,你提前離職,按理說我還要扣你工錢了。”
原本我就壓著火氣,現在一听,更生氣了。
看著袁為那透著極度不善和輕蔑的小眼楮,我真想給他來兩巴掌。
我手指頭敲著桌子說︰“錢一天都不能少,而且現在就給!”
袁為眉頭一皺,“怎麼,我要你叫我做事?我就是一分不給你,又能怎麼樣?”
我一把揪住他掛著的工牌,袁為身子被我拽著被動向前一探。
我口水噴在他臉上,“不給,我大耳刮子抽你信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