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二人皆是一愣。
    明顯沒想到她會站在門外,也不知道她究竟听到了什麼,听到了多少。
    “安寧......”李春芳趕緊站起來,朝她走過來。
    安寧立馬伸出一只手阻止她上前,雙眼通紅。
    盡管已經知道答案,她還是忍不住再次確認一遍,“所以......我是你們買來的......不是你們生的,是嗎?”
    李春芳不說話,只是別過頭,無言沉默。
    一向嘴皮子利索的她這次反倒不否認了。
    安寧瞬間就明白了。
    她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死了。
    腳步不穩地往後退了兩步,她忽然扯起嘴角笑。
    這樣一來,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難怪從小到大,安天華和李春芳給她的愛和給宇燦的完全不一樣。
    她只當是宇燦從小生病,所以父母才會多愛她一些。
    她也並沒有計較過這些。
    她早熟,懂事,默默咽下所有委屈。
    可如今才知道,原來根本不是這樣!
    原來他們從小到大的偏心......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是親生的!
    她只是他們買來的!
    甚至她連自己從哪兒來的,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
    她眼底升起一絲絕望,淚眼朦朧,“因為我是買來的,所以我對這個家的付出就是理所當然的,不被感激的,是嗎?”
    一場隱藏了十七年的謊言被拆穿,堂屋里的二人只是垂著頭,沒有說話。
    “因為我是買來的,所以你們現在也為了二十萬把我賣出去?”
    安寧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心如絞痛。
    多可笑,她安寧這個人,就是一個商品。
    可以被人定價,交易,買來賣去......
    就連“安寧”這個名字,都是假的......
    “不是這樣的安寧......”
    李春芳想解釋,安寧不想听。
    她幾乎是聲嘶力竭,沖李春芳咆哮道,“因為我是買來的,所以你們從小到大沒有心疼過我一點點!”
    心痛到無法呼吸,像是一只被人折斷了根腳的野草。
    “說真的,比起為了錢讓我嫁人......”
    她盯著李春芳,淚流不止,“我更在乎的是,你們為什麼......不多愛我一點......”
    這些年來,她唯一在乎的,只是這對父母對自己的愛啊......
    她將懷里緊緊捂著的布袋夢地丟在他們腳邊,轉身頭也不回地沖進了暴雨里。
    白色的布袋里,散落的票子落了出來。
    紅色的、綠色的......連同著在地面上滾了幾圈後停下的硬幣。
    昏暗的屋內,緊閉的房間里,傳來少年聲嘶力竭的低吼聲——
    “爸!媽!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姐!你們非要逼死她嗎!”
    “我姐要是出了半點意外,我就死給你們看!!”
    ......
    窗外大雨滂沱,電閃雷鳴。
    FAF機車俱樂部里,三五個年輕男人圍在一起玩紙牌。
    梁序站在窗邊打電話,回話間注意到坐在一角並未參與游戲而是把玩著手里手機的男人。
    陸西宴垂著眸,黑色的手機在他修長的指間旋轉,落到他掌心時又摁亮屏幕,接著又摁熄。
    一副明明等人信息又矜持著不主動找人家的樣子。
    他掛了電話剛想過去調侃幾句,目光移到窗外不由得停住腳步。
    “陸少!”
    他指尖點著窗外馬路上那抹在滂沱大雨中行走的身影,“那是不是那位叫安寧的外賣員?”
    听到“安寧”二字,陸熄宴驀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邊。
    看清樓下那行走在傾盆大雨下渾身濕透的人時,英俊的眉宇不由得皺了起來。
    ......
    夜色如墨,白色的路燈倒映在雨水湍流的馬路上。
    大雨如注,疾馳而過的車輛濺起一片雨水打在安寧單薄的身子上。
    她像是毫無察覺似的,木訥地往前走著。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好像哪里都不是自己該去的地方。
    像一顆沒有扎根的浮萍。
    哪里都不屬于她。
    偌大的京海,竟沒有一塊屬于她安寧的地方。
    眼前是黑茫茫的一片,看不清前方的路。
    忽然,一把黑色的大傘落在自己頭頂上空,替她擋住了這一刻所有的滂沱大雨。
    她緩緩回頭,是一把胡桃木傘柄,干淨清爽的香氣混入雨水的潮濕攀至她的鼻腔。
    她抬眼,在對方撐起的這方沒有雨水的四方天地里,在這個漆黑一片寒意陣陣的雨夜,她與藏在內心深處的悸動撞了滿懷。
    隔著朦朧的雨水,男人一襲清爽的灰色休閑服,襯得身姿愈發高挑挺拔。
    再往上,是那張精致俊朗到讓人一眼難忘的面容。
    他一手插在褲兜,一手舉著傘。
    面無表情,眉頭微皺地看著她。
    干淨,清冽,猶如一柱光亮灑在她身上。
    安寧眼楮發酸。
    又是他,陸西宴......
    她怔怔地不說話,陸西宴眉頭鎖得更深。
    她衣著單薄,被大雨淋濕透徹,緊緊貼在身上。
    大雨天怎麼會有人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白色路燈下,她原本就白皙的小臉此刻更是冷白無比。
    沾滿雨水的長睫在眼瞼下方落下一道陰影,整個人似搖搖欲墜一般一踫就倒。
    安寧抬眸看向他,聲音沙啞,“你結婚了嗎?”
    她問得突兀,他卻回答得干脆。
    “沒有。”嗓音干淨清冽。
    她又問,“那你有女朋友嗎?”
    陸西宴的視線落在她清冷的面頰,“沒有。”
    “那我......”安寧垂在身側的手牢牢攥緊,抿了抿唇,“長得丑嗎?”
    “不丑。”
    甚至還有點小漂亮。
    像是鼓起勇氣,指尖掐進掌心,安寧晶瑩透亮的雙眼看向他。
    “那你可以跟我結婚嗎?”
    眼底帶著一絲懇求。
    “......”
    陸西宴沒有說話,只是凝眉看著她。
    安寧垂眸,一滴淚落下。
    她聲音哽咽,懇請道,“我不要彩禮,也不需要你買車買房,只要領個證結個婚,可以嗎?”
    “可以。”
    陸西宴微蹙的眉頭舒展開,嘴角微微彎起,回答得干脆利落。
    女孩聞聲抬眸,含淚的眸子里閃過一絲不敢置信。
    還未等她確認男人的話是否當真,單薄的身子忽地一軟墜了下去。
    手里黑傘瞬間落地,陸西宴立馬伸手,接住了她冰涼的身體。
    落入一抹清冽又溫暖的懷抱,安寧輕閉雙眼,下意識地抓住了男人的衣角。
    好像在黑暗里,抓住了一抹溫潤的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