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牽緣︰真假千金滬上行

第0043章暗巷微光,時令己近深秋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清風辰辰 本章︰第0043章暗巷微光,時令己近深秋

    時令已近深秋,滬上的天空總是灰蒙蒙的,像一塊洗不干淨的舊抹布,壓得人喘不過氣。甦州河靠近閘北的這一段,河水渾濁,散發著淡淡的腥臭,兩岸擠擠挨挨的棚戶區,便是林婉貞和女兒莫瑩瑩暫時的棲身之所。

    她們租住的是一間不足十平米的矮棚,原是房東堆放雜物的,四面透風,屋頂用油氈壓著幾塊破磚頭,下雨時便叮叮咚咚地奏響漏雨的哀樂。屋內除了一張破舊的木板床,一張搖搖晃晃的桌子,便再無他物。昔日莫府主母的雍容華貴,早已被現實的粗糲磨得只剩下一雙依舊清澈卻盛滿疲憊的眼楮。

    “阿娘,這件衣裳補好了。”瑩瑩將手里一件粗布夾襖遞過去,針腳細密勻稱,幾乎看不出原來破洞的痕跡。不過七歲的年紀,她跟著母親學女紅已像模像樣,那雙本該執筆撫琴、拈花撲蝶的小手,如今熟練地穿針引線,與生活的艱難搏斗。

    林婉貞接過,摸了摸女兒的頭,眼底是掩不住的心疼︰“瑩瑩的手藝越發好了。”她自己的指尖卻因連日來的縫補和漿洗,多了幾道細小的裂口。變賣首飾得來的銀錢,在支付了昂貴的“打點”費用,希望能讓獄中的莫隆少受些苦楚之後,已所剩無幾。坐吃山空,她必須想辦法維持生計。

    “阿娘,我們明天還要去當東西嗎?”瑩瑩小聲問,眼神里有一絲怯意。上一次去當鋪,那個戴著瓜皮帽的朝奉,那雙三角眼從上到下打量著她們雖然陳舊卻料子尚好的衣衫,報出的價錢低得令人心寒,語氣里的輕蔑更是像針一樣扎人。

    林婉貞沉默了一下,從床底一個隱蔽的角落里摸索出一個扁平的木匣。打開,里面躺著最後幾件稍微值錢的首飾︰一對成色普通的玉耳墜,一支赤金簪花的細簪,還有一枚莫隆當年送她的雞血石小印。這些都是她壓箱底的念想,如今也不得不拿出來了。

    “嗯,明天去城西那家‘恆通當’看看,听說價錢公道些。”她聲音平靜,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唯有在整理那枚小印時,指尖停留的時間格外長些,那上面刻著“婉貞”二字,是莫隆親手所書。

    夜色漸濃,貧民窟里並不安靜,孩子的哭鬧聲、夫妻的爭吵聲、小販的叫賣聲混雜在一起,構成一幅嘈雜的市井圖。冷風從牆壁的縫隙里鑽進來,瑩瑩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林婉貞將床上那床硬得像鐵板、又薄得像紙的棉被往女兒身上裹了裹,自己則和衣躺下,將女兒緊緊摟在懷里,試圖用體溫驅散一些寒意。黑暗中,她睜著眼楮,听著耳邊女兒逐漸均勻的呼吸聲,思緒卻飄回了那座雕梁畫棟、溫暖如春的莫府。丈夫爽朗的笑聲,滿月時賓客的恭賀,還有……還有那個被乳娘抱走,據說已夭折的貝貝……心口一陣劇痛,像被鈍器反復捶打。她咬緊下唇,不讓一絲嗚咽泄露出來。眼淚是這暗夜里最無用的東西。

    翌日清晨。

    林婉草草梳洗,將頭發挽成一個最普通的圓髻,用那支赤金簪花固定好。她刻意換上了一身半舊的深藍色布裙,力圖不惹人注目,但那通身的氣度,依舊與這髒亂的環境有些格格不入。

    她牽著瑩瑩的手,走出了棚戶區。穿過狹窄泥濘、堆滿垃圾的小巷,走向稍微寬敞些的街道。瑩瑩緊緊依偎著母親,好奇又警惕地打量著這個與過去錦衣玉食截然不同的世界。路邊有光著屁股跑鬧的孩子,有蹲在門口就著咸菜喝稀粥的苦力,空氣中彌漫著煤煙、汗水和食物腐敗混合的復雜氣味。

    恆通當鋪在一條相對安靜的街上,黑漆大門,高高的櫃台,依舊給人一種壓迫感。林婉貞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櫃台後的朝奉抬起眼皮,懶洋洋地掃了她們一眼。林婉貞遞上那對玉耳墜和金簪。

    朝奉拿起放大鏡,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又掂了掂分量,慢悠悠地開口︰“玉質渾濁,金簪做工粗糙,死當,一共十五塊大洋。”

    林婉貞的心沉了下去。這對耳墜和簪子,雖非極品,但放在以往,任何一件也不止這個價。

    “掌櫃的,能否再高些?這金簪足有三錢重……”

    “就這個價,不當拉倒。”朝奉不耐煩地打斷她,將東西往櫃台上一丟,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那聲音像是一記耳光,打在林婉貞的臉上。她攥緊了手心,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她知道再爭辯也無用,世態炎涼,落難的風凰不如雞。

    “……當。”她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拿著那輕飄飄卻又沉甸甸的十五塊大洋,牽著女兒走出當鋪大門,陽光有些刺眼。她站在原地,恍惚了一瞬。

    “阿娘……”瑩瑩搖了搖她的手,小聲喚道,眼里滿是擔憂。

    林婉貞回過神,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沒事,瑩瑩。走,娘帶你去買米。”

    買了最便宜的糙米,一小罐豬油,一小包鹽,又割了巴掌大的一塊肥肉準備熬油,十五塊大洋便去了一半。剩下的,要精打細算地支撐到下個月。回去的路,似乎比來時更加漫長。

    走到離棚戶區不遠的一條僻靜巷口,突然,旁邊一條更窄的暗巷里傳來幾聲悶響和壓抑的痛呼。

    林婉貞下意識地將瑩瑩護在身後,警惕地望過去。

    只見三個穿著流里流氣的半大青年,正圍著一個看起來更小些的男孩拳打腳踢。那男孩抱著頭蜷縮在地上,一聲不吭,只是身體因承受擊打而微微顫抖。地上散落著幾本破舊的課本和一支毛筆。

    “小赤佬,叫你偷東西!”

    “敢在老虎頭上拍蒼蠅,活膩了!”

    “打,狠狠打!”

    污言穢語不絕于耳。

    林婉貞眉頭緊蹙。她本不欲多事,自身難保,何談助人?但看著那孩子倔強沉默的樣子,看著地上那幾本沾了污漬的課本,她心頭某根柔軟的弦被觸動了。她的瑩瑩,也該是上學的年紀了……

    “住手!”清冷的聲音在巷口響起,帶著一種久居人上、不怒自威的余韻。

    那幾個小混混一愣,回過頭來。見只是一個衣著樸素、帶著孩子的婦人,頓時又囂張起來。

    “哪來的婆娘,多管閑事!滾開!”

    林婉貞並不退縮,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們︰“光天化日,欺凌弱小,你們就不怕巡捕房嗎?”

    “巡捕房?”為首的那個黃毛青年嗤笑一聲,“管得到這犄角旮旯?這臭小子偷了王老棍的燒餅,我們這是替天行道!”

    “他偷了多少?我替他賠。”林婉貞從剩下的錢里摸出幾個銅板。她知道,跟這些人講道理是沒用的,盡快打發走才是上策。

    黃毛青年眼珠轉了轉,大概覺得這婦人有點奇怪,但看到銅板,還是伸手接過,掂了掂︰“算你識相!我們走!”他招呼一聲,三個混混罵罵咧咧地走了,臨走前還踢了那男孩一腳。

    巷子里恢復了安靜,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

    林婉貞走上前,蹲下身,輕聲問︰“你沒事吧?”

    那男孩慢慢抬起頭。他約莫十歲左右,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還滲著血絲,但一雙眼楮卻亮得驚人,像淬了火的星辰,里面沒有淚,只有狼崽子般的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屈辱。他看了看林婉貞,又看了看她手里的米袋和油罐,目光最後落在她身後探頭望來的瑩瑩身上。

    “我沒偷。”他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那燒餅是我撿的,掉在地上,沾了灰,沒人要了。”

    林婉貞愣了一下,看著他清澈而倔強的眼神,選擇了相信。她拿出隨身帶著的一塊干淨手帕,遞給他︰“擦擦吧。”

    男孩沒有接,自己用袖子胡亂抹了把臉,掙扎著爬起來,去撿拾散落在地上的課本,小心翼翼地拍打著上面的塵土。那幾本書被翻得毛了邊,卻保存得異常整潔。

    “你叫什麼名字?在讀書?”林婉貞問。

    “狗娃。”男孩悶聲回答,隨即又補充了一句,“先生在學堂里給我起了大名,叫……陳默。”他將書本緊緊抱在懷里,像抱著什麼絕世珍寶。

    這時,巷子口傳來腳步聲,一個穿著體面長衫、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提著一個小布袋匆匆走了進來,看到陳默的樣子,吃了一驚︰“默伢子,你這是怎麼了?又跟人打架了?”

    陳默低下頭,不吭聲。

    那男人看到林婉貞,又看到她手里的米袋,似乎明白了什麼,連忙拱手︰“這位太太,可是您幫了默伢子?多謝,多謝!我是齊府的管家,姓周。這孩子……唉,命苦,爹媽都沒了,性子 ,不肯白受恩惠,非要自己出來撿些破爛換錢,想買新版的《國語》課本……”周管家嘆了口氣,語氣里帶著憐惜。

    齊府?林婉貞心中一動。滬上姓齊的大戶不多,能與“莫家”舊事牽扯上的,恐怕只有那一家了。她不動聲色,微微頷首︰“舉手之勞,周管家不必客氣。”

    周管家打量著林婉貞,雖衣衫簡樸,但氣質沉靜雍容,不似尋常婦人,又見她帶著一個年紀與陳默相仿、眉目如畫的女童,心中隱約有了幾分猜測。老爺和少爺最近似乎正在暗中打听莫家女眷的下落……

    他想了想,將手里那個小布袋遞了過來,態度恭敬了幾分︰“太太,這里是一些米糧和肉食,本是……本是老爺吩咐接濟附近貧苦學生的。今日遇見,也是緣分,若不嫌棄,還請收下,聊表謝意。”

    林婉貞一怔,立刻明白了這並非什麼“接濟學生”的常例,而是對方認出了自己,或者至少是猜到了自己的處境,給予的善意幫助。她本能地想拒絕,骨子里的驕傲讓她不願接受施舍。

    但……她看了看身旁面黃肌瘦的女兒,想起家中那見底的米缸,拒絕的話在嘴邊打了個轉,又咽了回去。活下去,比驕傲更重要。

    “如此……多謝周管家,多謝齊老爺好意。”她接過布袋,感覺分量不輕。

    “應該的,應該的。”周管家連連擺手,又對陳默道,“默伢子,快謝謝這位太太。”

    陳默抬起頭,深深看了林婉貞一眼,又看了看她身邊的瑩瑩,嘴唇動了動,低聲道︰“謝謝。”然後,他轉向瑩瑩,忽然將手里那支雖然舊卻擦得干干淨淨的毛筆遞了過去,“這個,給你。可以寫字。”

    瑩瑩有些不知所措,抬頭看向母親。

    林婉貞看著男孩眼中那不容拒絕的真誠,心中微暖,對女兒輕輕點了點頭。

    瑩瑩這才接過毛筆,小聲道︰“謝謝……陳默哥哥。”

    陳默臉上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紅暈,迅速低下頭,抱著書本,跟著周管家快步離開了暗巷。

    林婉貞提著突然多出來的糧袋,牽著女兒,也走出了巷子。陽光似乎比剛才溫暖了一些。

    回到那間破敗的矮棚,打開周管家給的布袋,里面除了上好的白米和一塊不小的臘肉,底下竟然還壓著幾塊用油紙包好的桂花糕,和兩小卷顏色鮮亮的細棉布,一看就是給女孩家做衣裳的。

    這絕非普通的“接濟”。林婉貞摸著那柔軟的布料,心中五味雜陳。齊家……他們還記得舊情?在這牆倒眾人推的時候,這份雪中送炭的情誼,顯得尤為珍貴。

    “阿娘,這糕好香啊。”瑩瑩看著桂花糕,咽了咽口水,卻乖巧地沒有立刻去拿。

    “吃吧。”林婉貞拿起一塊遞給女兒,看著女兒小口小口珍惜地吃著,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她的眼眶微微濕潤了。

    她想起剛才那個叫陳默的男孩,想起他倔強而清亮的眼楮,想起他遞出毛筆時的那份鄭重。這世間,縱然有落井下石的惡徒,有趁火打劫的小人,但也總能在不經意的角落,遇到一絲微光,一點善意。

    這善意,或許來自昔日故交的暗中關照,或許來自一個萍水相逢的落魄少年。

    它將這冰冷破敗的陋室,照亮了一角,也讓她幾乎凍結的心,感受到了一絲暖意。前路依舊漫漫,黑暗重重,但至少此刻,她知道,她們不是完全孤獨的。

    她將那塊細棉布展開,比劃著,或許可以給瑩瑩做一件新褂子,過年的時候穿。針線笸籮里,那枚雞血石小印安靜地躺著,她最終還是沒舍得當掉。

    窗外,貧民窟的喧囂依舊,但在這個小小的空間里,希望,如同那悄然滲入縫隙的陽光,雖然微弱,卻頑強地存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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