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牽緣︰真假千金滬上行

第0027章水鄉風急浪涌,父女情深難舍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清風辰辰 本章︰第0027章水鄉風急浪涌,父女情深難舍

    天色未亮,阿貝便起了床。

    推開木窗,晨霧如紗,籠罩著靜謐的水鄉。河面上偶有早出的漁船劃過,櫓聲鎭乃,蕩開圈圈漣漪。阿貝深吸一口濕潤清新的空氣,開始每日的晨課——刺繡。

    針線在細白的絹布上游走,漸漸勾勒出初荷綻放的形態。自六歲跟著阿娘學刺繡起,她便展現出過人天賦,指尖仿佛生來就知曉如何讓絲線化作靈動圖案。鄰居們都夸贊︰“阿貝這雙手,怕是神仙點化過的。”

    “阿貝,起了沒?”門外傳來阿娘輕柔的呼喚。

    “哎,就來!”阿貝應著,小心收好繡了一半的荷包,那是準備送給阿爹的生辰禮。

    早餐桌上,莫老憨嚼著粗糧餅子,眉飛色舞地說著今日計劃︰“今兒個天氣好,我得多撒幾網,前幾日瞧見河灣那邊魚群多得很。”

    “爹,我也去!”阿貝眼楮一亮,“我劃船可穩了,還能幫您收網。”

    莫老憨哈哈一笑,粗糙的大手揉揉女兒的頭︰“成!咱父女倆一起,準能撈個滿艙!”

    阿娘沈氏看著父女倆,眼里滿是溫柔笑意,將煮好的雞蛋塞進他們兜里︰“早些回來,晌午給你們做魚湯面。”

    小船離岸,駛入縱橫交錯的河道。阿貝站在船尾,竹篙在她手中乖巧得很,一點一推,小船便靈巧地轉彎。莫老憨在船頭撒網,動作熟練而充滿力量。

    “阿貝啊,”莫老憨忽然開口,聲音混著水聲有些模糊,“你今年十六了,是大姑娘了。”

    阿貝手上動作不停,笑道︰“多大也是爹娘的阿貝。”

    莫老憨沉默片刻,聲音低了幾分︰“前幾天,村東頭的桂花嫁人了,嫁到了鎮上劉掌櫃家。你阿娘偷偷哭了好幾回,說是舍不得...”

    阿貝撐篙的手頓了頓。她知道阿娘為何哭,不僅是舍不得女兒,更是因為自家拿不出像樣的嫁妝。水鄉人家重彩禮,沒有豐厚嫁妝的姑娘,往往只能低嫁。

    “爹,我不急著嫁人。”阿貝聲音清脆,“我要多掙些錢,讓您和阿娘過上好日子。等我繡品賣了大錢,咱家起新房子,買大船!”

    莫老憨回頭,看見女兒被朝陽鍍上一層金邊的身影,那麼單薄,卻又那麼堅定。他眼眶微熱,轉過頭去嘟囔︰“傻丫頭,爹娘不要你掙大錢,只要你平安喜樂...”

    正午時分,魚艙已滿了大半。父女倆收了網,準備返航。

    就在這時,三條漁船從岔河道里沖出,呈合圍之勢逼近他們的小船。船上站著十幾個彪悍男子,為首的滿臉橫肉,一道刀疤從額角劃到下巴——正是這一帶令人聞風喪膽的惡霸“黃老虎”。

    莫老憨臉色一變,立即將阿貝護到身後︰“黃老大,這是何意?”

    黃老虎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莫老憨,听說你最近收獲不錯啊?這十里八鄉的河道都歸我管,你交保護費了嗎?”

    “黃老大,我們漁民掙的是辛苦錢,哪有余錢交保護費?”莫老憨強壓著怒氣,“再說,這河道是大家的,憑什麼...”

    “憑什麼?”黃老虎猛地踹了一腳船幫,小船劇烈搖晃起來,“就憑這個!”

    他身後幾個壯漢亮出明晃晃的魚叉和棍棒。

    阿貝從父親身後探出頭來,聲音雖顫卻清晰︰“你們這是強搶!我們可以報官!”

    黃老虎像是听到什麼笑話,哈哈大笑︰“報官?縣太爺是我表舅!小丫頭片子,這里輪得到你說話?”

    他目光掃過阿貝清秀的面容,忽然露出邪惡的笑︰“不過嘛...要是讓你家丫頭陪我喝杯酒,這個月的保護費就免了,如何?”

    “休想!”莫老憨勃然大怒,將阿貝完全擋在身後。

    黃老虎臉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打!把他們的魚全搶過來!”

    壯漢們一擁而上。莫老憨操起船槳奮力抵抗,但他一人難敵眾手,很快被打倒在地。

    “爹!”阿貝尖叫著撲上去護住父親,一根棍子眼看就要落在她背上。

    千鈞一發之際,莫老憨猛地翻身將女兒完全護在身下,硬生生挨了這一棍。悶響聲中,他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阿貝的衣襟。

    “爹!”阿貝的哭喊撕心裂肺。

    黃老虎見狀,似乎也怕鬧出人命,罵罵咧咧地讓人搶走了所有魚獲,這才揚長而去。

    其他漁船遠遠看著,無人敢上前相助。

    阿貝用盡全身力氣將父親拖到船板中央,撕下衣襟為他擦拭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莫老憨已經昏迷,臉色慘白如紙。

    “救命!誰來幫幫我們!”阿貝朝著四周呼喊,聲音在空曠的河面上顯得格外無助。

    終于,有兩家與莫家交好的漁民悄悄劃船靠近,幫著阿貝將莫老憨送回了家。

    沈氏見到丈夫渾身是血的模樣,當場幾乎暈厥。鄰里幫忙請來了郎中,診治後卻連連搖頭。

    “內傷很重,肋骨斷了兩根,怕是傷了肺腑。”郎中寫下藥方,面色凝重,“這些藥只能暫且穩住,得盡快送去省城醫院手術,否則...怕是熬不過這個月。”

    屋里頓時一片死寂。

    送走郎中,沈氏翻出家里所有積蓄——零零散散的銅板和幾張皺巴巴的紙鈔,數了一遍又一遍,臉色越來越白。

    連抓藥的錢都不夠,何況去省城手術?

    夜幕降臨,昏黃的油燈下,阿貝打來清水,一點點為父親擦拭臉上的血污。莫老憨偶爾恢復片刻意識,艱難地蠕動嘴唇。

    阿貝俯身去听,听到父親氣若游絲的聲音︰“...護好...你阿娘...跑...”

    淚水模糊了視線,阿貝緊緊握住父親粗糙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

    這只手,曾經那麼有力,能輕松抱起年幼的她,能穩穩撒開沉重的漁網,能溫柔地撫過她的發頂。

    如今卻冰冷而無力。

    阿貝的目光落在牆角那口舊木箱上。她輕輕放開父親的手,走過去打開木箱。

    最上層是幾件半舊的衣服,下面壓著一個小布包。她取出布包,層層打開。

    半塊玉佩在油燈下泛著溫潤的光澤。玉佩雕工精致,質地通透,顯然價值不菲。這是當年她被發現時,襁褓中唯一的東西。

    阿娘曾說,這或許是她親生父母留下的信物,將來或許能憑此尋親。

    十六年來,阿貝從未想過尋找親生父母。莫老憨和沈氏給了她全部的愛,這個雖然清貧卻溫暖的家,就是她的全部世界。

    可現在,這個世界即將崩塌。

    阿貝握緊玉佩,冰涼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寒顫。

    她轉頭看向病榻上氣息奄奄的父親,又看向守在床邊默默垂淚的母親。

    屋外風聲嗚咽,吹得木窗吱呀作響,仿佛有惡鬼在叩門。

    阿貝慢慢站起身,眼中淚光已干,只剩下一種近乎絕望的堅定。

    她走到母親身邊,輕輕抱住她單薄的肩膀︰“阿娘,別怕。”

    然後,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一字一句道︰

    “我去滬上。”

    沈氏猛地抬頭,淚眼婆娑︰“滬上?不行!你一個姑娘家,去那種地方太危險了!”

    “阿娘,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了。”阿貝的聲音異常平靜,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郎中說爹必須去省城手術,否則...我們等不起。”

    她重新打開那個小布包,將半塊玉佩展示給母親看︰“這個應該值些錢。我去滬上把它當了,換錢給爹治病。”

    “這是你親生父母留給你唯一的東西啊!”沈氏抓住女兒的手,“說不定哪天他們...”

    “我的爹娘就在這里。”阿貝打斷母親,目光堅定地望向病榻,“生恩不如養恩大。是爹娘把我從碼頭撿回來,含辛茹苦養大。現在爹性命垂危,我難道要為了這塊不知來歷的玉佩,眼睜睜看著爹...”

    她哽住了,深吸一口氣才繼續說下去︰“就算親生父母找來,我也問心無愧。”

    沈氏望著女兒倔強的臉龐,知道再勸無用。她了解阿貝,這丫頭看似爽朗愛笑,骨子里卻比誰都固執認死理。

    “可是滬上那麼大,你從未出過遠門,一個人怎麼行?”沈氏憂心忡忡。

    “村東頭阿秀姐不是在滬上做工嗎?我听說她在法租界一戶人家幫佣。我帶著她的地址去,總能找到個落腳處。”阿貝顯然已經思慮過,“再說,我繡活好,大不了找家繡坊做活,總能掙到錢。”

    沈氏還想說什麼,病榻上的莫老憨忽然發出一聲痛苦的**。母女倆立刻撲到床邊。

    莫老hun半睜著眼,氣息微弱︰“...不去...危險...”

    原來他剛才醒著,听到了她們的對話。

    阿貝握住父親的手,強擠出一個笑容︰“爹,您別擔心。我機靈著呢!再說滬上可是大地方,機會多。等我掙了大錢,接您和阿娘去享福!”

    莫老憨艱難地搖頭,眼角滲出渾濁的淚︰“...爹寧可死...也不能讓你...”

    “爹!”阿貝打斷他,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決,“您要是真走了,我和阿娘怎麼辦?這個家就散了!您必須好起來,必須看著阿娘白發蒼蒼,看著我嫁人生子...您答應過要教我撒那種能網到大魚的網,您不能說話不算數!”

    莫老憨望著女兒淚光閃閃卻無比堅定的眼楮,終于不再反對,只是緊緊回握她的手,仿佛要將所有力量傳遞給她。

    當夜,阿貝幾乎沒有合眼。她連夜趕工,將那只繡了一半的荷包完成——正面是並蒂蓮,背面是平安結,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出痕跡。

    天蒙蒙亮時,她將荷包輕輕塞進父親枕下。

    沈氏也一夜未眠,天未亮就起身,將家里最後一點白面做成餅子,又煮了十幾個雞蛋,仔細包好。她還偷偷將一對銀耳環塞進女兒行囊最底層——那是她當年的嫁妝,一直舍不得戴。

    清晨的碼頭薄霧彌漫,仿佛不忍看這離別場景。

    幾家相熟的鄰居都來了,默默塞給阿貝一些銅板或干糧。他們都知道莫家的情況,除了暗自嘆息,能幫的實在有限。

    阿秀的爹娘也來了,塞給阿貝一封信︰“這是給阿秀的信,你拿著去找她。那丫頭在滬上好幾年了,總能照應你一二。”

    阿貝一一謝過,將大家的善意仔細收好。

    船笛鳴響,催促著旅客上船。

    阿貝最後擁抱了母親︰“阿娘,照顧好爹,也照顧好自己。等我消息。”

    沈氏泣不成聲,只能用力點頭。

    踏上跳板的那一刻,阿貝最後回望了一眼這個生她養她的水鄉。

    霧靄中的白牆黛瓦,縱橫交錯的河道,遠處她與父親昨日遇險的那片河灣...一切都籠罩在灰蒙蒙的晨光中,寂靜得令人心慌。

    她攥緊懷中那半塊玉佩,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客船緩緩離岸,水鄉的景象漸漸模糊。阿貝站在船尾,望著母親越來越小的身影,直到徹底看不見。

    她沒有哭,只是挺直了脊背,目光投向遠方煙波浩渺的江面。

    船行至省城碼頭時,已是下午。阿貝按照郎中的指示,找到省城最好的西醫院,用一部分鄰里湊的錢為父親辦理了入院預約——這是手術的必要步驟。

    醫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護士行色匆匆。阿貝緊緊攥著預約單,看著那些昂貴的費用數字,更加堅定了去滬上的決心。

    從省城到滬上的火車需要整整一夜。

    阿貝買的是最便宜的三等票,車廂里擠滿了各色人等,氣味混雜。她緊緊抱著行囊,縮在角落不敢合眼。

    對面坐著一個帶著孩子的婦人,孩子哭鬧不止。阿貝從行囊里取出一個面人——那是去年廟會時父親給她買的,一直沒舍得玩——遞給孩子。

    孩子破涕為笑,婦人對阿貝連聲道謝。

    “姑娘是去滬上投親?”婦人搭話。

    阿貝點點頭︰“找我姐姐。”

    “第一次去滬上?”

    阿貝再次點頭。

    婦人打量著她樸素的衣著和略顯稚嫩的面龐,好心提醒︰“滬上那地方,繁華是繁華,但也吃人不吐骨頭。你一個姑娘家,可得當心。特別是租界里頭,洋人的規矩多,走路都得小心,沖撞了洋人可是大麻煩。”

    阿貝認真記下︰“謝謝嬸子提醒。”

    “看你面善,才多嘴幾句。”婦人嘆口氣,“這世道,女孩子出門在外不容易。我當年也是一個人去滬上闖蕩,吃了不少虧...”

    婦人絮絮叨叨說著滬上的種種,阿貝靜靜听著,將每一個字都記在心里。

    火車轟隆前行,窗外景色從田園逐漸變為城鎮,燈火越來越密集。

    當“滬上北站”四個大字映入眼簾時,車廂里一陣騷動。

    阿貝隨著人流下車,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站台上人潮洶涌,各式衣著的人們行色匆匆。遠處高樓林立,電車叮當駛過,報童吆喝著听不懂的新聞。空氣里混合著煤炭、香水和各種食物的古怪氣味。

    這就是滬上。繁華如夢,深不可測。

    阿貝深吸一口氣,握緊行囊,融入人流。

    按照地址,她應該去法租界尋找阿秀姐。問了幾個路人,對方要麼听不懂她的口音,要麼不耐煩地指個方向。

    走了許久,她發現自己似乎迷路了。眼前的街道越來越繁華,商鋪櫥窗里陳列著華麗的洋裝和珠寶,汽車鳴笛駛過,穿著時髦的男女挽手談笑。

    天色漸暗,華燈初上。霓虹燈閃爍晃眼,讓阿貝有些頭暈目眩。

    她站在一個十字路口,茫然四顧。行囊越來越沉,肚子餓得咕咕叫,但她不敢動用給父親治病的錢。

    “妹妹呀,一個人啊?”一個流里流氣的聲音突然響起。

    阿貝警覺地回頭,看見兩個穿著花哨的男人不懷好意地靠近。

    “要不要哥哥們帶你去玩玩?”另一個男人伸手就要拉她的行囊。

    阿貝猛地後退,厲聲道︰“走開!我哥哥就在前面等我!”

    她試圖裝作鎮定,但顫抖的聲音出賣了她。

    男人們相視一笑,更加逼近︰“哦?那讓我們見見你哥哥啊...”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汽車緩緩停在路邊。車門打開,一個穿著體面的年輕男子下車,目光掃過這邊,微微皺眉。

    “怎麼回事?”他聲音不高,卻自帶威嚴。

    兩個流氓見狀,訕訕地溜走了。

    男子轉向阿貝,語氣緩和了些︰“姑娘,你沒事吧?”

    阿貝抬頭,看見一張英俊而略帶冷峻的面龐。他穿著剪裁合體的西裝,領帶夾上瓖著一顆小小的寶石,在霓虹燈下閃著微光。

    這是阿貝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到一個這般打扮的人物——就像從畫報里走出來的似的。

    “沒、沒事。”阿貝下意識地抓緊行囊,“謝謝先生。”

    男子打量了她一番,目光在她洗得發白的衣襟和手縫的布鞋上停留片刻︰“第一次來滬上?”

    阿貝點點頭,又急忙搖頭︰“我來找我姐姐,她在法租界做工。”

    男子似乎覺得有趣,唇角微揚︰“法租界?你知道法租界有多大嗎?有具體地址嗎?”

    阿貝趕緊掏出那張已經揉皺的紙條。

    男子接過看了看,眉頭微挑︰“貝當路?離這里不遠。”他指了指方向,“沿這條街直走,第二個路口左轉,看到有梧桐樹的大道就是。注意看門牌號。”

    阿貝連聲道謝,轉身就要走。

    “等等。”男子叫住她,從車內取出紙筆,寫下一行字,“這個電話號碼你收著。若是找不到人,可以打這個電話求助。”

    阿貝遲疑地接過紙條,上面是一行遒勁有力的數字。

    “謝謝先生,您真是好人。”她真誠地道謝,將紙條小心收好。

    男子微微頷首,轉身上車。汽車無聲地駛離,融入滬上夜晚的車流。

    阿貝望著汽車遠去的方向,長長舒了口氣。她按照指示前行,果然找到了那條種滿梧桐的大道。

    一棟棟洋樓掩映在樹影中,窗內透出溫暖的燈光。阿貝挨家挨戶核對門牌號,終于找到了目的地——一棟氣派的歐式洋房。

    她鼓起勇氣叩響門鈴。

    片刻後,一個穿著佣人服飾的年輕女子開門,疑惑地打量她︰“你找誰?”

    “請問阿秀姐在嗎?我是從水鄉來的,她爹娘托我帶信來。”阿貝急忙說明來意。

    女子臉色微變,壓低聲音︰“阿秀上個月已經不在這里做了。听說她去了霞飛路一家綢緞莊做工。”

    阿貝的心沉了下去︰“那您知道具體是哪家綢緞莊嗎?”

    女子搖頭︰“這就不清楚了。你快走吧,讓管家看到我跟你在這說話,該罵了。”說著就要關門。

    “等等!”阿貝急忙抵住門,“姐姐,我初來滬上無處可去,能不能...”

    話未說完,一個嚴厲的聲音從院內傳來︰“誰在門口喧嘩?”

    一個穿著體面的中年男人走出來,顯然是這里的管家。他皺眉看著阿貝︰“干什麼的?這里是你能來的地方嗎?”

    開門的女佣趕緊解釋︰“她是來找阿秀的,我這就讓她走。”

    管家冷冷掃了阿貝一眼︰“趕緊走!再不走叫巡捕了!”

    大門砰地關上,將阿貝隔絕在冰冷的夜色中。

    夜風漸起,吹得梧桐葉沙沙作響。阿瑟抱緊行囊,漫無目的地走在陌生的大街上。

    霓虹燈依然閃爍,櫥窗里的模特穿著華麗服飾,仿佛在嘲諷她的狼狽。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偶爾有汽車駛過,濺起些許積水。

    她找了一個避風的角落坐下,取出已經冷硬的餅子,小口小口地啃著。

    餅子是阿娘親手做的,帶著家鄉的味道。阿貝吃著吃著,眼前模糊起來。

    她想起父親粗糙溫暖的大手,母親溫柔的呼喚,水鄉搖櫓的聲音,還有灶台上升起的炊煙...

    一滴淚終于落下,砸在冰冷的餅子上。

    但她很快擦干眼淚,深吸一口氣,重新振作起來。

    明天,她對自己說,明天就去霞飛路找阿秀姐。一定能找到的。

    至于那塊玉佩...她摸了摸懷中冰涼的玉石,下定決心明天就去找當鋪。

    夜色深沉,遠方的歌舞廳傳來隱約的樂聲,與街上蜷縮的乞丐形成諷刺的對比。

    這就是滬上。夢想與絕望並存,機遇與危險交織的滬上。

    阿貝將行囊抱在胸前,蜷縮在角落里,努力忽略饑餓和寒冷。

    她不會認輸。為了父親,為了這個家,她一定要在滬上立足。

    遠處,外灘的鐘聲敲響,回蕩在十里洋場的夜空。

    新的日子即將開始。

    清晨的寒意將阿貝凍醒。她蜷縮在避風的門洞里,渾身酸痛。滬上的清晨與家鄉截然不同——沒有雞鳴犬吠,沒有搖櫓聲,只有清潔工掃街的唰唰聲和偶爾駛過的汽車喇叭聲。

    她活動了一下凍得發麻的手腳,從行囊里取出最後一點干糧,就著路邊自來水龍頭喝了幾口冷水,算是解決了早餐。

    霞飛路。她記得昨晚那個女佣說的地名。向早起的報童問清方向後,阿貝開始了尋找。

    晨光中的霞飛路與夜晚的繁華不同,更多了幾分生活的煙火氣。商鋪陸續開門,伙計們卸下門板,擺出商品。電車叮當駛過,載著早起的上班族。阿貝沿著街道一路尋找綢緞莊,每見到一家就上前打听。

    “阿秀?沒听說過。”

    “我們這里沒有叫阿秀的女工。”

    “去別處問問吧。”

    一連問了七八家,都沒有結果。有的店家態度冷淡,有的直接揮手趕人。阿貝的希望在一次次搖頭中逐漸消磨。

    接近中午時,她在一家規模不小的綢緞莊前駐足。櫥窗里陳列著華麗的絲綢和繡品,其中一件牡丹繡屏吸引了阿貝的目光——針法雖精致,但配色過于艷麗,反而失了牡丹的雍容。

    “看什麼看?買不起別擋著門面!”一個伙計出來呵斥。

    阿貝本能地後退一步,卻又鼓起勇氣上前︰“請問,你們這里有沒有一個叫阿秀的女工?從水鄉來的。”

    伙計不耐煩地擺手︰“沒有沒有!快走!”

    就在這時,店內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什麼事喧嘩?”

    一位穿著長衫的中年男子走出來,胸前掛著眼鏡,看樣子是掌櫃。他打量了一下阿貝︰“姑娘有事?”

    阿貝趕緊重復問題︰“掌櫃您好,我找一位叫阿秀的同鄉,听說在霞飛路的綢緞莊做工。”

    掌櫃扶了扶眼鏡,思索片刻︰“水鄉來的阿秀...是不是二十出頭,眉心有顆痣?”

    阿貝眼楮一亮︰“對對!她眉心是有顆痣!”阿秀姐的特征她听母親提起過。

    掌櫃點點頭︰“她確實在這里做過一段時間,但上個月辭工了。听說去了城隍廟附近的一家繡莊,具體哪家就不清楚了。”

    希望重新燃起,阿貝連聲道謝,轉身就要往城隍廟去。

    “等等。”掌櫃叫住她,目光落在她肩上的行囊,“看你像是剛來滬上?找工作?”

    阿貝猶豫一下,點點頭。

    掌櫃打量她一番︰“我們這里倒是缺個打雜的,包吃住,工錢不高。你若是願意...”

    “謝謝掌櫃好意,”阿貝感激卻堅定地搖頭,“但我得先找到阿秀姐。她家人托我帶信,很要緊。”

    掌櫃似乎有些意外,但沒再多說,只點點頭︰“那你去城隍廟那邊問問吧。若是找不到,還想找工作,可以回來這里。”

    阿貝再次道謝,匆匆趕往城隍廟。

    城隍廟一帶比霞飛路更加熱鬧擁擠。小商小販沿街叫賣,各色店鋪林立,繡莊也有好幾家。阿貝一家家問過去,直到夕陽西斜,仍然沒有阿秀的消息。

    站在人來人往的街口,阿貝感到一陣眩暈。一天奔波,只吃了一點點干糧,她的體力幾乎耗盡。

    最重要的是,父親的醫藥費還沒有著落。

    摸了摸懷中的玉佩,阿貝下定決心︰先把它當了,救父親要緊。

    她向路人打听當鋪的位置,被指引到一條相對安靜的街道。一家掛著“信義當”牌匾的鋪面出現在眼前,門窗緊閉,只留一個小窗口,看起來神秘而令人不安。

    阿貝在門口躊躇片刻,終于鼓起勇氣走上前。

    窗口內坐著一個戴眼鏡的老先生,正就著燈光看賬本。听到動靜,他抬起頭,透過小窗打量阿貝︰“當什麼?”

    阿貝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那半塊玉佩,遞進窗口︰“這個。”

    老先生接過玉佩,拿出放大鏡仔細查看。良久,他抬眼看看阿貝︰“哪來的?”

    “家傳的。”阿貝按照想好的說辭回答,手心卻在冒汗。

    老先生若有所思地摩挲著玉佩︰“想當多少?”

    阿貝對玉佩的價值毫無概念,猶豫著說︰“您看值多少?”

    老先生伸出三根手指。

    “三、三十大洋?”阿貝試探著問。在她看來,這已是天文數字,足夠支付父親的手術費了。

    老先生嗤笑一聲︰“三塊大洋。愛當不當。”

    阿貝如遭雷擊︰“三塊?這、這不可能!您再看看,這玉質很好的,雕工也精細...”

    “半塊玉佩,來歷不明,能給你三塊就不錯了。”老先生不耐煩地擺手,“要當就當,不當就走人,別耽誤生意。”

    阿貝咬緊下唇。三塊大洋連去省城的車費都不夠,更別說手術費了。她伸手想要拿回玉佩︰“那我不當了。”

    老先生卻把玉佩一收︰“慢著。你這玉佩...我看著有點眼熟。”他再次仔細端詳,臉色微變,“小姑娘,你這玉佩到底從哪來的?”

    阿貝警覺起來︰“家傳的。您要不當就還給我。”

    老先生眯起眼楮,忽然朝里間喊了一聲︰“掌櫃的,您來看看這個。”

    一個穿著綢緞馬甲的中年男人從里間走出,接過玉佩一看,臉色頓時凝重起來。他仔細打量阿貝,目光銳利︰“姑娘,你這玉佩不簡單啊。若是來歷不明,我們可不敢收。”

    “真是家傳的!”阿貝堅持道,心里卻打起鼓來。難道這玉佩有什麼特殊來歷?

    掌櫃與老先生交換了一個眼神,忽然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出十塊大洋,如何?”

    阿貝一愣,價格突然翻了三倍多,反而讓她更加懷疑︰“您剛才還說只值三塊...”

    “剛才是伙計看走眼了。”掌櫃笑容可掬,“這樣,二十塊大洋,不能再多了。你這畢竟是半塊玉佩,完整的話或許值更多。”

    阿貝心中警鈴大作。這些人前後態度轉變太大,必定有詐。她伸手堅決地說︰“我不當了,請把玉佩還給我。”

    掌櫃臉色一沉︰“姑娘,你這玉佩來路不明,我們要是報官...”

    “報官就報官!”阿貝忽然提高聲音,“正好讓巡捕看看,信義當是怎麼強佔人家傳玉佩的!”

    她這一喊,引得路過的幾個人駐足觀望。掌櫃見狀,臉色更加難看,卻不得不將玉佩塞回她手中︰“不識好歹!以後別來我們這里當東西!”

    阿貝抓緊玉佩,轉身快步離開,直到拐過街角才敢回頭,確認沒人跟來,這才靠在牆上大口喘氣。

    手心全是冷汗,玉佩被攥得發熱。她這才意識到,這半塊玉佩可能隱藏著她不知道的秘密。

    天色已晚,找阿秀的事情毫無進展,當玉佩又險些被騙。阿貝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該往何處去。

    路過一個小吃攤,誘人的香氣讓她肚子咕咕直叫。她摸出幾枚銅錢,買了一個燒餅,站在路邊小口吃著。

    一輛汽車從身邊駛過,濺起積水。阿貝慌忙後退,卻不慎撞到身後的人。

    “哎呀!我的新裙子!”一聲嬌呼響起。

    阿貝回頭,看見一個打扮時髦的年輕女子正惱怒地看著裙擺上的污漬——顯然是剛才阿貝撞到時,燒餅上的油漬蹭了上去。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阿貝慌忙道歉。

    女子柳眉倒豎︰“對不起就完了?你知道這裙子多貴嗎?法國貨!你賠得起嗎?”

    周圍有人駐足看熱鬧。阿貝窘迫得滿臉通紅,連連道歉︰“我、我真的沒注意身後有人...我幫您擦干淨...”說著就要用袖子去擦。

    “別用你的髒手踫我的裙子!”女子嫌棄地後退一步,“真是倒霉!遇到你個鄉下丫頭!”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的男聲響起︰“怎麼了,琳達?”

    阿貝抬頭,愣住了——正是昨天在車站附近幫助過她的那個西裝男子。

    被稱為琳達的女子立刻挽住男子的手臂,嬌聲道︰“嘯雲,你看這個鄉下丫頭弄髒了我的新裙子!”

    齊嘯雲看看琳達裙子上微不足道的污漬,又看看窘迫不安的阿貝,微微一笑︰“一點小污漬,洗洗就掉了。何必為難一個小姑娘。”他從錢包取出幾張鈔票塞給琳達,“明天再去買條新的。”

    琳達頓時轉怒為喜,接過鈔票,卻仍白了阿貝一眼︰“算你運氣好。”

    齊嘯雲這才看向阿貝,似乎也認出了她︰“是你?找到你姐姐了嗎?”

    阿貝搖搖頭,低聲道︰“還沒有。謝謝先生再次相助。”

    齊嘯雲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疲憊的面容和肩上的行囊︰“還沒找到住處?”

    阿貝默然點頭。

    齊嘯雲沉吟片刻,從內衣袋取出名片夾,寫下一個地址︰“這個繡莊的老板娘與我母親有舊,人很和善。你去那里問問,或許需要人手,至少能找個臨時落腳處。”

    阿貝接過名片,上面寫著“雲霞繡莊”和一個地址。她眼眶一熱,深深鞠躬︰“謝謝您,齊先生。我、我不知道怎麼報答您...”

    齊嘯雲微微一笑︰“舉手之勞。快去吧,天要黑了。”

    望著阿貝遠去的背影,琳達嘟起嘴︰“嘯雲,你對這種鄉下丫頭也太好了吧?”

    齊嘯雲目光深遠︰“她讓我想起一個人...很多年前的一個的一個妹妹。”搖搖頭,他轉移話題,“走吧,不是還要去參加晚宴嗎?”

    按照地址,阿貝終于找到了雲霞繡莊。這是一家門面不大的店鋪,但櫥窗里陳列的繡品精致非常,看得出店主手藝高超。

    她鼓起勇氣走進店內。一個四十余歲的婦人正在櫃台後整理絲線,見她進來,和藹地問︰“姑娘想買什麼?”

    阿貝取出齊嘯雲給的名片︰“老板娘您好,是齊先生讓我來的。說您這里可能需要人手...”

    婦人接過名片看了看,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即打量阿貝︰“嘯雲那孩子介紹的?你和他什麼關系?”

    阿貝老實回答︰“齊先生只是好心幫我。我初來滬上,無處可去,會做些繡活...”

    老板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姓雲,大家都叫我雲姨。既然是他介紹的...你先拿點活計我看看手藝。”說著取出一塊白絹和針線,“隨便繡個什麼。”

    阿貝接過針線,想了想,手指靈活地動起來。不久,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漸漸在絹面上成形,雖只寥寥數針,卻已顯出生動氣韻。

    雲姨看得眼楮一亮︰“好靈巧的手!跟誰學的?”

    “跟我阿娘學的。我們水鄉的女子都會些繡活。”阿貝輕聲回答。

    雲姨滿意地點頭︰“正好我接了一批急活,缺人手。包吃住,工錢按件計,願意嗎?”

    阿貝幾乎喜極而泣︰“願意!謝謝雲姨!”

    雲姨帶她穿過店鋪,來到後院。一個小房間雖然簡陋,但干淨整潔。

    “你就住這里吧。明天開始上工。”雲姨說著,忽然注意到阿貝手中的半塊玉佩,“這玉佩...”

    阿貝下意識地握緊玉佩︰“家傳的。”

    雲姨眼神微動,卻沒多問,只點點頭︰“收好吧,滬上不太平,貴重物品要放好。”

    那一夜,阿貝睡在陌生的床上,懷中緊緊揣著那半塊玉佩。窗外是滬上不夜的燈火,遠處隱約傳來歌舞廳的樂聲。

    她想起病榻上的父親,家中的母親,想起神秘莫測的齊先生,想起那塊似乎隱藏著秘密的玉佩...

    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她默默祈禱︰爹,一定要等我。我一定會掙夠錢救您。

    月光從窗口灑入,照在她疲憊而堅定的面龐上。半塊玉佩從她松開的手中滑出,在月光下泛著溫潤而神秘的光澤。

    滬上的第一個夜晚,漫長而難忘。但阿貝不知道的是,這僅僅是她漫長旅程的開始。命運的齒輪,才剛剛開始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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