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李爺!二叔!你們可千萬別走啊!”
“等我!就一根煙的工夫!馬上就好!”
範老五的聲音里帶著哭腔,那動靜,活像剛從屠夫刀下逃生的豬,正拼命發出最後的哀嚎。
彪子在旁邊看得直樂,他湊到李山河跟前,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二叔,你看老五那慫樣,這輩子算是讓這娘們兒給拿捏得死死的了。”
李山河也覺得好笑,搖了搖頭。
一物降一物。
範老五這種在外面人五人六的滾刀肉,也就宋麗娟這種真敢動刀子的潑婦能治得了他。
也就過了半袋煙的工夫,範老五從屋里躥了出來。
他身上那件褂子皺得像咸菜干,兩手空空,連個屁都沒拿。
臉上只剩下劫後余生的驚魂未定。
“李爺!彪爺!咱快走!快走!”
他一把薅住李山河的胳膊,另一只手拽著彪子,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拖著兩人就往院子外面跑。
那架勢,哪是去省城發財,分明是亡命天涯。
“我操,老五,你著雞毛急啊?”
彪子被他拽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你東西不收拾了?”
“收拾個屁!”
範老五頭也不回,聲音都在發顫,那是從骨子里冒出來的恐懼。
“李爺,二叔,你們是不知道啊!我家那娘們兒,說變臉就變臉!她腦子那根弦不對!”
“咱現在不走,萬一她等會兒反應過來,又反悔了,那可就真完犢子操了!”
李山河被他這副德行給氣樂了,甩開範老五的手,沒好氣地說道。
“你他娘的給我撒開!我自行車還在你家門口呢!”
“哎呦我的爺啊!”
範老五一听,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淨淨。
他猛地回過頭,看著李山河,就差沒當場跪下。
“啥自行車啊!別要了!回頭我賠您一輛新的!不,我賠您兩輛!”
他腦門上全是細密的汗珠,說話聲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牙齒都在打顫。
“李爺,您就听我一句勸,咱抓緊時間跑吧!”
“我家那母老虎要是真後悔了,把院門一堵,咱仨今天誰都別想出去!”
“她那是真能動刀子的主兒啊!”
李山河看著他那張沒有一絲人色的臉,徹底無奈了。
他算是看出來了,宋麗娟就是範老五這輩子的克星,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夢魘。
“行了行了,怕了你了。”
李山河擺了擺手,懶得再跟他廢話。
“那自行車你給我看好了,少一個零件我回來扒了你的皮!”
“放心吧李爺!”
範老五一听這話,那表情激動得眼淚都快下來了,像是得了皇帝的特赦令。
“我家娘們經管東西那勁兒,恨不得大街上的小石頭都撿家去,別說一個零件了,就是讓人多看一眼,我回來都把那人眼珠子給摳出來!咱快走吧!”
說著,他又拽著李山河和彪子,頭也不回地往街里跑。
三個人就這麼在橫道河子鎮還帶著晨霧的大街上,上演了一出亡命狂奔。
一個穿著皺巴褂子的中年男人,神色慌張,連拉帶拽,跑在最前面,恨不得多生出兩條腿。
後面跟著一個高大挺拔的年輕人,一臉哭笑不得,步子邁得輕松,卻始終被拖著。
再後面,是一個壯得跟熊似的漢子,一邊跑一邊樂,那“嘿嘿”的笑聲傳出老遠,笑得前仰後合。
這奇怪的組合,引得街上早起趕集、上班的不少人都伸長了脖子看熱鬧。
“那不是範老五嗎?這大清早的,干啥去啊?屁股後頭著火了?”
“看他那德行,八成又是讓他家那口子給揍了!臉都白了!”
“活該!誰讓他成天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他家那娘們兒可不是善茬!”
範老五哪還顧得上听這些風言風語。
他現在腦子里就一個念頭。
跑!
離那個娘們兒越遠越好!
三人一口氣直接沖到了鎮上的汽車站。
直到看見那輛車身上刷著“牡丹江橫道河子”幾個大字的、破舊的解放牌大客車,範老五才總算松了口氣。
他雙手扶著膝蓋,整個人彎成了個大蝦米,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上氣不接下氣。
“可……可算是……跑出來了……”
汗水順著他的下巴,滴滴答答落在滿是塵土的地面上。
李山河看著他這副出息,沒好氣地在他後背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巴掌。
“瞧你那點膽子!走!買票上車!”
三人買了票,擠上了那輛散發著濃重汽油味和汗臭味的大客車。
車子“轟隆轟隆”地發動起來,車身劇烈地抖動幾下,緩緩駛出了汽車站。
範老五透過滿是灰塵的車窗,回頭望了一眼橫道河子鎮的方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那口氣吐出來,仿佛帶走了身上所有的晦氣和恐懼。
總算是……逃出來了。
省城!
老子範老五,又回來了!
他轉過頭,看著身邊一臉平靜的李山河,和旁邊還在那兒傻樂的彪子,心里頭那股子屬于混子的豪情,又重新燃了起來。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皺巴巴的衣領,清了清嗓子,湊到李山河跟前,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
“李爺,您放心,這次到了省城,我範老五指定給您把事兒辦得明明白白的!端茶倒水,迎來送往,保證讓您挑不出一點毛病!”
李山河瞥了他一眼,眼神淡淡的。
“先把你自己那點家事兒整明白再說吧。”
範老五的老臉瞬間一紅,訕訕地笑了笑,不敢再吱聲了。
李山河靠在顛簸的座椅上,看著窗外飛速後退的田野和樹林,心里卻在想著另一件事。
他那輛剛騎了一天的二八大杠,就這麼扔在範老五家了。
這事兒要是讓他那個小老弟李山峰知道了,那小子,不得哭死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