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笑個屁!”
彪子看著這幫沒心沒肺的家伙,氣得渾身發抖,當然,也可能是讓秀芬給按的後遺癥。
他一張臉漲得通紅,跟剛從染缸里撈出來似的,指著笑得最歡的李山河,吼道︰“二叔!這有啥可笑的!俺那是真急了!俺尋思著,喊也喊不出來,動也動不了,可不得想個別的法子嘛!”
李山河好不容易才止住笑,他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花,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不是,彪子,不是二叔說你,你那叫發電報嗎?你那明明就是在抽筋啊!誰他娘的能看出來你那是在求救啊?”
“就是啊,彪子哥!”石頭也跟著起哄,“你那腳丫子,一會兒繃直,一會兒蜷起來的,我還以為你那是讓那大姐給按得舒坦,擱那兒給我們比劃呢!”
“對對對!”孫胖子連連點頭,“誰家電報用腳丫子發啊?你那密碼本是啥啊?是摩斯密碼還是腳氣密碼啊?”
“哈哈哈哈哈!”
孫胖子這話一出口,又是一陣爆笑。
範老五更是笑得直揉肚子,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彪爺,你可真是個奇才!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你可就在橫道河子街里出名了!以後誰見了你,都得尊稱你一聲‘電腳彪爺’!”
“電你奶奶個腿兒!”彪子氣得破口大罵,上去就想給範老五一腳。
可他這腿剛一抬起來,就感覺一陣酸麻,腳底下跟踩了棉花似的,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個狗吃屎。
“哎呦!”
還是李山河眼疾手快,一把給扶住了。
“行了行了,你小子消停點吧!”李山河看著他那虛弱的樣子,也是又好氣又好笑,“就你這德行,還想踹人呢?再折騰,回頭真讓那虎娘們兒給按癱了。”
彪子被李山河扶著,心里頭那股子火氣,總算是消了點,但還是覺得委屈。
他梗著脖子,不服氣地說道︰“你們就是不信我!俺那是真會!俺那發的都是有內容的!”
“哦?”李山河一听,來了興趣,“那你倒是說說,你都發啥內容了?說來給大伙兒听听,讓我們也學習學習,以後萬一也遇上這情況,也好有個準備。”
他這話明顯是在逗彪子,可彪子卻當了真。
他清了清嗓子,一臉嚴肅地開始了他的“戰情匯報”。
“俺一開始,腳指頭蜷起來,那是發救命!國際通用求救信號!你們懂不懂!”
“後來俺看你們沒反應,就換了密碼!俺腳脖子使勁往上勾,那是發‘敵軍火力太猛’!腳脖子往下踩,那是‘請求火力支援’!”
“到最後,俺看你們這幫癟犢子是真指望不上了,俺就直接用腳底板在床上拍!‘噠、噠噠、噠’,那是‘二叔是王八蛋’!‘噠噠、噠、噠噠’,那是‘石頭孫胖子範老五都不是好東西’!你們听見了沒!”
彪子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還真就用嘴模仿起了電報的聲音,說得是有鼻子有眼,就跟真事兒似的。
他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一出口,剛剛才稍微平息了一點的笑聲,再次如同火山噴發一般,猛烈地爆發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
“哎呦我不行了,我要笑死了……”
“二叔是王八蛋,彪子哥,你可真是個天才!”
這回,連李山河自個兒都繃不住了,他指著彪子,笑得話都說不囫圇了。
“你他娘的,還真有內容啊……”
他現在算是徹底服了。
彪子這腦回路,真是清奇得不像個正常人。
能把抽筋抽成一部諜戰大戲,還給配上台詞和密碼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他這一個活寶了。
李山峰在旁邊,早就笑得蹲在了地上,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抱著肚子直喊疼。
他今天算是開了眼了。
原來,他彪子哥不僅能打架,不怕疼,還會一門這麼高深莫測的“腳語”!
太厲害了!
他看著彪子那張氣得通紅的臉,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了一絲絲的崇拜。
彪子看著這幫笑得跟瘋了似的家伙,一張臉是青一陣白一陣,最後,徹底變成了黑色。
他感覺自己的人格,在這一刻,遭受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士可殺不可辱!
他今天,必須得為自己的“電報技術”正名!
“你們這幫沒見識的玩意兒!笑啥笑!”
彪子看著眾人那副笑得快要抽過去的樣子,心里頭的火“噌”地一下就頂到了腦門子。
他猛地甩開李山河的胳膊,往前跨了一步,雖然腿腳還有點不利索,但氣勢卻一點不弱。
他指著這幫笑得東倒西歪的“損友”,梗著脖子吼道︰“俺跟你們說,俺這手藝,那可是有傳承的!是有高人指點過的!”
“高人?”李山河好不容易喘勻了氣,斜著眼楮看他,“啥高人啊?難不成是山里頭哪個修仙的老道士,看你骨骼清奇,傳了你一套‘千里傳音腳’?”
“去你的吧!”彪子沒好氣地罵了一句,“二叔你別跟我倆扯犢子!俺說的是真事兒!”
他看眾人還是一副不信的樣子,干脆也不管那麼多了,竹筒倒豆子似的,就把自己的“光輝歷史”給抖落了出來。
“你們還記不記得,前幾年,運動那會兒,咱大隊牛棚里,不是下方來一個戴眼鏡的城里老頭嗎?”
李山河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麼個人。那時候他年紀還不大,就記得村里人都說那是個“壞分子”,誰都不敢跟他多說話。那老頭瘦得跟個猴兒似的,一天到晚也不咋說話,就喜歡搗鼓個收音機。
“記得啊,咋了?”李山河問道。
“咋了?”彪子一挺胸膛,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你們那時候都怕他,躲著他走,就俺不怕!”
“俺那時候天天往牛棚跑,也不是說俺心眼有多好,主要是那老頭會弄吃的。”彪子說著,還砸吧砸吧嘴,好像在回味,“他能用苞米面和野菜,烙出跟肉一樣香的餅子。俺就天天幫他干點活兒,割割草,喂喂牛,他就分俺半拉餅子吃。”
“一來二去的,俺倆就混熟了。那老頭其實人挺好,就是話少。有一天,他又擱那兒搗鼓他那個破收音機,俺就湊過去看。他就跟俺說,這玩意兒叫電台,能跟好幾千里外的人說話。”
“俺當時就覺得,我操,這玩意兒也太神了!然後俺就求他教俺。他說俺大字不識一個,學不會那個,但是可以教俺點簡單的。”
彪子說到這兒,臉上那得意的表情更濃了。
“然後,他就教俺用手指頭敲桌子,‘噠噠噠’‘嘀嘀嘀’的,說這就是摩斯密碼,是發電報用的!他說俺這人,雖然瞅著虎了巴幾的,但心里頭干淨,沒那麼多彎彎繞,學這個,比那些有文化的學得快!”
“後來俺手指頭敲得不耐煩了,就尋思著,這玩意兒用腳丫子是不是也行?俺就試了試,嘿,你猜咋地?那老頭一看,直夸俺是天才!說俺這叫‘不拘一格’,有大將之風!”
彪子越說越來勁,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被“高人”夸獎的光輝歲月。
“那老頭臨走的時候,還拉著俺的手,語重心長地跟俺說,‘小彪啊,你這孩子,是塊好料,雖然不識字,但是有顆赤子之心!將來,必有大作為!’”
他把那老頭的話,模仿得是惟妙惟肖,臉上充滿了自豪和神往。
他說完,還特意環視了一圈,那眼神,仿佛在說︰看見沒?听見沒?我,彪子,是讓高人認證過的,有大作為的人!你們這幫凡夫俗子,懂個屁!
然而,他這番發自肺腑的“正名”,換來的,卻是更加猛烈、更加肆無忌憚的爆笑。
“噗——哈哈哈哈哈哈!”
“赤子之心……哈哈……彪子,你可拉倒吧!你那叫一根筋!”
“大作為?我看是‘大作死’吧!哈哈哈哈!”
範老五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他指著彪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彪爺,我算是服了,那老頭他娘的是不是也是讓你給氣樂了,才那麼說你的啊?”
李山河也是笑得不行了,他現在算是徹底明白了。
合著彪子這“電報技術”,就是跟一個倒霉的下放老干部,用半拉苞米面餅子換來的“野狐禪”。
還他娘的赤子之心,還大作為……
那老頭八成就是閑得蛋疼,隨便找個樂子,忽悠他這個傻小子玩呢!
結果彪子這貨,還真就信了!還他娘的記了這麼多年!
李山河看著彪子那副“你們都不懂我”的悲憤模樣,心里頭只有一個念頭︰
這孫子,真是個活寶。
沒了他,自個兒這重生回來的日子,得少多少樂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