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山河應得如此干脆,沒有半點遲疑,老常太太那緊繃的臉上,才終于又松緩了下來。
她渾濁的眼楮里,流露出一絲贊許。
這小子,膽識和魄力,確實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這事兒交給他,她放心。
她閉上眼楮,又歇了好一陣子。
這一次,她歇的時間格外的長,長到屋里的人都以為她是不是就這麼睡過去了。
炕邊她的孫媳婦,甚至都忍不住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想去探探她的鼻息。
就在這時,老常太太的眼楮,又緩緩地睜開了。
她的目光在屋里掃了一圈,最後落在一個一直默默站在炕梢,眼圈通紅的中年婦女身上。
那婦女約莫四十出頭的年紀,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藍布衣裳,相貌普通,身材也有些臃腫,就是個最常見的農村婦女模樣。
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她眉宇間那股子怎麼也化不開的愁苦。
“妮兒……過來。”老常太太的聲音,比之前更虛弱了,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
那被叫做“妮兒”的中年婦女聞聲,身體猛地一顫,連忙幾步走到炕沿邊,俯下身子,聲音哽咽。
“奶奶,您說,我听著呢。”
老常太太費力地抬起頭,似乎是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然後,她轉過頭,重新看向李山河。
“山河啊……這第三件事……就算……是老婆子我……求你的一件事了。”
求?
李山河心里“咯 ”一下。
老太太接連三件事,一件比一件分量重。
第一件是給他寬心,那是情分。
第二件是托付後事,那是信任。
這第三件,竟然用上了“求”字,那這事兒,絕對小不了!
李山河不敢怠慢,連忙說道︰“常奶,您這是說的哪兒的話。您有事兒就盡管吩咐,只要我李山河能辦到的,絕不含糊!‘求’這個字,可當不起。”
老常太太听了,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當得起……當得起……”她喃喃了兩句,才指了指身邊那個叫“妮兒”的婦女,對李山河說道︰“山河啊,這妮子……是我大孫女,叫常秀娥。是個苦命的娃,男人死得早,自個兒拉扯著兩個孩子,不容易。”
李山河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那叫常秀娥的婦女被看得有些局促不安,下意識地低下了頭,兩只手緊張地絞著自己的衣角。
老常太太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走了之後……咱老常家這個堂口,不能斷了香火。得有人……接下去。”
堂口?接香火?
李山河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雖然對這些出馬仙的事兒一知半解,但也知道,這玩意兒不是誰想接就能接的。
那得有仙緣,得是上頭的“仙家”看中了你,才能出馬。
“我問過了……家里的仙兒,也看過了。”老常太太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我這幾個孫子孫女里頭,就這妮子,八字最合,能接下我這個堂口。”
“我走之前,都給她安排好了。人師和二神兒,我都托人找好了。等我頭七一過,他們就會上門,幫這妮子……開堂立戶。”
開堂立戶!
這四個字,李山河听懂了。
這就是出馬仙正式出道的意思。
跟開門立派差不多,得有個儀式,昭告四方神明,清風碑王,重新立堂單,也讓那些求上門的人知道,這兒換了新掌櫃了。
李山河听得迷迷糊糊的,他實在想不明白,這事兒跟自己有啥關系?
自己一個外人,對這里頭的門道一竅不通,能幫上什麼忙?
他正納悶,就听老常太太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無比嚴肅。
“山河,這事兒……到時候,還得你……幫一把。”
李山河這下是徹底蒙了。他連忙擺手,一臉的為難。
“不是,常奶,您可別跟我開玩笑了。別的事兒,您說啥我應啥。可這玩意兒……我真不會啊!我連燒香磕頭都不知道哪個頭是哪個頭,我哪會幫著開堂立戶啊?我不是門里人啊!”
“不用你會。”老常太太費力地搖了搖頭,那雙渾濁的眼楮里,閃過一絲寒光。
“老婆子我這些年,靠著堂口里的仙家,救過不少人,但也……得罪過不少人。”
“有些是同行的冤家,有些是手段不干淨的野仙。我活著的時候,他們不敢怎麼樣。可我這一走,我這孫女又是個新堂口,根基不穩,我怕……我怕她開堂那天,會有不少仇仙兒,上門來砸場子,來阻攔。”
仇仙兒!砸場子!
李山河听得是心驚肉跳。
他雖然不懂,但也能想象得到,那場面絕對不是普通人能應付的。
怕不是什麼飛沙走石、鬼哭狼嚎的陣仗。
“到時候……”老常太太死死地盯著李山河,一字一頓地說道,“你,還有你那大佷兒彪子,什麼都不用干。就拿著你們的槍,往我這院子大門口一站。從儀式開始,到儀式結束,給我……守個門,就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