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驟停,林濤聲歇。
那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腥臊之氣,像是燒紅的鐵塊烙在臉上,燙得皮膚生疼。
李山河和彪子剛剛將冰冷的五六半槍托抵在肩上,還沒來得及透過準星鎖定任何目標,一道黃黑相間的殘影便如出膛的炮彈,裹挾著毀天滅地的氣勢,從密林深處撲殺而出!
快!
快到肉眼幾乎無法捕捉其軌跡!
那是一頭吊楮白額的斑斕猛虎,身形在空中舒展到極致,每一寸肌肉都賁張著最原始、最野蠻的爆發力。它張開的血盆大口中,四根匕首般的森白獠牙在林間斑駁的陽光下,折射出死亡的寒光。
目標,直指李山河!
“二叔!”
彪子目眥欲裂,喉嚨里發出一聲嘶吼,想也不想就要調轉槍口。
可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另一道身影比那猛虎更快,比彪子的反應更迅猛!
“吼——!”
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從二憨的喉嚨最深處炸響!
這嘯聲,不再是平日里撒嬌的“咕嚕”,也不是警告性的低吼,而是純粹的、暴怒的、捍衛自己領地與家人的王者宣言!
只見二憨那龐大的身軀猛地向下一沉,粗壯的後腿肌肉瞬間繃緊,如同兩根被壓縮到極致的彈簧。堅實的黑土地在它巨力的蹬踏下,竟被硬生生踩出兩個淺坑!
“噌!”
泥土草屑飛濺!
二憨那超過四百斤的龐大身軀化作一枚橙色的炮彈,後發先至,義無反顧地迎著那頭撲殺而來的野生猛虎,狠狠地撞了過去!
“二憨!”
李山河心頭猛地一緊,幾乎是本能地伸出手,一把將彪子剛剛抬起的槍管死死壓了下去!
兩頭猛虎的速度都太快了,糾纏在一起,這一槍打出去,極有可能誤傷到二憨!
“砰——!”
一聲沉悶如擂鼓般的巨響,在寂靜的山林中轟然炸開!
兩頭龐然大物在半空中,以最原始、最野蠻的方式,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那一瞬間,空氣仿佛都被抽干了。飛揚的塵土和草屑形成了一道短暫的帷幕,遮蔽了視線。
那頭野生猛虎顯然沒料到,自己的獵物身旁,竟然還潛伏著另一頭同類,而且敢于用這種兩敗俱傷的方式硬撼自己的撲殺。它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撞,撞得攻勢一滯,龐大的身軀在空中一個踉蹌,失去了平衡。
而二憨,則借著這股巨大的反作用力,在空中一個靈巧得不可思議的翻身,四只巨大的虎爪如同船錨一般,穩穩地落在了地上,深深地嵌入泥土之中。
它沒有絲毫停頓,腰身猛地一扭,那條肌肉虯結、足有一米多長的粗壯虎尾,如同一條飽蘸了風聲的鋼鞭,帶著撕裂空氣的呼嘯,朝著那頭還在半空中、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野生猛虎,狠狠地抽了過去!
“啪!”
一聲清脆得令人牙酸的爆響!
虎尾結結實實地抽在了那頭猛虎的腰眼上!
“嗷——!”
那猛虎發出一聲淒厲而吃痛的咆哮,龐大的身軀再也無法保持平衡,“轟隆”一聲,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生生壓斷了一大片灌木叢,激起漫天塵土。
一擊得手,二憨卻沒有乘勝追擊。
它弓著背,喉嚨里發出滾雷般的“嗚嗚”聲,琥珀色的虎目死死地盯著倒地的對手,全身的肌肉都隆了起來,形成一道道充滿爆發力的流暢線條。
這,才是百獸之王該有的模樣!
李山河的眼楮死死地盯著場中對峙的兩頭猛虎,心髒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眼神銳利如刀,瞬間就捕捉到了關鍵信息。
對面那頭被抽翻在地的猛虎,一個翻身就敏捷地爬了起來,它晃了晃腦袋,一雙虎目中充滿了暴虐的殺機。
是頭母老虎!
李山河的瞳孔驟然一縮。
一般來講,成年母老虎的體型要比公虎小上一圈。可眼前這頭母虎,無論是肩高還是體長,竟然和二憨相差無幾!
二憨今年才兩歲多,正是體格瘋長的年紀,一身的蠻力還沒地方使。而對面這頭母虎,能長到這個體型,明顯年紀要比二憨大得多!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它的搏殺經驗,遠比從小被自己養大、沒經歷過幾次真正生死搏殺的二憨要豐富得多!
果然,那頭母虎站穩之後,並沒有立刻發動攻擊。它只是壓低身子,用一種極具壓迫感的眼神盯著二憨,腳步以一種詭異的韻律,開始緩緩地繞著圈。
它在尋找破綻!
二憨顯然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它被對方的挑釁徹底激怒了。它嘶吼一聲,再次化作一道橙色閃電,猛地撲了上去!
“吼!”
那母虎眼中閃過一絲人性化的狡詐,它不退反進,身形一矮,竟然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險之又險地避開了二憨的正面撲殺,同時前爪猛地探出,那彈出鞘的利爪,如同五柄鋒利的鐵鉤,狠狠地抓向二憨的腹部!
這是最陰狠的招式!老虎的腹部柔軟,一旦被豁開,腸子都得流出來!
“二憨,小心!”李山河失聲喊道。
二憨在半空中無法變向,但它畢竟是李山河一手養大的,骨子里帶著一股子蠻不講理的狠勁。它硬生生在空中扭動腰身,避開了要害,但那鋒利的虎爪,依舊在它的側腹上,留下了五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刺啦!”
皮肉被撕開的聲音清晰可聞!
鮮血瞬間就染紅了它那一側的皮毛!
二憨吃痛落地,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回頭看了一眼自己流血的傷口,虎目瞬間變得赤紅!
它徹底被激怒了!
李山河看得心如刀絞,他一咬牙,將手里的五六半猛地塞到彪子懷里。
“二叔,你嘎哈去?”彪子一把接住槍,人都傻了。
“幫二憨干仗去!”李山河頭也不回,眼楮血紅地低吼道,“他媽的,我家的老虎能讓個野生的給欺負了?”
說著,他反手就抽出了腰間的開山斧,作勢就要沖上去!
彪子也熱血上頭,把槍往地上一扔,抄起自己的斧頭就要跟著上。
就在這時!
“吼——!”
正在和母虎對峙的二憨,猛地回過頭,沖著李山河發出了一聲短促而威嚴的嘶吼!
那眼神,充滿了不容置疑的驕傲和警告!
它不想讓李山河參與到屬于它的戰爭中!
這是王者的尊嚴!
李山河的腳步,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他握著斧頭的手,青筋畢露,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二憨拖著受傷的身軀,再次和那頭經驗老到的母虎,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這一次,二憨明顯落入了下風。
它的攻擊大開大合,充滿了力量,卻屢屢被對方用更精巧的技巧化解。而那頭母虎,則像一個最高明的刺客,每一次攻擊都直指二憨的要害,不斷地在它身上增添著新的傷口。
撕咬、揮擊、沖撞……
泥土與草屑齊飛,鮮血與咆哮共鳴!
兩頭猛虎的身影在林間翻滾、糾纏,每一次踫撞都爆發出沉悶的巨響。
漸漸地,二憨的動作開始變得遲緩,呼吸也愈發粗重。它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流出的鮮血染紅了身下的土地。
反觀那頭母虎,雖然也掛了彩,但氣息依舊平穩,攻勢愈發凌厲。
“吼!”
母虎抓住一個機會,猛地人立而起,兩只巨大的前掌如同兩柄重錘,狠狠地拍在了二憨的腦袋上!
“砰!”
二憨被這一下拍得眼冒金星,龐大的身軀一個踉蹌,向後退了好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它敗了。
那頭母虎發出一聲勝利的咆哮,邁著王者巡視領地般的步伐,一步步逼近。
它要徹底終結這個膽敢挑戰它權威的年輕對手!
李山河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頭母虎消失在山林間,帶著二憨,不知去向。
不!
二憨不能死!
李山河再也忍不住,提著斧頭,瘋了一樣地朝著兩頭老虎消失的方向,沖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