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的對峙,死寂得能听見雪花飄落的輕響。
    風停了。
    那股子劣質卷煙味混著生人氣息,在冷空氣里格外扎人。
    對面七八個人,為首的是個方臉漢子。
    顴骨很高,眼窩深陷,一道陳年刀疤從眉角劈到嘴邊,讓他那張臉透著一股凶悍。
    他們身上的棉襖又髒又破,腳下的棉鞋也磨爛了,一副尋常獵戶的落魄樣子。
    李山河的視線,卻釘在他們握槍的手上。
    虎口和食指指節,是厚重的老繭。
    可手背和指甲縫,卻出奇的干淨。
    那不是刨土打柴的手。
    是常年扣扳機的手。
    電光石火間,刀疤臉漢子咧開嘴,露出一口焦黃的煙燻牙。
    “老鄉,打擾一下。”
    聲音洪亮,口音卻讓李山河眉頭一擰。
    字正腔圓,沒有半點東北的土味兒,透著一股子刻意模仿的僵硬。
    “我們哥幾個進山迷了道,想問一下,鷹勾山往哪邊走啊?”
    鷹勾山!
    這三個字像燒紅的鐵 ,扎進李山河的腦子。
    他眼角余光掃過彪子。
    彪子憨厚的臉上,那雙大眼深處,閃過一道只有李山河能懂的銳光。
    鷹勾山!
    鬼子的藏寶洞!
    黃金搬空了,可里面的古董瓶罐還在!
    李山河的心直往下沉。
    這些人,來者不善。
    他正要開口,身後的二爺李寶田卻笑呵呵地往前邁了一步。
    老頭兒臉上掛著和善,順勢把手里的單管獵槍背到身後,活脫脫一個熱情好客的莊稼人。
    “鷹勾山啊?”
    “那可遠著呢!”
    二爺伸出干枯的手指,朝著一個完全相反的方向,篤定地一指。
    “你們得從這兒,一直往西走,翻過前面那個山梁,再  過一條凍河,差不多就到了。”
    刀疤臉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看,臉上堆滿感激。
    “哎呀,多謝老哥了!”
    “要不是遇上您,我們哥幾個怕是得在這林子里轉悠到天黑!”
    “客氣啥。”
    二爺擺擺手,臉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
    “都是在山里混飯吃的,搭把手是應該的。”
    刀疤臉又客套幾句,招呼手下,轉身就朝著二爺指的方向走去。
    李山河這邊,李衛東和彪子也極有默契地轉身,拉起爬犁,繼續往前。
    兩撥人,背道而馳。
    雪地上,只留下各自踩出的腳印。
    那股子繃緊的殺氣,仿佛就此消散了。
    一步。
    兩步。
    三步。
    四步。
    五步。
    走在最前面的二爺李寶田,腳步,停了。
    就這一停!
    李山河的身體被千錘百煉的戰斗本能徹底接管!
    沒有思考!
    他整個人朝側前方爆射出去,一個凶狠的撲地動作!
    “臥倒!”
    一聲暴喝,從他喉嚨里炸開!
    同一瞬間,他身後的李衛東和彪子做出了條件反射般的反應!
    李衛東撒手爬犁,身體一矮,向著一塊凸起的岩石後方翻滾!
    彪子更直接,肩上的麻繩被他猛地甩開,龐大的身軀以驚人的敏捷,轟然砸進路邊半人高的雪堆里!
    砰!
    身後的槍聲,撕裂了寂靜!
    是對方的槍!
    一發子彈帶著滾燙的氣流,擦著李山河的後腦勺飛過,鑽進他剛才站立位置旁的一棵白樺樹!
    噗!
    樹皮炸開,木屑和積雪爆出一團白霧!
    對方的反應快得嚇人!
    在二爺停步的剎那,他們就察覺不對,立刻開火!
    李山河撲倒在地,順勢一滾,身體已經縮進一截橫倒的巨大枯木後。
    他懷里的五六半,槍口調轉,冰冷的槍托死死抵住肩膀。
    “他媽的!”
    彪子從雪堆里探出半個腦袋,抹掉臉上的雪,破口大罵。
    他的五六半也已上膛,一雙大眼里全是野獸般的凶光。
    砰!砰!
    李衛東藏身的岩石後,噴出兩道火舌!
    老式獵槍沉悶的槍聲在林間滾動!
    戰斗,瞬間點燃!
    子彈在林間尖嘯穿梭!
    雪沫和樹皮被不斷削落,簌簌而下。
    李山河透過枯木的縫隙,鎖定對方的位置。
    那些人已經散開,各自尋找掩體,動作干淨利落,是絕對的老手!
    他們的火力很猛,幾把半自動步槍交替射擊,子彈抽得彪子和李衛東藏身的雪堆、岩石噗噗作響。
    李山河沒有開火。
    他的呼吸放緩,眼神冷靜地掃視著整個林子,評估著每一個威脅。
    手指,虛搭在扳機上。
    他在等。
    等一個必殺的機會。
    一個刀疤臉的同伙從樹後閃出,試圖轉移陣地。
    就是現在!
    李山河的視線里,那個移動的身影與準星重合。
    扣動扳機!
    砰!
    五六半清脆的點射聲,在雜亂的槍火中異常清晰!
    子彈精準地鑽進了那人的大腿!
    “呃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
    那人一個踉蹌,栽倒在地,溫熱的血迅速洇開,在雪地上印出一朵刺眼的紅花。
    “打中一個!”
    李山河低吼,右手一拉一推,滾燙的彈殼從槍膛彈出。
    “彪子!左邊!給我壓住!”
    “好 二叔!”
    彪子嘶吼一聲,從雪堆里悍然挺起半個身子。
    轟!
    他的五六半發出震耳的咆哮,一梭子彈如同一把鐵掃帚,橫著掃向左側的林子!
    嘩啦啦——
    幾棵碗口粗的白樺樹,被子彈鏈打得枝葉橫飛,樹干上炸開一排排猙獰的彈孔!
    兩個正想包抄的槍手,被這狂暴的火力打得硬生生縮了回去。
    就是這個空檔。
    一直沉默的二爺李寶田,開槍了。
    他藏身在一處不起眼的土坡後,只露出一截黑洞洞的槍管。
    動作極慢,極穩。
    砰!
    一聲沉悶卻極具穿透力的槍響。
    一個躲在樹後,只探出小半個肩膀的敵人,身體劇烈一震,沿著樹干軟軟滑倒。
    再沒動靜。
    一槍斃命!
    李山河眼角瞥見,心中一定。
    姜還是老的辣。
    然而,對方的還擊也隨之而來。
    短暫的混亂後,他們立刻重整了火力,幾支槍同時對準李山河藏身的枯木,瘋狂傾瀉子彈!
    噠噠噠噠!
    密集的子彈狠狠抽打在枯木上,發出駭人的噗噗聲!
    李山河被死死壓制,整個人緊貼著地面。
    他能感到巨大的沖擊力讓整截枯木都在震顫。
    這根木頭,撐不了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