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七家則是另一番紅火景象,今年過年家里雖有四口人,但是怎麼都熱鬧不起來。
听著外面稀稀拉拉的鞭炮聲,王老七嘆了口氣,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
眼楮不經意間掃了一眼吳金蓮的小腹,整個人好似被抽出了脊梁骨一樣,無精打采的。
一旁的吳母見此,也只能幽幽的嘆口氣,她這個當丈母娘的,有些話實在是沒法說啊。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李山河的聲音,“七哥,擱家呢嗎?”
王老七聞言,快步走出屋子,臉上掛上了牽強的笑容,“二河兄弟白蓮妹子,過年好啊,你這是?”
看見李山河和吳白蓮手中提溜算卦的,王老七一時間有點發懵,這是嘎哈啊,咋還給自己送上禮了呢。
李山河咧嘴一笑,“這不是跟著白蓮過來給媽拜個年嗎。”
王老七聞言,臉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拉著李山河的胳膊就往屋里走,“你瞅你,來就來唄,還帶啥東西啊,家里啥都有,走走,進屋上炕暖和暖和。”
一進門,吳金蓮就湊了過來,一雙大眼楮滴溜溜的看著李山河,眼神復雜。
本以為自己這名聲,李山河應該會避的遠遠的,本來尋思這小子就算是拜年也得等自家老媽回了家才行,沒想到這小子還真就這個時候上門了。
李山河要是知道吳金蓮的心思,估計也就嗤笑一聲,我李山河一生行事,何須向他人解釋,就他現在在十里八鄉的赫赫凶名,誰敢當面說,鍋都給你砸了。
吳白蓮的母親趕緊招呼︰“山河來啦!快上炕暖和!凍著沒?”
吳白蓮的弟弟吳有全也靦腆地叫了聲︰“姐夫。”
李山河先給丈母娘作揖拜年︰“媽!過年好!給您拜年了!祝您老身體康健,笑口常開!”
又給連橋王老七抱拳︰“七哥!過年好!給您拜年了!祝七哥今年發大財,日子越過越紅火!”
“謝謝兄弟,謝謝兄弟了!”王老七靦腆一笑,眼瞅著眼眶都紅了,這麼多年怎麼過來的只有他自己清楚,很久都沒有人把自己當個人看了,李山河這事這些年頭一個。
一把將李山河按在熱炕頭上,“啥也別說了!兄弟你坐著,我這就做飯去!咱哥倆今天必須喝透!”
熱炕頭的小炕桌擺得滿滿當當︰噴香的小雞炖蘑菇、油亮的紅燒大鯉魚、顫巍巍的蒜泥白肉、酸爽的酸菜粉條汆白肉……
看著這汆白肉,李山河嘴角直抽抽,不為別的,去年沒結婚的時候,吳金蓮沒少邀請李山河進屋吃汆白肉。
也就是他意志堅定,要不現在多尷尬啊,要不這王老七可就是真連橋了。
吳金蓮看著李山河臉上古怪的神色,心里也是有了計較,豪爽的端起了酒碗,“兄弟,之前是姐差勁了,你別放在心上,以後和白蓮好好過日子,姐給你賠個罪,姐干了。”
說罷,噸噸噸干了小半碗酒,李山河驚得目瞪口呆,要不咋說還得是東北老娘們呢,這燒刀子,五十二度,小半碗得有個三兩了,一口就給整了?
李山河也不是個差事兒的人,端起酒碗一口氣也干了,吳金蓮眼前一亮,叫了一聲好。
王老七見狀,也是有樣學樣,就是看著這黑里透紅的臉蛋,估計是平時沒怎麼喝酒,一時之間,氣氛推到了高潮。
李山河在王老七家喝得滿面紅光,渾身暖意融融。
他記著趙桂芝的叮囑,沒敢真喝“透”,在恰到好處的微醺時結束,又陪著吳白蓮和母親聊了好一會,這才告辭離開。
王老七把他送到院門口,還一個勁兒說“沒喝好,下回補上!”
晃晃悠悠回到田家時,天已擦黑。
田家小院的窗戶透出溫暖的黃色燈光。
推門進屋,飯菜的香氣撲鼻而來。
田老漢坐在炕頭抽著旱煙,趙桂芝在外屋地忙活最後一道湯。
炕桌已經擺好,幾樣家常卻噴香的菜冒著熱氣︰酸菜白肉鍋子咕嘟著,一盤金黃的炒雞蛋,還有特意給李山河留的餃子。
“回來啦?快上炕暖和!”田老漢招呼。
李山河洗了手,脫鞋上炕,坐在玉蘭身邊,草草的墊吧了口飯,李山河便摟著媳婦們睡著了,今天早點睡,明天還有大事兒要辦呢。
大年初三的清早,老李家外屋地就飄出了不同尋常的、勾人饞蟲的油香味兒。
這可不是炒菜的油香,而是更醇厚、更霸道、帶著面食焦香的“走油”味道!
“走油”,是東北過年一項重要的“收尾”活計,也是孩子們最期盼的環節之一。
就是把麻花、套環、肉丸子、蘿卜丸子、油炸糕等,放到滾燙的大油鍋里炸一遍。
這一炸,不僅能讓干糧表皮金黃酥脆,內里軟糯香甜,延長保存時間,更重要的是,炸出來的東西油汪汪、金燦燦,象征著新年的日子“富得流油”、“紅紅火火”!
王淑芬是“走油”的總指揮。
大鐵鍋里,金黃的豆油已經燒得滾熱,微微冒起青煙。
老太太坐在灶坑前,穩穩地控制著火候。
張寶蘭、張寶寶負責把凍得硬邦邦的豆包、粘豆包先拿回屋里化著。
琪琪格和薩娜手腳麻利地揉著準備現炸的麻花面和套環面。吳白蓮則把蒸好的大饅頭切成厚片,準備炸饅頭片。
田玉蘭被大家嚴令禁止靠近油鍋,怕油煙熱氣沖撞了,只能坐在堂屋門口,聞著香味兒指揮︰“寶蘭姐,那豆包化軟點再下鍋,不然崩油!”
“蓮姐,饅頭片切厚點,炸出來才外酥里軟!”
李山峰經過初一“鋼 見紅”的教訓和初二綠豆湯的“洗禮”,終于徹底活泛過來了。
聞著油香,他像只撒歡的小狗,在灶房門口探頭探腦,眼巴巴地盯著鍋里翻滾的金黃色泡泡。
這小子純純的是記吃不記打,啥時候都忘不了他這張嘴。
“媽!媽!啥時候能炸好啊?我先嘗一個唄?”李山峰搓著手,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去去去!滾犢子!油點子崩著你!”王淑芬揮著長筷子趕人,“等炸好放涼了才能吃!現在燙嘴!”
李山峰不死心,又湊到揉面的琪琪格身邊︰“琪琪格嫂子,你這麻花擰得真好看!像大辮子!給我個小面團玩玩唄?”
琪琪格笑著塞給他一小塊面︰“給,拿一邊玩去,別搗亂。”
李山峰如獲至寶,拿著面團跑到一邊,學著樣子擰麻花,結果擰成了個歪歪扭扭的“四不像”,還沾了一臉面粉,惹得眾人直笑。
第一鍋下的是粘豆包。凍豆包一下熱油鍋,“刺啦——”一聲巨響!
金黃的油花歡快地翻騰起來,白色的豆包瞬間被熱油包裹,表皮迅速鼓起,變得金黃酥脆,里面的豆沙餡隔著面皮都能聞到香甜味兒。
“火小點!火小點!別炸糊了!”王淑芬緊張地指揮著張寶蘭。
李山峰終于等到了第一根稍微放涼點的麻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
“ 嚓!”一聲脆響,酥得掉渣,里面又軟又香,燙得他直哈氣也舍不得吐出來,嘴里含糊不清地嚷著︰“嗯!香!真香!”
馬帥也加入了“等食”大軍,爺倆蹲在灶房門口,眼巴巴看著一笸籮一笸籮金燦燦的炸貨端出來,吃得滿嘴流油,直豎大拇指。
連一向斯文的李山霞和馬春妮,也小口小口地啃著香甜的炸豆包,小臉上都是滿足。
熱熱鬧鬧的“走油”一直持續到下午。
炸好的各種年貨堆滿了幾個大笸籮,金燦燦一片,屋子里彌漫著濃郁誘人的油香,這就是新年富足的味道。
日頭漸漸西斜,光影拉長。按照老規矩,到了“送年”的時候了。
“送年”,也叫“送神”。
就是把臘月二十三(小年)那天請回家過年的灶王爺、財神爺、祖宗神靈等,在這一天恭恭敬敬地送走,讓他們回到天庭或者本位,繼續保佑一家人新的一年平安順遂。
李寶財老爺子神情莊重起來。
他換上了一身干淨的棉襖棉褲,王淑芬和老太太則把堂屋族譜前、灶王爺神位前的供品重新整理擺放好,換上新鮮的餃子、炸貨、水果,點上新的蠟燭和香。
老爺子親自在院子里清掃出一小塊干淨的地方。
王淑芬端來一個火盆,里面放上準備好的“紙馬”、“元寶”、“路引”,還有一大疊報貨紙。
“都過來,送年了。”老爺子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儀式感。
全家人都安靜下來,聚攏到院子里,連還在啃麻花的李山峰和馬帥也趕緊把吃的揣兜里,抹抹嘴站好。
李寶財老爺子點燃三炷香,對著堂屋方向和灶房方向,恭恭敬敬地作了三個揖。
口中念念有詞︰“列祖列宗在上,灶君老爺在上,年節已過,恭送諸位神靈歸位。保佑我李家,新的一年,人丁興旺,家宅平安,五谷豐登,六畜興旺!” 念完,把香插在雪地里。
接著,老爺子點燃了火盆里的紙馬、元寶、路引和燒紙。
橘紅色的火焰跳躍起來,紙灰隨著熱氣打著旋兒升騰。
老爺子又拿起一掛一千響的大地紅,掛在院門口的樹枝上。
“送——年——嘍——!”老爺子一聲高喝,點燃了鞭炮的引信!
“ 里啪啦—— 里啪啦——!”震耳欲聾、連綿不絕的鞭炮聲瞬間炸響!
比初一早晨的“開門紅”更加響亮、更加綿長!
紅色的紙屑在夕陽的余暉下漫天飛舞,硝煙彌漫開來,帶著一種鄭重其事的告別意味。
這鞭炮,既是歡送神靈歸位,也是宣告熱鬧的年節即將結束,新的一年真正的勞作要開始了。
鞭炮聲漸漸停歇,最後一縷紙灰也飄散在暮色中。
院子里彌漫著濃郁的硝煙味兒,混合著尚未散盡的炸貨油香,構成了一種獨特的、屬于年尾的復雜氣息。
而我們的主角李山河,現在還在騎摩托車趕來的路上。
帶著狗皮帽子脖套捂得嚴嚴實實的李山河,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
“臥槽,不能大過年的我還感冒了吧,趕緊回家喝點暖和暖和。”
(一個地方一個習俗,老豬家這邊是這樣的,要是有什麼不合理的地方,讀者大大們擔待一下,馬上改)
